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一番话,崔涟漪娇嫩白皙的芙蓉面上眼圈泛红险些要落下泪来。她知道姑母待她好,却不想竟这般疼她,萧二哥又是那般如芝如兰的郎君。由此更加想要嫁入萧氏了。 若是嫁去旁人家哪能有待在姑母身边安心自在。 “姑母疼涟漪,涟漪知道的。”崔涟漪低垂着头,睫羽掩下眸中的思绪。 却知道萧家所有人都同意了,萧二哥那却是会有难处,他同栖迟院那表小姐到底有无关系。若照叶湘怡所言,二人已苟/合过,想来是夸张的说法了。 崔涟漪却不能就此放下心来,决计多多派人看着,试图寻到些蛛丝马迹捅到姨母这处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她必须先下手解决掉绊脚石。 太白山一脉,终年积雪,严寒入骨。 临安已入了春,虽春寒料峭,多穿些衣裳便也不觉得冷了,坐落于太白山脉的封禅山脚下却依旧落着皑皑白雪,鹤氅加身亦难掩入骨寒凉。 萧家老太爷致仕后便皈依,在此处修道,往前推已十数年光阴,都不曾离开封禅山一步。 萧衍从水患泛滥的江南一带快马归来,未曾归家去,便与云山踏上了前往封禅山顶的路。 比眼珠子还大的雪渣子呼啸着从天边落下,耳边肆虐着刮在面上都觉得刺痛的风。一袭青灰色鹤氅的郎君身量颀长,在山脚的破茅蓬边套好了马,漆眸内神色未有一丝波动。
第52章 出事 雪落了满台阶, 昨夜的雪落下,今日的雪又铺了上去。错落的青石阶已看不出原本模样, 无人清扫, 显得荒芜破败。 郎君一袭青衫外罩鹤氅, 任由夹杂着冰渣的雪落满身。长靴碾过落雪,拾级而上, 俊朗非凡的面庞叫风雪吹过,显得愈发白如玉。 云山放弃了为公子打伞的想法,这伞刚撑开不久伞骨就叫风雪吹折了。 在手头摆弄之际公子那袭青衫已要掩于风雪中瞧不见了,他忙扔了这伞三步作两步追了上去。 看着公子视风雪如无物的无波漆眸,云山顶着肆虐呼啸的寒风扯着嗓子喊道:“公子, 你想好了?当真要去同老太爷说这件事。年关才过了不足一月呢。” 这天这般冷, 修道须得清心寡欲, 日日在无一炭火的大殿中打坐, 想来老太爷这段日子心情也不爽利。 照他说,公子不妨再等上一阵子再提要娶南栖表姑娘的事。 像是窥得他心中所思,萧衍抬眸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朱唇微启:“无需如此, 且某等不及了。” 再等就是委屈他的意中人。 二人脚程快,半个时辰便从山脚到了山顶,入目是一处收拾干净的青色小院。有道童梳着道髻, 穿着一身小褂头戴花簪成的冠在院门前等着他二人了。 想来是早就接到了消息。 “见过萧二公子,萧道长让你在院中等着他。道长还需持咒念经一个时辰。”语罢这道童便将二人引进了西边一处厢房内。 这院落比起兰陵公府小了许多,前边是辟开的大殿用以打坐念经, 后边除了日常起居之所, 还有丹房,器室, 抄经阁。 待的这处待客用的厢房亦冷冷清清,那小道童替二人沏茶,茶倒是好茶,太夫人每月里都会送上好的大红袍和太平猴魁到此处来。 滚烫的沸水在茶盏中滚了一圈,热腾的白烟从紫砂壶底冒了出来,飘散在空气中化作雾气。倒是有种置身仙山无边缥缈之意。 沏完茶,道童退了下去,只道有何吩咐再唤他。这清冷厢房内除了这一盏热茶,就没有旁的热的东西了。 云山捧起那茶盏捂着手,酌了一大口,被风雪濡湿的衣摆子如今发冷发湿,凉意沁到骨头中去了。 饶是习武之人身体硬朗也耐不住这般苦寒。他看着推开窗柩,望着外头松针落雪的公子,鹤氅轻垂,白如玉的面庞恍若天仙神人般。 萧衍看着外头肆虐的风雪,窗向两头朝外开着,有风卷着不听话的雪籽刮进来。不安分地挂在他外罩的鹤氅上,青灰色染了一层白。 白如玉修长的手掌摊开,纷纷扬扬的小雪花乖巧落于上头。郎君唇角微扬,郎艳独绝的面庞上浮起抹笑意。 他与南栖相识便是在这般冰天雪地里头,临安此刻应该不会再落雪了,不知道她如今可好,再做些什么。 突兀地,见到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公子对着掌心的落雪笑,云山福至心灵知道他是想起什么,伸出双手搓了搓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胳膊。 后捧着要凉掉的茶盏转过身喝茶去了。 一个时辰过,那道童又来了,请萧衍去边大殿内,说是萧道长要见他。 走在洒扫干净的廊下,不一会儿便到了大殿前,道童将他请进去后便退下了。四脚乳足香炉刻着道教的符文,燃着香火,青烟袅袅娜娜上升。 萧太老爷着一身黑色绸缎为底,上头绣满细细密密经文的道袍盘膝坐于殿内蒲团上。额上布着褶皱,一双瑞凤眸却精神,两鬓斑白的发梳成道髻一丝不苟。俨然得道高人模样,精神矍铄的很。 “来了”萧老太爷看着面前除却萧珏外萧家最出色的孙子,瘦削的面上依旧岸然道貌,却扯出了抹笑褶。 “祖父,衍来看望你。”他站在下首躬身行礼,语气淡漠听不出什么。 萧老太爷修道要抛却俗世缘,让萧家人无大事莫要随意来扰了他,就连年关过节他也不曾回去过。 此地离临安较远,是以他还未收到太夫人李氏派来的信,亦不知家中有意替萧衍娶妻的事。 “来寻我有何事。”待会儿他还要依着祖宗规矩再念经两个时辰,没有那般多的时间耗着,衍小子来寻他定是要事,萧老太爷索性便问道。 萧衍知道萧老太爷的性子,雷厉风行见不得半点拖泥带水的扭捏,伸手撩起了衣袍便在殿内又冷又硬的石板上头跪了下去行了个晚辈见长辈的礼。 “祖父,衍有心悦之人要娶她为妻,请祖父成全。”郎君一身傲骨,跪着的身子笔挺,清冷的声音落于这僻静的大殿内不急不缓沉稳有力。 是要不是想,是请不是求,听他话中的意思是非娶不可了。萧老太爷眯起了那双凤眸。眉心间蹙起了几道褶皱,刻板又威严。 他带着审视的目光看着跪在下头铮铮傲骨的孙子问道:“成亲是好事,你也不小了。” “是哪家贵女,范阳的,荥阳的,还是博陵的?” “亦或是赵郡,太原的?”萧太老爷靠在团坐后头的石壁上,一连问了几家,一手搭在膝上,皈依后他不再管府上事,却仍旧把持着萧氏,不至于出现大的乱子坏了祖宗的心血。 萧老太爷所问俱是出自五姓七望的世家望族。 “都不是,某心悦之人唤叶南栖,其父是江南大同县县令,家世清白,其人更是温婉贤淑,当为某良配。萧衍抬头看向萧太爷,所说不多,但字字句句都意指南栖有多好。 姓叶,江南来的,萧太爷想到了他那不成器的二儿子也是下江南游学娶了小官之女。 如今圣上打压世家望族,巴不得五姓不与外姓通婚的规矩坏了。他虽修道不管凡尘俗事,但不愿见到百年过后世上再无五姓七望。 “萧衍,你该知道我萧家的规矩的。娶妻娶贤,五姓贵女放着不娶,你这些年真是出息了。”萧太爷粗糙干瘪不满褶皱的手拿起手边杯盏便往地下狠狠一掷。 这杯盏烧制的精妙,外头一层釉下亦是提了经文,是萧太爷平素里最喜欢用的,如今却摔了可见他心头怒火有多旺。 云山在殿外守着听着里头萧老太爷中气十足的叫骂,知道事情是没法善了。赶忙去墙角抱了柴火烧水,以备着待会儿能用。 碎了的瓷片上头卧着茶水,殿内昏暗的日光落于上头泛着冷意,萧衍青色的衣袍一角亦叫茶水濡湿了。 萧老太爷说的这话严重了,单单这一句话便抹平了萧衍这些年来功绩,叫人觉得他是个被美色迷惑,不顾身家性命的纨绔子弟。 “祖父是恼孙儿这件事,还是忧心着五姓七望不能罔顾朝代更替,世世代代流传下去?”萧衍面上神色不变,白如玉修长的指节捏起身旁一瓣脆瓷片。 轻声笑道:“帝王之怒便如同祖父现在此举,萧氏还不若这茶盏来的坚固。孙儿与其心悦之人便是里头遭了无妄之灾的茶梗与水,被迫分离。” “你放肆!” 这是说他无为,既改变不了现状便在孙儿辈前逞威风了。萧太爷看向下首跪着的孙儿,面庞清隽,眉梢落拓,那漆眸若寒潭无波,似乎没什么能叫他动容之事。 虽是跪着,但周身的气势却已成,叫人不敢小觑。 曾经亲自教导他持刀握戟,勒马悬缰的孙儿已成长到他不能再随意施加想法的地步。 如今跪在这是一袭青衫,出去了便是一袭孔雀绯袍,天子门下肱骨重臣,人人都要称上一句萧大人。 就是因为如此,他是萧家出色的儿郎,不同于他那不争气的二叔才不能这般放任不管。 “你娶的那人可是能胜任萧家主母之位,萧氏的夫人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能当的。”萧老太爷不放弃,矍铄的目光盯着下首跪的笔挺的孙儿。 萧衍松开那碎瓷片,尖头朝地落了下去再次碎成四瓣。茶梗落于地面已凉透的茶水上,交汇相融,轻轻漂浮着。 “祖父说笑了,大嫂才是当之无愧的萧家主母。长子宗妇出自五姓,祖父可以放心了。衍娶妻,不是娶来料理杂事的,若有不懂不明之处,衍一力担着。”郎君宽肩罩着鹤氅,跪着已良久却不见丝毫疲态,似是不喜萧太爷这般说南栖,极力维护着。 见他铁了心要娶,也不知是何样的女子勾得他这个孙儿非卿不娶。 萧老太爷连道三声好,道袍随着动作起伏,他起身看向这个孙儿最后问道:“你可是意已决?甘愿为这个家世不清不楚的女子受家法,鞭笞一百?” 萧氏家法,忤逆长者之言鞭笞一百,若抗过了便罢,抗不过就歇了心思。 萧衍未作声,只是伸手解下了外罩的氅衣,白如玉修长的指节已伸至交领前襟前褪去外袍。 须臾之间便只剩下单薄的里衣,白色的,与外头白雪茫茫似要融为一体。 看来是早就做足了准备,萧太爷虽修道已久,但见最出色的孙儿这般还是心头无奈又气极,连连冲外头喝道:“来人,请家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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