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前蹑手蹑脚得走进大堂,屏住呼吸,跪在地上,快手快脚地捡拾着砸碎的物件。她头也不敢抬,提心吊胆,紧盯着狼藉的地面擦拭着,想赶快收拾完杂活就退出去。 室内寂静无声。只听见自鸣钟的机械钟摆走动声,和皇上的龙袍在青金石地面上拖拉的沙沙声。 这就是一国之主,大明朝当朝天子,天下万里河山千万苍生和九五至尊宝座的主人——元熹皇帝。 明前却是个侨装改扮成锦衣卫的少女,还被留在大堂里收拾残局,唯一的靠山崔悯也退走了。她的心砰砰直跳,汗流脊背,只觉得呼吸紧促紧张极了。 大堂又走进了两名年老太监,端着铜盘擦拭着地面的血迹。明前暗松了口气。忽然老太监探手拧住了明前的手腕,重重地反手摔下,明前尖叫着摔倒了。之后她眼前一黑,脖颈一凉又是一热,热热的血便顺着脖子流下来了。吓得她浑身僵硬。 头顶上传来一个幽幽的冰冷声音:“别动。动一下就刺穿脖颈,这是锐利至极的宝刀。” 明前僵硬着身体不敢动了。一下子就束手被擒。 “你是谁?是刺客?是谁带进宫的?”元熹帝冰凉的眼神跃过了精瘦凶狠的老太监盯着她,黑渗渗的眼睛刺着她的脸:“崔悯和你一起进行宫的。这是怎么回事?是你威胁他,还是他带你进来的?”他脸上陡现怒容:“崔悯一直是个识实务的老实人,居然也出卖我?” 元熹帝厉声喝道:“抬起脸!” 明前被刀逼着脖颈抬起脸,惊骇得看向元熹帝。元熹帝也注目望着他,心头一凛。只见眼前的少年侍卫有一张如芙蓉般端庄的容长脸,长眉如剑,秀目如星,眼睛漆黑晶莹灿若星辰,姿态神采飞扬。如果不是近距离的看到“他”的肤色白皙细腻,身材比侍卫们更纤细,还真像一位美貌少年。只是皇上见惯了女人,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个妙龄少女。锦衣卫除了特殊情况不会派女子进宫。现在有女子穿锦衣卫衣饰出现,崔悯他…… 他又深深得看了眼这个假扮侍卫的少女,觉得有点面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元熹帝心里顿时翻腾着很不舒服的感觉。他龙颜大怒厉声道:“原来是个女人!肯定是崔悯搞的鬼。他竟然敢偷偷带着外人闯行宫。我说一向谨小慎微,从不带人听壁角的崔悯,今天怎么做出了蠢事?果然有假。” 明前大惊失色。没想到她偶然走近些,就引起了皇帝的怀疑。这位元熹帝眼光毒辣,看出了破绽,就当机立断得诈走了崔悯,下手捉拿她。他可不像传说中的那么糊涂没用啊。她飞快地转着念头。 如儒士般清俊斯文的朱元熹愤怒极了:“好个崔悯!我宠信他多年,又是青梅竹马得一起长大,几乎视同同胞兄弟。不,我对他比对皇弟们还要好。他居然为了女人骗了我!一个弱女子怎么能威胁到他,他自然是心甘情愿得带你进行宫的。”他的目光紧勾勾地瞪着明前的脸,细眉紧皱,面孔阴沉,神色变得凶顽极了:“年龄大了,心思就多了,皇恩浩荡和兄弟之情都比不上一个女人。这天下也只有女人能使男人背叛主君。” 他貌似文弱,实则脑筋聪敏,一瞬间想得多了:“他既然在撒谎,北疆梁王那儿肯定出了大事,或者是公主那儿出了意外。否则他不会急急得赶回来见我,还带了女人来骗朕。真令人失望!这混帐瞒了我不少事。” 他转身拂袖而去,吩咐太监:“去抓崔悯,问出话就杀了这女人。” 明前大为焦急。事到如今也无法再思量,忙高声叫道:“且慢,陛下!