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车队离开了泰平镇。晚上行到前方某个大庄园就早早安顿下来,让人们也缓缓劲。 半夜,小梁王独住的西偏院院门一响,张灵妙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梁王的院子。 正房里,小梁王脸色黑青,眼神凶狠,坐在紫木太师椅上,把玩着手里的龙泉宝剑。剑锋像一汪蓝瓦瓦的水似的,映得他的脸一片黑蓝。显得眉眼凶猛残暴极了。室角侍立着王芝王提督和孔老先生,都是面容严肃。两人用眼角扫一眼张灵妙,张灵妙立刻放下了坐下的打算,规规矩矩地站在室角。 小梁王眉眼深重,俊脸扭曲着,竟是一幅凶相毕露、煞气腾腾的模样。活像一只暴怒的猛虎。如果公主车队的人看见他肯定会吓一大跳,这根本就不是平日里矜持客气严守规矩的小藩王了,而是一个凶神恶煞得狂徒。他猛得从椅上跃起,抽出剑,狂劈乱斩,把面前的木茶几和上面的瓷瓶茶盏都劈成了粉末。剑势凶猛,把茶几等物砍得“噼噼啪啪”地碎成粉未,落了一地。 紧接着,他势如疯虎,又把室内的博物架、古董、书桌、字画等摆设物品都劈成了碎屑。主屋里一阵“砰砰磅磅”的,木块横飞,碎片乱砸,溅射得屋里三个人都掩面后退。那三人却神色很平静,好像习以为常了。刘静臣等侍卫在房外廊下侍立着,也面不改色。他们自然都清楚小梁王平常的“暴戾狂躁”的真面目。 梁王大发雷霆得把室内陈设都砍光砸碎了,霍得旋身一剑直刺向张灵妙的面门。张灵妙早有防备,忙闪身避开。一剑直刺入了他脖颈旁边的木柱子。 “说!是不是你干的?”梁王咬牙切齿地怒吼。 张灵妙慌张又无奈地叫道:“不是我啊!表哥,我什么都不知道。” “别叫我表哥!”小梁王怒气勃发,大喝:“你再叫我表哥,我就一剑劈了你!说,是不是你猜出了我们的计策,带着盗墓贼挖出了她?” “不是我!殿下。”张灵妙神色严肃地说:“绝对不是下官干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梁王又恶狠狠地抽出剑捅去:“那是你派了别人去干的?” 张灵妙往左边逃去,躲开了一剑。苦笑了:“殿下息怒,我真的不是武候转世,猜不到你们的计谋啊。您和王提督、孔先生背地里商量的主意,就是怕泄露风声,连我都没告诉,我怎么会凭空猜到呢?我若猜到了你们要杀她,昨晚怎么还会来你这儿找她呢?自惹嫌疑吗?再说了,出了院子我就和刘静臣喝了半夜酒,哪有时间安排劫墓啊。真不是我干的。” 孔老先生有点赞同地点点头。 梁王眼珠赤红,俊美的脸上皮肉都在颤抖:“那是你通知了崔悯!你猜出计谋,他去挖的坟。他不是跟范明前关系很好吗?你这个混蛋!” 猜对啦!小天师心里赞了声,目光却哀怨地看着他:“殿下,昨晚我就跟您说过,崔悯欺侮得我好惨,让你出手收拾他的。我怎么还会帮他呢?” “你!”梁王怒冲冲得又砍他一剑。心里不信,却又反驳不得他的话。他的话前后严密毫无破绽。气得梁王手持着宝剑,死死瞪着张灵妙:“好。我记得你有两枚疗伤圣药‘金丹翠柱’,在哪儿呢?拿出来。” 张灵妙心中咯噔一下,真的苦笑了,不敢说谎:“金丹我替范小姐的丫环治病了。翠柱么,确实是被范小姐拿去了。没想到她机灵至极,昨晚上吃了。” 梁王暴怒地又当头砍了他一剑,力道很大,准头却奇差。张灵妙又躲得快,扑到了他面前,紧紧抱着他的大腿。没砍中。孔老先生和王芝忙上前挡住梁王。