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人们往山坡上走,个个累的气喘吁吁,苻琰倒是气定神闲,脚步稳建,他身旁还不时有人禀报朝政,大忙人到何处都忙。 好不容易上去了,皇帝诗兴大发,王贵妃献上菊花酒,和皇帝一人一句做了首伤春悲秋的诗,皇帝感触颇深,竟就拉着王贵妃在众臣前哭了,又得众臣一阵劝慰才罢。 看的崔姣无言以对,跑这么高就为哭,把他们都累的半死。 皇帝哭过那一阵后,命随行来的众臣都做首诗出来,大臣们纷纷显露才情,妙句频出,皇帝听高兴了,赏赐一番后,他也累了,于是众人又往坡下赶。 重阳宴设在南面的曲江畔芙蓉园。 这又得行很长一段路,至曲江,早有老臣经不住折腾犯了老病。 皇帝的风痹也犯了,没法开宴,只得推迟到后一日再宴请众臣,在此歇一日。 这日晚,崔姣被叫去伺候,给苻琰褪衣时,苻琰冷不丁问她,“看到他人成婚,你很羡慕?” 崔姣柔声说,“妾不羡慕,妾伴在殿下身边,只有旁人会羡慕妾。” 苻琰沉思片刻,让她出去,随即又唤家令进屋,家令看他神色凝重,本以为出什么大事,谁知他说,“待回东宫,依民间新婚礼仪,贺孤纳姬之喜。”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这叫家令难做,纳姬妾哪有什么新婚礼仪,又不是明媒正娶的太子妃,若在东宫大张其事,不是让人以为,苻琰太把一个姬妾放心上,会遭耻笑的。 家令意欲劝一劝。 苻琰又说,“她的嫁妆你看着添置,从孤的私库里出。” 家令迟疑道,“这、这仆不知怎么添置啊,以前没有过……” 他顶着苻琰的目光说不下去后面的话,但他也没说错话,确实以前没听说过要给姬妾准备嫁妆的,苻琰又不是崔姣的父母叔伯,嫁妆都是娘家人贴的,是为了给出嫁的女郎体面,怕她在夫家受欺负,嫁妆也是底气。 可皇族与平民百姓家不同,天下都以皇室为尊,皇帝和太子娶妻纳妾都是皇家为重,毕竟君臣有别。 崔姣现是苻琰的侍妾,有没有嫁妆也没必要在意,苻琰要给她抬身份,之后有苻琰这个主君撑腰,在东宫也不可能会遭人欺辱,就是实在太宠了,会遭人恨啊。 家令想了想,说,“要不殿下裁定,若是合乎常情,皇后娘娘也不会不应允。” 苻琰皮笑肉不笑,“不过是图一热闹,这点小事你也要去跟母后说,孤是不是要换个家令了?” 家令一慌,直接跪了下来,苦着张脸,“殿下觉得是小事,可若被皇后殿下知晓,仆知而不报,翻将出来,仆这家令照样做不成,殿下何苦为难仆?” “你是说,孤的内帷得母后来管,孤想体味民间百姓的昏仪之乐,也得经过母后的允许?”苻琰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极慢。 自从有了崔姣在,苻琰虽不常笑,但也比从前温缓,放在一年前,他实是雷厉风行,仆下但有违命,必遭罚,现在还能好声好气的跟他说话,那都得感激崔姣,这些时日把他的心捂热了。 家令头大的很,终究是劝出来,“崔掌书承受不住您的喜爱啊……” 苻琰沉默了。 家令道,“殿下难道是忘了、忘了您的生母吗?” 苻琰眼神一戾,家令不敢继续说,良久听他道,“嫁妆按民间女子嫁夫的规制,不必报与母后,也不必说与外人,此事除了孤,只有你知道,你清楚泄露的后果。” 