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清瑶阖上了眸子,轻轻地点了下头,便别过头去做翻身状,不愿再看他。 萧珏解了香囊,令饶芙和卢嬷嬷亲手将香囊送到太医手上,两者连连应是便退了出去。将偌大的厢房留与他二人。 屋内一时静静的,只闻炭火燃起的细微噼啪声。 人在极度静的室内总会多思,卢清瑶虽病着,可躺着久了意识渐渐清晰起来。她想到了潭姐儿,若她去了姐儿还这般小,该怎么办。 虽说太夫人和大夫人会疼她,可若萧珏娶了新妇,后头的生下了新的孩儿。夫妻和睦,还有孩儿乖巧可爱,那时她的潭姐儿该如何自处。 南栖,不就是母丧父再娶,好端端的官家小姐初入府时还生了一手的冻疮。 不行,她得为潭姐儿多想想,心中一时百般思绪略过。 她抬眸看着萧珏,因病得太久无时无刻都显得疲惫的眸子仿若恢复了以往清凌凌的模样。 她费力地从被褥中抬起了胳膊,素白的寝衣滑落,露出白似玉,能看出些微青筋的瘦弱皓腕。 “萧珏,我有话同你说。”柔弱的声音似是带着一些不易察觉的哀求。 后者受不了她这样,大掌搭上她细弱的腕边,从里头再扯了床薄衾来盖于她露出的肩与手。 伏下身去,温热的气息落于卢清瑶面上,瑞凤眸一错不落地看着她,将她的手贴于他的面上,轻声道:“瑶瑶,我在,你说。” “夫君,我知道我说这话是逾越了,可我心难安。若我去了,你娶谁都可以,但不能娶卢琅意。”
第76章 相见欢 卢清瑶显得有些清凌凌的眸子抬起瞧着他, 微微泛棕的瞳仁内水光潋滟,映着的是他的容颜。 没有旁人,独独唯有他一人。 可说出的话, 却如刀割心头肉般, 直叫他心头滴血。 萧珏在床榻旁坐得笔挺的身子终究只在一瞬间塌了下去,浑身泄了气般。双膝一软跪在床榻边的脚踏上。 墨色缂金丝斓袍料子厚实, 却抵不过脚踏冰冷发硬,膝盖落于上头发出闷响。 卢清瑶在被褥中的指尖紧紧攥着被褥,她如今体虚的很,强撑着眼皮不阖上,眸光渐渐涣散起来。 却犟得很, 一错不落盯着萧珏面上看, 不放过一丝一毫情绪。 本是冰冷的掌心间渐渐沁出汗来。 郎君抬眸, 看见床榻上的人儿眼底带着惊慌失措, 却又强忍着惧意瞧着他,唯恐他不愿。 薄唇动了动,喉间溢出的声音却沙哑异常,似乎是唇舌僵住了, 费了劲儿才说出来:“这般多年了,你便是这般想我的?” “觉得我萧珏是那般见异思迁之人?” 他的耳边似乎低低可闻她的喘气声,不同于往素里床榻帷帘间叫他心醉沉迷, 低低轻轻的,细细弱弱的,好似轻轻一掐就没了。 他好怕, 素来四平八稳的心乱的厉害。 萧家人都有的浓密纤长睫羽掩下了瑞凤眸, 卢清瑶看不透他眼底所思,但依着多年留下的感觉知道他如今心头不痛快。 他不痛快, 便爱折腾她,变着花样来,让她说些热耳又放/浪的话来。她知道的,他虽算不得有多喜欢她,却是爱极了同她敦/伦之事。 如今她病成这副模样,瘦得腕间骨清晰可见,想来他是厌恶极了如今的她了,亦不会再生出旁的心思来。 卢清瑶累了,阖上眸子,苍白的面颊贴着织锦缎枕巾。眉睫轻颤,似乎可见些许泪花。 刚刚阖上眸子,被褥下的手腕却被熟悉的大掌攥住,随后十根指头被迫摊开呈掌心朝上状。