梁王怒意如潮地大骂:“好极了。翠柱是可以镇压万毒的珍药。我专门给你防身的,你却送给了女人。还送给了我们要对付的女人。难怪她不死又活过来了。你干得好啊。” 张灵妙趁势逃开,连连鞠躬道歉:“这是我的错,其他的都算是阴差阳错吧。谁知道她心眼那么多,跟你约会也要先吃解药。要怪也只怪表哥你的演技太差了,演得太深情了。被她看出来,有所防备才吃下翠柱。” 梁王怒形于色,却无言以对。他停住长剑,神色不定,似乎真在怀疑了。他演得不像是正常的未婚夫模样吗?被范明前看出破绽吃下了解药防着他?他本来就不喜欢这种“痴情郎”的角色,谋臣们还非要他假扮成情深似海的未婚夫,他扮演成另一种人连自已都厌烦得不得了,怎么会像?旁边的孔老先生尴尬得摸摸鼻子。 但他还是眼光存疑,冷笑着说:“这么说与你无关了?那伙盗墓贼是不是崔悯他们?王芝亲自下的手埋得棺材,怎么可能被一伙山贼发现了。” 这时候,张灵妙抖抖衣服站稳当了,又摇身一变变成了西京知府。他慎重地想想,才说:“我觉得不像是崔悯。锦衣卫同知下手怎么会这么毛糙?肯定会干得漂漂亮亮,把结尾活儿收拾妥当的。会不会真的是附近大泰岭的强盗山贼?看到了王提督半夜去埋好棺材,跟着来发笔横财的?他们挖出棺材,抢走了陪葬的金冠玉珠,把范小姐的尸体丢出来。她见了风,又透过一口气,就活过来了。” 朱原显这会儿也发泄完了,暴怒消退了。转眼变回了高深莫测的藩王。他冷静下来就觉得里面诡谲太多,还是不能相信,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狐疑着看着灵妙:“小凤,你话里话外都是在为她说话啊。你还欠着她人情吗?” 张灵妙面容一整,肃穆地说:“已经还完了。而且欠她的小人情跟主君的大事比起来算什么?您是主君,我是臣子,她是潜在的大麻烦。我食君禄忠君事。这种远近、轻重、亲疏,我还是能分得清的。殿下请放心。” 他开始替梁王分析着事:“这件事确实有很大的疑点。范明前的话真假莫辩。一种情况就是她说的真的,她确实是中毒后,又吃下翠柱,处于假死状态。后来被盗墓贼阴差阳错得挖出来,以为是死人就丢到路旁,醒过来回家了。她不知道事情真相。二是她说的全是假话,提前吃下解药备好人马防范着你。你们下了手,他们就把她挖出来,回到了韩宅。她已经确定我们是敌人了。但这种真话假话又有什么区别呢?她目前势弱,不敢与我们翻脸,这就是结果,目前这件事是个平局。” “这件事的真与假都是五五分。我们不用太介意,也不用往复杂里想,就往最简单里想就行了。殿下的处理方法很好,就当做相信她先压下此事。她说的是真话才好办,如果她说的话全是假话,才是最棘手的呢!” “就证明她太有城府了,能压住仇恨和恐惧跟我们周旋。她这样处理也是最聪明的了。一举三得,一是不用与我们明着翻脸,暂时安全。二是‘敲山震虎’得警告我们,让我们自我怀疑并自乱阵角。三是让公主等外人也起疑心,如果下次我们再动手杀她,就会被人怀疑,被人联系到两桩事再整个揭发出来。相当厉害,相当有心机。恭喜表哥,你的未婚妻是个跟你旗鼓相当、有大智大勇的能人啊……啧啧,相爱相杀,你们是天生的一对啊。”他开着玩笑。 梁王没理他的混话。只是盯着张灵妙,幽幽笑了:“小凤,你还在替她说话……你与她一路同行,是不是日久生情喜欢上她了?跟表哥说实话,我会为你做主的。” 张灵妙的脸一下子变了。 第77章 假面具(下) 他的脸腾然红了,紧勾勾地看着梁王,目光困惑又惶恐:“表哥,我,我确实喜欢……”他哀怨地看一眼他:“……的人就是你呀!