家令也没辙,好歹是知道不能广而告之,回东宫后悄悄拨出来给崔姣也行,至于民俗昏礼,也办的隐秘些,就不必担心会传扬出去了。 家令又顿一下,提醒道,“明日重阳宴,殿下从宴上下来后,记得去皇后殿下的别宫,皇后殿下将众贵女都约见在宫里,殿下可去看一眼,或有钟意的。” 长安的贵女全集在一起,总有合意的,这样苻琰在崔姣身上的心思也就淡了,回去没准就把昏仪给忘掉。 苻琰随意颔首,一翻身睡了。 家令悄悄退下。 -- 一晚上过去,皇帝的风痹又不疼了,第二日的重阳宴如期而至,宴设在芙蓉园内,入秋时节,满园盛开着木芙蓉与各色菊花,花香都在席间可闻,当中有歌舞,跳的是剑舞,配着王贵妃新铺的《使君歌》曲子。 皇帝听的如痴如醉,不一时酒喝多了,底下的舞也换成了胡旋舞,皇帝说,“这舞朕也会跳,这些年做了这大位,竟就像被束缚住了,想跳跳舞都不行了。” 王贵妃笑道,“陛下不是说今日不谈国事,君臣共乐吗?陛下索性放开了,想跳就跳吧。” 她望向皇后,“皇后殿下,妾身说的对吗?” 皇帝被她一番话说的舒坦极了,也想听听皇后也说两句,可皇后不接话,她给大公主剥栗子,剥了小半碗,命身边的中官送去给大公主,一派贤妻良母。 皇帝拉下脸,“皇后,贵妃在与你说话。” 皇后叫人斟了杯清茶送到皇帝的食案上,才不急不慢道,“陛下不是年少郎君,少年时跳舞唱乐是风流雅致,现在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又贪杯喝酒,您下去跳舞,有个闪失谁担当的起?” 这一两日下来,皇帝早已因皇后对他漠视而不满,现下又被她下了脸,酒劲一上来,着实气道,“你说的什么晦气话,皇后你是见不得朕好。” 眼看着要吵起来。 崔姣蹲在食案边为苻琰斟酒,听到皇帝这一声,酒壶停了停,看向苻琰,苻琰头都没抬,神态平静的吃着菜,显然是习以为常了。 崔姣想着,皇帝折腾惯了,苻琰早就习以为常,知道劝也没用。 果然王贵妃看似安抚,实则拱火道,“皇后殿下也是顾念陛下的身体,陛下要不就听皇后殿下的,这次就算了吧。” 皇帝气劲上来了,“朕要跳,谁再劝,当罚!” 王贵妃便止住了声,冲苻承泽递了眼色,苻承泽也起来,道,“父皇既想舞,儿陪父皇一起跳吧。” 皇帝就喜欢苻承泽这一点,他这儿子虽不及太子精明能干,但是能歌善舞好骑射,和他年轻的时候像。 皇帝连道几声好,由他身边的中官扶下场。 场中舞姬都退走,父子俩跳起了胡旋舞,苻承泽年轻,胡旋舞跳着倒还雅观,皇帝就全然是牛马作态了,直叫人不忍直视,座中的大臣们还得做出欣赏的目光。 真是难为人了。 等皇帝跳完了,座中左仆射王裕率先扬声称好赞扬,周围的朝臣们也只能跟着赞颂,那些与皇帝不相挂钩的溢美之词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甚是滑稽。 崔姣有点看明白了,皇帝只要与皇后一直不和,王贵妃就能一直盛宠不衰,王贵妃很清楚,所以才能借机让皇帝更偏爱苻承泽,更与皇后和太子疏远,情意可以越积越深,也可以越远越散,等到皇帝心中对皇后和太子只剩厌烦,王贵妃和苻承泽就可夺位了。 可皇后和太子真不知道吗?他们显然看透了这些把戏,之所以不在意,怕也是裴氏手中的兵权,太子本身才德兼备、朝堂大半偏向他。 