胳膊紧紧贴着被褥,丝毫动弹不得,与往素承/欢时一样。 卢清瑶略微慌了神,睁开了眸子却瞧见萧珏瑞凤眸内通红一片,与往日里遇事宠辱不惊,或是清冷无情,或是含着戏谑捉弄不同。 她一时愣了愣,翻身上榻的男子却为防压着她,松开了攥着她的手,大掌分别撑在她脖颈两侧,用了些劲的胳膊在墨色衣袍所掩下亦显得虬结有力。 他见她不答,垂首不管不顾地轻轻吻了上去。 唇舌相触间,密不透风。卢清瑶伸手推搡他身前的墨色衣襟,眼尾泅红。 虽仍就低低喘着气,她却还是将手掌攥成拳狠狠砸了上去,声音细弱威胁起人来也毫无力道:“萧珏,你疯了吗?我患了痨病,你该离我远些。” 谁也不知道,与患了痨病之人接触多久亦会患上此病,就如卢清瑶和她贴身佩戴的香囊。 见她心忧他,萧珏才觉心中的豁口合上了些,心头没有那般痛了。 他疯了般捧着她的面颊,从流着泪的泅红眼尾轻轻吻着,一路蜿蜒往下,直至她的唇边。 终究是舍不得叫她受累,他停了下来,粗粝的大掌轻轻别开散落于她苍白面庞的碎发,眉眼低垂,是那般温柔而又缱绻。 说出的话却又叫人心颤,粗粝的指腹从她额角顺着面颊摩挲着往下,拭过之处温热而又滚烫,过了一会儿后唯余温凉。 “你不准死,若你去了,某便下来陪你。生同衾,死同穴,生生世世都与你缠在一起,叫你下辈子也离不得某。” 语罢他又垂首轻轻吻上她苍白的唇瓣,蜻蜓点水般流连而又反复。 卢清瑶攥成拳头砸着他胸膛前的动作停了,无力地垂下了手腕,这等小动作落于萧珏身上不痛也不痒,他反倒忧心自个糙皮硬肉弄/疼了她。 见她喘着气,似是有些急促,苍白的面颊泛着些病态的红。 萧珏自觉拉开了二人间的距离,让她能松快些喘气。又想要与她离得近些,不满足于坐于床榻旁伏下身去。 郎君撩了衣摆便跪在床榻边的脚踏上,墨色宽袍大袖垂落,露出手背那道横亘了半道手掌的疤痕,可怖而丑陋。 就这般因这道疤痕算不得好看的大掌却轻轻握着卢清瑶放于被褥上头的柔夷,他的目光一寸寸,从修剪得宜的圆润指尖落到细细的腕间,确保所见未有红痕才放下了心。 将那柔夷紧紧地贴着面庞,他面上因不苟言笑显得冰冷的神色破碎,唯余被抛弃后的不甘心,不敢言。 看着床榻上气若游丝的妻,萧珏突地想到她说让他娶妻,无论娶谁都不能娶卢琅意。他同卢琅意有什么关系,卢家他只在乎她。 直觉事情不对,他哑着继续说道:“清瑶,我不娶旁人,我的妻唯有你一人。你也看看我好不好,这么多年了,你一丝一毫也不心动吗,我到底哪里比不上那郑家三郎?” 萧珏无疑是高傲的,身为兰陵萧氏这一辈的嫡长子,深孚众望,自幼文武双全,聪慧过人。未及弱冠便已在边关闯下赫赫威名,沙场征战用肉与血换来的功名。 刀尖舔血的日子,他没有怕过谁,也没有在乎过什么。直到那年奉诏归京,路过范阳,依着礼数去卢氏拜访,见到了紫藤萝花架下读书的那姑娘。 一念缘起,他入了魔。也犯了错,用手段拆散了本要与她相看的郑家,转头卢琅意果真瞧上了郑家三郎,郑家卢家成就好事。这才有了他能乘虚而入。 可他不悔,若他不这样做,如何能得到这样好的妻。 郑家三郎,荥阳第一温雅公子,据说与他同处一块,说上几句话便觉如沐春风,谦谦君子玉汝于成的美名远扬,是多少闺秀的意中人。