明前气愤极了。她想拨出短刀对抗,被军卒劈手夺了去。 凤景仪紧皱双眉,眼睛里带着深切的痛苦,苦口婆心地道:“明前,我说过了,你要相信我能解决这件事的。我在到处寻找解决事情的良方。我会解决的。我说过我很喜欢你,会以命来保护你的。你要相信我啊!” 这种紧急关头,绝不能任由她妄为。这两天各种兵书急传,元熹帝和鞑靼军都临近了北疆,北方军也频繁调动,各地关卡封锁,一个少女孤身得穿州过县的回返内地,在混乱世道里寻找父亲,谁知道会遇到什么情况?明前本身还带着下毒谋害藩王的嫌疑,旧案翻启使她身份不明,已成为了北疆的疑犯和敌人。这时候她离开暮城梁王身边,会遭人误解,被人追捕,甚至会被范勉扣留伤害。她不知道她触怒了北疆,不容于范勉和朝堂了吗?她已成为了天下公敌。 这个傻傻的姑娘。于公于私,于情于理,凤景仪都不会让她白白去送死。在这种混乱局势下,尽可能得安静稳妥得待在后方,消除身上的嫌疑,看护小梁王,等待着杨王妃的到来,等他查出真相,这才是保命的最大可能了。现在逃走就是一条死路! 凤景仪心中发狠,命军卒抓住她带回县衙。 明前愤怒得向他大叫:“等等,我没疯也没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有我去找父亲问才可能会问出真相,我们等下去才是死路。”她的心里愤怒得像燃烧着一团火。她想要亲自去问范勉为什么,如果问不到真相她会痛苦得死掉的。明前一边奋力挣扎一边怒骂道:“我讨厌你!凤景仪,你是个胆小鬼!你以前说过的喜欢我也是假的,你也根本不想帮我。你就是个口是心非的混蛋!” 凤景仪脸色煞白,脸上没有了平常谈笑无忌的诙谐模样,像变成了另一种模样。他没有动怒反驳,平静地对她说:“好,你现在讨厌我恨我都行,你将来会感激我今天的做法的。绑住她带走!” 军卒们拥上前抓住了少女,推搡着押着她走了。明前气得差点晕厥了。 黄昏的街巷,天地灰蒙蒙的。遥远的街头传来了一声冷淡笑声。人们停住了动作,转脸望着前方。凤景仪的脸也立刻阴沉下来,仰头看去。小巷尽头出现了一匹矫健的淡金色马,马背上空无一人。马匹后的高墙上却坐着一个白衣胜雪的美少年。朦胧的黄昏中,他像身披冰霜,脸上也覆着冰雪,冷冰冰得看着这地方。 人们骇然得后退一步。明前也惊奇得睁大了眼睛。 凤景仪的脸抽搐着,张开口,很艰难地问:“崔兄,你在这里干什么?” 锦衣卫指挥使崔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赏月。凤大人你在干什么?” 赏你个头的月!这个傍晚哪儿有月亮?凤景仪快要暴跳如雷了。他脸色很不好,像是看到大势已去。他勉强得想挽回局势:“崔兄,你来得正好。劝劝她……眼下局势太乱她不能乱走,太危险了……” 崔悯没理他,目光跃过凤景仪,直接落到了明前身上。他眼神深邃得看着少女:“你要去找范勉?” 明前心情激荡。她以为经过了前几日她阻拦他杀梁王的事,他会失望得不出现了。可是……少女的声音和表情都僵住了,心里大喊是的,喉咙哽噎着说不出话。只是拼命点头。 崔悯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不怕中途遇到敌军或是大麻烦吗?也不怕遇到你也无法承担的后果?”去找范勉就等于公开撕破脸,直面事实真假。心性这么温柔脆弱的她能经得起险恶的人性和现实吗? 明前紧咬着嘴唇用力摇摇头。不怕!