王贵妃母子以为拉拢皇帝心就能赢得一切,这皇帝若能掌控大局,攥权捏势,确实有可能,但皇帝老了,日渐弱了,太子如日中天啊。 一场舞下来,皇帝得风痹又发作了,被抬回了别宫,这重阳宴也终于散了。 皇后带着大公主走的早,苻琰要留下来应付群臣,拖拖拉拉到下午才去皇后别宫。 崔姣提前就被告知了,这次出来,主要是苻琰选太子妃,她看过的陆如意一定也在其中。 她跟在苻琰身后到别宫,苻琰进去了,她要留在廊外,竖起耳朵听里面的动静。 皇后宫中贵女如云,近乎长安城里大半的贵女都来了,只有那位崔氏嫡女没叫来,也因着大公主与她说过崔氏的歹毒,东宫的太子妃断不可是这种人家的女儿,以后太子做了皇帝,皇后得宽厚仁爱,不然岂不叫后宫不宁。 苻琰顺着皇后的介绍,看着那一个个贵女,神思游离。 皇后看得出他心不在焉,但他已过及冠,定下太子妃宜早不宜迟,裴缨寿自小与他相识,又对他一片真心,她其实最适合太子妃,但也得看他愿不愿意,所以才把这长安的贵女都叫来,如果他都不喜欢。 岂容他再这般,那崔姣他都能亲近了,抵触女郎的毛病应也不是大问题,到时直接跟皇帝商议,定下裴缨寿。 皇后想了想崔姣的性子,苻琰喜欢的应该是软柔女郎,她召了陆如意近前,做了一番介绍,“这是陆令公家的六娘,你们小时候见过。” 陆如意屈膝行过礼,“臣女陆如意见过太子殿下。” 崔姣站在廊外听里面的说话声,贵女的嗓音也如她想象中好听,她觉得自己应该不用操心了,她要是苻琰,也会选陆如意。 宫内苻琰看着面前的女郎,鹅蛋脸,柳叶眉,眉目柔和温婉,崔姣在外装出来的气韵有几分像她,但那也是装出来的,他清楚崔姣是个活泼调皮的娇气女郎,也清楚崔姣私底下有多黏人,更清楚自己可以对崔姣爱怜,但对她生不出一点心动。 皇后明白了这个女郎也不是他中意的,陆六娘在长安的名声极好,如果没有裴缨寿,她也属意这个儿媳妇。 便对苻琰说,“三郎,你忙碌一日也累了,还知道来看我,快回去休息吧,我与她们说说话。” 苻琰便退出去,带着崔姣回自己住的别宫内院,崔姣亦瞧不出他心中所想,他在别宫还得处理公务,崔姣得空带着女史去曲江畔闲逛,行过花丛时,见地上落了一方帕子,随手捡起来,正奇怪是谁掉的,就见陆如意在不远处找来找去。 崔姣心里一动,忙带着女史上前,笑道,“陆娘子,你找的是这个吧。” 陆如意感激的接过帕子,虽与她不认识,但也道谢道,“多谢娘子送还,不知娘子怎么称呼?” 崔姣道,“我是东宫内坊宫官掌书。” 陆如意愣了愣,又添敬意说,“妾不知是阿监,恐失礼。” 真是个识礼得体的女郎,而且看着就很仁善,崔姣放了心。 崔姣摇摇头,主动拉着她的手道,“我与陆娘子一见如故,以后常来往才好。” 陆如意怔一下,欣然应下,两人又说一会话,女史玉竹出来寻她,才各自回了。 重阳宴后一日,皇帝携众人回去了。 这般过了两天,家令忽然叫人抬了三个箱子进廊房,交代说是太子给她的,女史们打开箱子,发觉箱子里都是金银绸布珠翠,全是值钱的东西。 苻琰常赏东西下来,崔姣都习惯了,也没问叫人收了。 至当天傍晚,忽来了两个老媪,言明是奉苻琰的命令给她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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