反观他,只余煞名,还有传言他生的夜叉模样,眼大如斗,虎背熊腰,一拳头能砸死人。 萧珏向来对这样的传言嗤之以鼻,觉得是无知之人的胡言乱语,无伤大雅。 可当旁人将他与郑三对比后,谁为良配一看便知,萧珏是真的慌了神。 往事已不可追,他如今跪在床榻前说出这般话,声音泛着哑意与痛苦,他不要那无用的自尊了。 胸口像被人打了一拳,宽袍大袖所掩的手掌紧紧攥成卷,他半似祈求着说道:“清瑶,我承认比不上郑家三郎。可我心悦你,从见你第一面开始,就想着如何才能讨姑娘家欢心...” 郎君面上淌下泪来,如今将当年的事都说了出来。他反倒怕了,怕看见卢清瑶厌恶他至极的眼神。 怕听见她怨他,怨他为何要拆散她的情缘。 卢清瑶静静地听着,在听得他提及郑家三郎时,眉眼轻轻一蹙,后又渐渐松了下去。 心房渐渐跳动,是拨的云开见月明的松快。 她看见面前人通红的瑞凤眸,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指尖轻轻颤了颤。不知为何,她突然不想死了,她想活着,好好地活下去。 卢清瑶抬起手,冰凉的指节触及萧珏高挺的鼻梁上,若仙人抚顶般叫人心悦诚服。 “你不比他差,你很好,我与他只是萍水相交,并无男女之情。旁的事,多是下人杜撰,不可信。”短短一句话却打破了萧珏困扰于心的樊笼。 平心而论,卢清瑶并未撒谎。闺阁中的女子多半喜欢文弱书生模样的夫君,风度翩翩温和有礼。可从世俗的眼光来看,萧珏年少赴边关保家卫国,不似一般高门子弟只知玩乐。 且成婚后,他除却那事上别的事也多依着她,他确实很好。 如今倒是想起了从前未在意过的好来,卢清瑶神色愣愣。 可于萧珏来说却是狂喜,他只要知道瑶瑶不爱那人便好了,余下的他会慢慢做的。 他紧紧握着那苍白柔夷不松开,卢清瑶也由着他去并未挣扎。 二人皆是言浅之人,但那瑞凤眸底含着光,一错不落地盯着床榻上的人看,仿若如何也看不够般。 眼神丝毫不加掩饰,比之往素里还要更猖狂几分。 若非她还病着,也不知他会做些什么。 “你不许娶妻,我会好好吃药,好好活下去。”卢清瑶向来守礼,头一回主动随着心意说出这样的话,须臾之间,耳尖泛起了红。 她与南栖不一样,长在卢家,平素里听得最多的便是妇言妇功妇德,看得除却诗词歌赋,四书五经等圣贤书便是女德女训女戒。 生母早逝,没人告诉她该如何与夫君相处,也曾听得祖母私下里念叨过她哪里都好,只是这性子养得过于正了,花一样的年纪比深闺妇人还要坐得住。 卢清瑶不懂什么叫过于正,行的端做得正不是很好吗。哪知情之一事最是难堪破,一方硬些一方便得软和些,平素里她可以生气,可以难过,可以撒娇,所有情绪无需藏着掖着,得寻着机会使出来。 成了婚她好似从卢家最懂事安分的姑娘换了个身份,变成萧氏最知礼能干的儿媳妇,依旧淡如菊,不染人间烟火色,所有情绪藏在心底不叫旁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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