她已经坠入了人生最黑暗的谷底,不会再有比这更难堪、痛苦的事情了。不亲眼看明白这件事的真假,她终生不得安宁。 崔悯面色深沉,单手握刀鞘,简短地说:“好。我带你去找他!” 人们大惊失色。凤景仪火冒三丈地喝道:“不行!马上就要开战了。北疆将是锋火连天,你们在送死。”情急下他也顾不得隐盖军情了。 崔悯没理他,对明前说道:“我知道范勉在哪儿,我正好要去那边办差,所以我们一起走。我也接到讯息说要开仗了。这趟去找范丞相,有可能遇到敌军,也可能遇到最坏的结果,还可能被人猜疑指责,如果你坚持着要走这条路,我就带你去!” 明前和凤景仪的神情都变了。 一是果然各方面都准备开仗了。二是明前一离开小藩王地盘,就等于脱离了藩王府的保护了。一个贵族少女离开未婚夫府邸,与别的男人同行,去别的地方。无论什么原因她以后也不可能回到严守闺门规矩的藩王未婚妻的名声了。冒着藩镇反对,污言碎语,在北疆开战前夕去询问一个注定要悲剧的结论。谁也不知道她会遇到什么未来……但是,家国情仇,父亲与毒信,一切事都扑到她面前…… 明前挣脱开军卒,坚决地道:“我去!” 凤景仪勃然变色,蹿到明前身前抓住了她:“不行!”军士们也包围住他们。 “砰”的一声,崔悯快速地出手了,缅刀飞来正插在凤景仪脸旁的树上。凤景仪戛然止步。缅刀擦过了他的脸旁,划下了丝丝血道。白衣美少年雪裳飘飘,从高墙上一跃而下,翩翩走来。他一手拨下了缅刀,眼睛幽深地看着凤景仪的面容:“……她坚持要去就有必须要去的理由!如果你暂时没有别的法子,就听她一次吧。或许能得到一线转机。你若为她着想,就尽量隐瞒住梁王濒死的消息,等待我们的讯息。我不敢说以后会发生什么,我只能尽量去做些什么。” 人们紧张得相互对视着。崔悯和凤景仪两人目光相触,仿佛都看到了一江河水磅礴不息得向东流去,事情也在缓缓地向前行去。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却心意相通。他们亦敌亦友却都有一颗炙热真挚的心。 ——只为她。 凤景仪长叹一口气,压抑着复杂的内心。缓缓地后退一步,让开了路。兵卒们退后了。 崔悯伸出了手,明前迟疑了下,伸出手放在他手心里。崔悯挽着她直奔淡金宝马。 长风浩荡,夜色朦胧。两个人影翩然远去越去越小。凤景仪重重地闭上眼睛转回身。过了今夜,一切又将不同了吧。 第183章 并辔而行 北疆平原空旷,碧草连天。 清晨的第一抹阳光照耀在原野上。两匹马打破了宁静,在半明半暗的晨曦里飞驰而过。离开了城池村镇驿道和一块块经纬分明的良田,进入了北疆最广大的沙砾地和草滩了。 前面金马是个披月白斗篷的年青人,后面金马是个穿灰布袍子的少年。正是崔悯和明前。明前换下了军卒戒装,仅穿着土灰长袍,腰里束着皮制带子,悬挂着把短剑,像个普通的英武少年。她骑的金马,是小梁王赠送给她的西域赤辉金马“小绵果”。凤景仪命人牵来宝马给了她。 两匹金马在夜色里急驰着。明前的心像燃起一团火,热烈而紧迫,恨不得一步就踏到了父亲面前,问清楚这件事。但是经过了半夜的纵马狂奔,她那颗滚烫的心也平息了些。知道远水解不了近渴,才勉强放下了焦虑的心。一放下了对父亲的焦虑,心头就浮现出了另一份纠结。 竟然与他一同“偷跑”出来了。明前不敢细想了。平时总是来去匆匆,身旁围满了众人,她与他从未单独相处过,仅有的单独会面也多是在紧急事态下。为保命,要遵守礼仪,万事保持距离,唯一越界处就是那个以为他死去的甘兰山之夜。现在怎么变成了一同出行了?