这事与崔悯无关,是我逼着崔悯带我来行宫的。我也不是北疆奸细,我是来找我父亲范勉的。” 元熹帝猛然止住了步伐,转回身,满脸惊讶地道:“找范勉?你是范勉的女儿范瑛?是小梁王的未婚妻范瑛?” 他惊讶极了:“那个下毒的计策真成功了?小梁王死了吗?” * * * 一瞬间,两个人都停止住了动作神情。 元熹帝注目盯着明前,面容阴晴不明,一双细长的丹凤眼闪动着各种光芒,忽然放声大笑了。 明前却惊得魂飞魄散。皇上脱口就说出了“下毒计策成功了”的话。难道这真是一场阴谋?不。她怎么也不愿意相信。明前干脆跪倒在地,扬着脸,向着皇上坦然地道:“小女子范瑛未求见,就直接进了宫。是臣女的错。只因有急事需要拜见父亲问清楚。请皇上派人询问我的父亲范勉便知道明前的真假,我绝不会冒充范瑛来求见范丞相的。请皇上恕罪。” 她面带忧愁,口中请罪,却沉稳得跪在大堂上。似乎不惧旁边的持刀太监。 元熹帝的态度却改变了,得知她是范瑛后,面色变得和蔼可亲多了。挥手喝退太监,脸上带出笑意:“朕相信你,我不会怪罪范小姐的。这天底下又有谁会冒充范瑛来我的行宫呢?我说怎么看你如此面熟,我见过你。” 皇上一转眼像变了一个人。笑容和煦,眼睛放光。从威严至尊的皇帝变成了彬彬有礼的邻家富贵公子。明前有点愕然。 元熹帝笑着说:“我小时候见过你。小时候,你在京城丢失时,我已经十岁多,曾在父皇的书案上看过你的画影图形。后来你十多岁被崔悯救回京城,两位母后也很好奇,命人去看望你,画了你的画像拿回宫。当时董太后还评点说,你长得长眉如剑,眼神刚直,面像又清高又刚烈,还经受了这么大的波折磨难,恐怕不是个性子温婉的女子。她还想取消你和小梁王的婚事呢,说你这样的刚烈女子与那狂傲霸道的小藩王不对盘。成了亲恐怕不是良配,反成了怨偶。” 明前心如鼓擂,身冷如冰。 元熹帝盯着她幽幽地笑了:“当时我还笑说,母后乱点鸳鸯谱,他们是自小结亲的亲近人家,怎么能拆散人家亲上加亲的好姻缘呢。董太后就没有再深究。” 皇帝转过身,展开明黄色的龙袍,凤眼死死地盯着少年侍卫,放射出咄咄摄人的目光。温雅幽明地笑了:“果然,我猜中了。你与小梁王是一见如故,两相喜悦吧?一下子就下毒结果了他的性命。你做得不错,是我大明撤藩的功臣,我给你父女俩记一大功。” 他很感兴趣地打量着这个娇柔中带着英气的少女:“后来怎么样了?你怎么说服崔悯带你逃回行营的?崔悯不是个糊涂人,他不知道这计策还愿意带你逃回来。看来你把他和小梁王都唬弄住了。本事不小嘛。跟我说一下事情过程,我很有兴趣。” 他的眼神死死地黏在了她身上,向前跨了一步,逼近了少女身前。明前后退一步,身后年老太监的利刀抵住了她的后项脖颈,她不能动弹。她睁大眼睛惊疑得望着皇上。 朱元熹面容阴沉,声音暗哑得几乎听不见了:“你的名字叫‘明前’?好名字,是个能凤舞在天的吉祥名字。你也是个不错的女人。” 第187章 行宫风云(四) 明前惊呆了。 皇上的面孔沉浸在大堂阴影里,一半是光亮,一半是阴暗,像陡然变了另一个人。大堂的气氛也变得压抑可怕极了。 元熹帝本来儒雅清秀的面孔变得阴柔冷酷,赫然从邻家的富贵公子变成阴毒险恶的枭雄,目光如鹰隼般如火如焚得盯着猎物。他脑子里急速得转着各种念头。以前他只在画像和传言中见到她,现在亲眼看到了她,果然令人吃惊。这位叫“明前”的少女不似他常见的后宫女子。身上带着贵族小姐的矜持,也有一些女儿家的温驯惊骇,被太监们抓住刀架在脖子上,有些狼狈,却没有极度失态。