我最喜欢你啊。” 梁王无力地抚额。跟这位“唱念做打”各种功夫俱佳,全国知名的子房之才斗心眼,实在不好赢他。他演不过他。 张灵妙轻叹一声:“殿下放心吧。于公我是北疆的大臣,于私我是殿下的表弟,是干娘把我养大的。我于公于私于情于理都不会背叛你的。我进京前的送别宴上我们说了很多知已话,你曾经对我说不愿意娶范家声名狼藉的女公子。我就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想进京后也顺便帮你解决了这麻烦。” 他伸出了四根手指,脸色肃穆道:“四次。我为世子殿下出手了四次。第一次在碧云观,我扮成国师后人为她推算了一卦‘贵贱反转签’,想吓她一吓,无果。第二次,我收买了宫中的退役云女官,趁着教习结束临别赠言之际,从人的性情方面劝说范丞相和王夫人,想让他们知难而退主动退婚。也无果。第三次,我追上车队,在荀家园林为她介绍了更适合她的荀七公子,想让她恋上他人另结良缘。自然就违了婚约,也没有成功。第四次,我引荀七进刘谨州府,想让外人撞破她跟男人约会,逼她退婚。最后殿下都亲自出面了。谁知道崔悯插手进来,殿下跟崔悯打了一架,也没有阻止住范明前。” 他面露苦笑,一张素来胸有成竹的英俊面孔布满了懊悔和无奈:“表哥,事不过三。我帮你下了四回手!都没有成功,我自己都快郁结而死了。” “——我真的要被她逼疯了!这个小姑娘明明是个热血又执拗的天真女子,自以为善良正义,行事破绽百出,为什么还总是被她回回都蜻蜓点水似的掠过险境呢?!我百思不得其解。我在天底下最好的江南书院跟王阳明大儒和张丞相学了十年治国铺国之道,老师们总夸我事事抢先步步为营,先发制人伏线千里。这天下能跟我比计谋的人不多。可是,我为什么只要一遇到范明前就会败走麦城呢。是老天爷帮她,还是她自已救自己?虽然我们斗得是家长里短的小计谋,我这个宰相门生也不该输啊。” “而且,她还死也不愿意退婚!她到底有什么天大的理由非要嫁给你啊?我想得头都要破了。” 这番话真是肺腑之言了。这番行事也真是呕心沥血了。小梁王看着他面色趋缓,还剑入鞘,缓缓坐倒在室内仅剩的檀木椅上,也陷入了沉思。最后两次,他自己也忍不住出手了。偷入中原亮相。与她谈话暗示她退婚,西雁塔上命人更换楼板令她重伤,最后还亲自动手诈她喝毒酒。竟然都会遇到了她与崔悯齐心协力地爬上楼梯,她心眼多得吃下翠柱又被盗墓贼挖出来的奇事。真是太郁闷了。 两个人同时沉默了,正屋如海底深潭,人们都在急速地思考。一次、两次还能说是运气好,那么三次,四次,五次还解决不掉她弄不死她,就不是靠运气好了。而是一种手段了。就是说她拥有更高明的手段能化解麻烦,能水来土挡兵来将挡,能运用着手里的各种资源人脉技巧来摆平一切事。那个小姑娘,范明前,竟是个手段如武曌般高明的女人吗?也太可怕了。 梁王不确定地说:“她和那个崔悯……” “不可能。”张灵妙淡薄地摇头:“只是救命之恩而已。范明前对他仅仅是好友之情。她心地善,对人热情,但在情感方面是理智多热情少。我总觉得她是那种心很冷很凉薄的女人。不过,”他迟疑地停顿了下:“如果能让她动心,一定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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