如果梁王醒来,如果公主得知…… 她忧心忡忡,为这困境烦恼,又为面临的局面慌张。从后方眺望着他笔挺的背影和仿如玉雕的侧脸,她有些紧张。担心他回头跟她说些什么,她又该如何应答呢?她想着想着更彷徨了。前方美少年却始终没有回头,执著地望向前方,分辨着小路,快马加鞭的赶路。明前紧张之余有点庆幸了。暗中松了口气。她以为发生她阻止他杀梁王的事,他会生气了,不会再理睬她了。谁知道……她想向他道谢,却觉得“道谢”两字太轻浮了,载不动这众多的沉重往事,表达不出她心底的复杂心情。一颗心便如同奔腾不息的骏马,飘飞在这片原野上了。 * * * 大半夜奔出了三百多里,天边渐现黎明。两匹马前后而行,跑进了一片长满低矮灌木和青草的坡地。 前方的白衣美少年忽然勒住马匹:“在这里休息下。” 明前吃了一惊,大声说:“不用休息,我不累。我们还可以再走一段路。” 白衣美少年的眼光扫过来:“我累了。” 啊,哦。明前楞住了,随即面色涨红,忙答应下来。她放松疆绳停下马,学着崔悯的样子翻身跳下马背。双足落地,双膝一软,险些摔倒了。直到这时她才觉得腰、臀和大腿早就变得又僵又酸。痛得站不稳。她忙就势地坐在一块青石上,暗自松了口气。 他在替她说累了。这个人太体贴入微了。她脸孔发着烧,转过脸不去望他。 两个人下马休息,一时间有些相对无言了。 崔悯走到了他骑的金马面前,轻轻拍了下马颈:“水桶,去喝点水。” 浅金宝马立刻优雅地迈开小步,走进树丛。另一匹金马也跟着它走了。 “水桶?”明前有点惊讶,忘记了矜持,讶然问:“它的名字叫水桶?”这匹西域赤辉宝马的名字叫水桶?她以为自己把梁王赠送给她的金马名字从“雅乐”改成“小绵苹果”就够出格了。 崔悯闲闲地眺望着浅金宝马到小溪旁饮水,答道:“不知道。它以前的名字好像是‘疾风’。后来跟着我去了一趟荒漠,就改了名字。” “为什么?”明前不解地眨眨眼睛。 崔悯白衣胜雪,飘飘然得走过来,站在她身前。北疆的风沙很大,旷野上到处是灰扑扑的灌木枯草,脏兮兮的。明前骑行了半夜,衣着脸孔也有些肮脏狼狈。他却抖了抖月白色斗蓬,还是一尘不染洁白如雪,如浊世中的翩翩贵公子。他眺望着那匹浅金宝马说:“前不久它跟我一块到了荒漠,吃了些苦头。以前在藩王那儿养尊处忧,后来进了茫茫荒漠里,经历了千里跋涉、沙尘暴和沙匪竟跑,还经历了千万人的战场厮杀,就变成了另一种样子。‘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经历过艰苦就会变得更善战和保护自己。有一次,它连着两、三日喝不到水,后来见到了一个小水洼地,‘水桶’就扑过去,喝干了半个水洼的水。喝得太撑险些走不动路。歇了好久才缓过劲。后来我就叫它‘水桶’了,它也愿意跟着我走。” 在小溪旁喝水啃草的“疾风”水桶,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不满地嘶鸣一声,又俯下马颈饮水。 明前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这是来自西域大食的宝马,叫‘疾风裂云’什么的威武名字才合适啊,怎么能给它起这么朴素又土气的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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