面容充满了惊疑和克制。有意思,真像董太后说的,有种清高自傲刚强硬气。这少女打破了他以前常见的女人形态,是个新奇类别的女子。 她带着使命千里迢迢得从京城嫁到北疆,又在下毒成功后从敌城跟着崔悯逃回来,胆量与气魄不小,运气和本事也不小。至于长像态度,姿色上等眉目如画,芙蓉般的面容秀丽动人,又态度稳健不卑不亢,使人如沐春风。比起后宫里如水般柔媚魅惑的美人,多了一份北地玫瑰的刚强硬朗。一个能使小梁王中计中毒的女子,一个使他的锦衣卫指挥使丢掉职责带回行宫的女子,甚至还想继续隐瞒他……这样的女子才是真正的奇女子吧。是真正的“以权济变,藏书其用,寄身朝堂或乡野,不被人识破又能自保其身”的极巧极难的浊世佳人吧。 元熹帝鹰隼般的目光逼视着她,身形如狼似虎,带着满身的威压和侵略性,牢牢得震摄着全场。她激起了他对她的兴趣。这里面既有对敢谋反的小梁王的痛恨,又有对他的锦衣卫指挥使背叛的愤怒,还有对这位北地佳人本身无穷的好奇心。使他心底里升起了一片黑暗阴云。 皇帝迈步走上前,脸面肃杀凤眼含威,一言九鼎地命令道:“范瑛,你们父女俩在这次撤藩中立了大功,朕要好好地奖赏你。放心,你不必再回到狼窝似的北疆宫廷了,就留在朕的行宫吧!” 明前呆立在原地,心里涌起了阵阵惊涛骇浪。她的表情从震惊、不解,再到迷茫失措。仿佛没有理解皇上说话的含意。脸上露出了懵懂不明的神情,惊诧地道:“陛下,臣女不明白陛下的话。什么立大功,撤藩,我没有听到过这些事。烦请陛下招来我的父亲,我有些怕,我想问问他。” 她害怕得看看身旁持刀指着她的太监,几乎要哭了。 元熹帝死死地盯着她,与少女惊慌的眼神撞到一起,堂上死寂无声。半晌,皇上长长得出了口气,点了下头,太监抽刀后退。明前松了口气,捂住脖颈瘫软得跪倒了。 “你不知道这件事?难道范丞相是隐瞒着你,送你去北疆的?”元熹帝有点意外。他本性多疑,立刻翻来覆去地考虑着。他能看出了她的震惊、意外和害怕不是伪装的,她好像真的不知情。不知道为什么,元熹帝的心里隐隐有了点失望。他还以为这个长相心性都硬朗的北地玫瑰是有准备得去北疆,或者听到了此事,敢大胆得质问他原因呢……没想到她吓坏了,根本不敢质疑他这位皇帝,只想快点见到父亲问问究竟。董太后看错了人,她是外表硬气,心性却不似长相锐气咄咄。有点无趣。 元熹帝凤眼微垂,不悦地道:“你不相信朕的话?” 明前跪在地上,像是吓坏了,混乱地说道:“不,臣女不敢不信皇上。只是,这件事,我父亲从来没有对我提过下毒的事。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至于小梁王他前段时间生病了,不知道什么原因。北疆的人就翻了脸还要关起我。我很害怕,想到了崔先生是皇上的锦衣卫,他必然是全心全意得追随皇上的。后来听说皇上北巡父亲也跟来了,就偷偷地求了崔指挥使带我回来见父亲。我害怕留在北疆那里,他们对我很不好,我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含羞带委屈得把事情从头至尾地说了一遍。从见到梁王到确定成婚,送给他婚书,不久他就生病了,北疆人对她态度大变。她急切又慌乱,话也说得语无伦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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