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相安无事,到月上中天,陆如意犯了困,先退往外处,正见家令领着左率府的裴用候在门外。 陆如意出来以后,裴用进去了,两人在里面交谈,说的是近来在长安外有一起盗匪被抓获归案,但那盗匪也不是自愿落草为寇,是家中良田被城中富户以几两银子强买了去,走投无路才成了盗匪,有家人到御史台敲了登闻鼓去伸冤求情。 陆如意心想这事出有因,太子若真处置,也因从轻发落。 但她听苻琰道,“既为盗匪,就按盗匪的罪名惩办,富户抢占百姓良田,按律严办。” 陆如意一怔。 家令垂手笑道,“夜深了,外面冷,六娘子先回房罢。” 陆如意回过神赶紧走了,直回房关上门,才坐到凳子上,自己叹了口气,太子果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般和顺,能重酷吏,说明他本性残酷无情,与这种人若做成夫妻,她不能有半点错处,否则也没有好下场。 再想做太子妃,也得保命要紧。 陆如意背上发凉,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回府一趟,看看能不能退掉这门昏事。 -- 裴用走后,书房只剩苻琰一人,屋里静悄悄的,苻琰边忙公务边走神,他在想崔姣,崔姣随他来长安只有短短四个月,四个月时间里,夜晚多有她陪伴,她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侧,为他磨墨,玩自己的头发,打着盹,有许多难登大雅之堂小动作,可他没感到一点厌烦。 现在身边没人了,他总觉得缺点什么,静不了心,他走时崔姣还在睡觉,会不会醒了以后再也见不着他,就要偷偷哭泣,昨天夜里跟他说疼,但他克制不住那股劲,有没有伤了她? 他无从得知。 他不应该过多在意一个侍妾,他是太子,将来东宫还会有许多女人,如果对崔姣过宠,并不是好事,帝王之家,讲究雨露均沾,再疼一个人,也不能一味偏爱。 苻琰凝了凝神,将心定在手中卷轴上。 更漏过子时,家令轻推门进来,道,“明日还要早朝,殿下该歇息了。” 苻琰嗯了声,思绪不觉又想到了崔姣,扼制不住心底想要知晓她的境况,他做不经意的问道,“今日东宫可有事?” 家令道无。 苻琰过良久再问,“崔氏呢?” 家令也不好隐瞒,说,“崔掌书喝了避子汤,今早也请医师去看过,开了些药,睡了一天,不曾下床。” 苻琰顷刻道,“备车,孤回东宫看一看。” 家令慌忙道,“不可,殿下千万不可,您才入住新居不满一天,怎能为崔掌书回东宫,岂不是让六娘子难堪,您当初选六娘子为太子妃,不就是因六娘子与崔掌书交好,将来六娘子做了太子妃,才会善待崔掌书,您既已有所顾虑,何必再生事端。” 苻琰沉着眸坐在案前,倏然道,“她哭过没有?” 家令回答,“不曾哭过,午间厨下做了崔掌书爱吃的花折鹅糕,还格外多吃了好几块,下午厨下又送去一碗鸡子羹,崔掌书也吃下了,就是精神头不足,养养就好了。” 苻琰默住,未几道,“她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家令道,“仆也是这般吩咐过,殿下切勿再想回东宫,多与六娘子处一处,也只有两个月,两个月以后,您回东宫,崔掌书也不会跑了。” 苻琰将书案上一本厚厚的《博物志》交给了家令,说道,“这本书送回东宫,让她每日读一记,读后写观感,送来给孤看。” 让崔姣看《博物志》是假,让她写信给他是真。 家令也不点破他的心思,只要不回东宫,他想与崔姣通信也只能由他了,只是这才入新居一天,就舍不下崔姣,往后东宫女眷增多,他真的能雨露均沾吗? -- 那本《博物志》第二日送到崔姣手里,崔姣身上还疼,本来指望苻琰进新居,她可以舒舒服服的养身体,她可把苻琰想太好了,就算人不在东宫,也有办法不让她偷懒。 《博物志》厚厚一本,恐怕到他出新居,她都看不完。 崔姣嫌烦的扔到一边,吃吃喝喝一天就过去了,晚间左寺丞来取信时,她才慢悠悠的写起来,她没有写什么观感,她只画了一粒红豆,叠好信让左寺丞送给苻琰。 晚睡前信纸送到了苻琰手里,打开来看,纸上红豆鲜红的过分。 她和他一样,她也在想他。 苻琰的心变得柔软,有一刹那想过不管不顾,回东宫去看看她。 但也只是想想,他是太子,不会被儿女私情绊住了脚。 苻琰把那颗红豆藏进了枕头下面,灯熄灭躺下,半梦时好像听到她趴在耳边说,“我好想你啊……” 他下意识张手要抱人,却抱了个空,他发着呆,再闭上眼想听到她在耳边说话,却听不到了。 -- 崔姣养了两日才勉强能下床,女史们怕她闷,在园圃旁搬了张小榻,备上食床,摆着各色她喜吃的菓子,让她既能晒太阳,又可鉴赏花草。 苻琰不在东宫,崔姣日子过的很滋润,厨下变着花样做好吃的往廊房送,她以前吃不起的、吃不到的,这回都尝了个遍,崔姣心里门清,这些都有苻琰点头,不然她想吃也吃不到,说起来,苻琰这方面也没有多亏待她,她与苻琰也算两不相欠,两个月后,她拍拍屁股走人,大家老死不相往来。 她忽地想到廊房内那三大箱子金银珠宝,有这些宝贝,她真可以逍遥自在过余生了。 太闲了,总得找点事来做,她拿起那本《博物志》看起来,日光正好,《博物志》看的她昏昏欲睡。 这时南星自外面进院子,笑着推了推她,“掌书,您三姊又来了。” 崔姣一个激灵清醒了,正见崔明秀站在南星身后。 南星道,“下仆与左寺丞通禀过,左寺丞准许您三姊来探望您。” 崔姣让南星退下,脚踢了旁边的月牙凳,“坐吧。” 她的表情有几分倨傲。 崔明秀忍着气坐下,环顾周遭,仅有的三个女史都站远了,刻意不听她们交谈,本来在园圃内锄草施肥的花匠,也悄悄离开,这么大的地方任由崔姣自由活动,这可是东宫。 崔明秀暗生嫉恨,面上却笑道,“牙牙,太子殿下是不是很喜欢你?” 崔姣倚着凭几,微抬下颌,也笑,“这话别乱说,我受不起,太子殿下喜欢的是太子妃,太子妃可是太子殿下亲自去找皇后殿下求娶的。” 崔明秀捏紧手里的帕子,太子求娶陆六娘为妻,这样的佳话早已传遍长安,她怎会没听过,但崔姣也是太子的侍妾,他们崔氏确实不及陆氏清贵,但只要进了东宫,她也不会如崔姣这般仅是侍妾,当务之急,她得想办法接近太子。 “牙牙,我来是跟你说,你阿兄有消息了。” 崔姣当即坐起,“你们找到他了?” 崔明秀道,“他离开崔氏后,被他之前在村学读书的夫子收留,阿耶已经派人去接他了。” 崔姣一时沉默了。 崔明秀陪着笑,“从前是我们不对,我们也改过自新,那幅《梦窥钟馗捉鬼》我带来了。” 她身后的婢女递画给崔姣,崔姣接画,展开来看,确实是她阿兄家传的那副,便收起来,亲自给崔明秀倒茶,说,“你们当初做的太过分,三姊姊不要怪我生气,既然三姊姊有诚意,我也不会总抓着过去的事情不放,我们毕竟是一家人。” 崔明秀等的就是她这句话,急忙道,“既如此,牙牙是否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 想办法让她也进东宫,她们姊妹共侍一夫。 崔姣微笑,“当然记得,正好三姊姊来了,太子殿下让我读这本《博物志》,还要写什么观感交给他,不如三姊姊帮我写了,也可借机让太子殿下领略三姊姊的才情。” 她有意放低声音,像是真和她交心了,“太子殿下就是看中太子妃娘娘的才情,如果三姊姊也是满腹才情,必定能让太子殿下倾心。” 崔明秀喜不自禁道,“将来你我姊妹相互扶持,我不会因为太子宠幸而忘了牙牙的恩情。” 崔姣示意她喝茶,热情的让她吃菓子,然后问道,“我阿兄什么时候才能到长安?” 这茶有清甜香气,比崔明秀喝过的茶都好喝,不愧是东宫里的好东西,崔姣一个侍妾吃的茶都比她这个崔氏贵女好,用的茶杯也是金质器具,将来她入东宫,这些好东西也会有她的一份,如果她能独得太子偏宠,还有什么是要不到的。 “快船去接人,这两三日功夫就能到。” 崔姣放下心。 崔明秀为表诚心,说道,“你阿兄现今已被族中族谱除名,待他归来,阿耶说,再将他的名字添回族谱。” 崔姣把捧在手里的茶杯砰的一声放回食床,崔明秀原以为她还为之前的事置气,便想说,她今天回去,就让她阿耶把崔仲邕的名字添进族谱,横竖就是个废物,等她在宫里站稳脚跟了,照样可以将人再赶出去。 崔姣不高兴道,“三姊姊也别急着这事了,你之前也说过,阿兄有错,既然他犯了错,就得认罚,只是他毕竟是我阿兄,罚当罚,切不可坏了他的名声,除名了也没什么,等他在长安内吃些苦头,就知道族里对他有多好了。” “牙牙且安心,我阿耶已放出消息,你阿兄之前那事是误会,扯不上盗窃,”崔明秀道。 崔姣听到她这句,还真安心了,假惺惺拉起她的手,“三姊姊,你回去告诉爷娘,我阿兄一日不高中,一日不回崔氏,阿兄金榜题名那一天,便是他荣归崔氏之日。” 没想到她有如此抱负。 可惜有崔氏在,就不会给她阿兄这个机会,礼部总管科场的张侍郎与他们是姻亲,只要他们一句话,她阿兄就别想入朝堂。 崔明秀乐的不让崔仲邕回崔氏,崔仲邕确实勤奋好学,在族塾内常被族中夫子夸奖有文秀,将崔氏的一干子弟都比了下去,若崔仲邕是崔氏嫡脉,崔氏必定愿意培植他,可崔仲邕只是旁支,当时崔姣被送去长安与张大郎冥婚,这事瞒不住,崔仲邕曾几次找大房讨要公道,这样的人仇心重,崔氏掌控不了,所以才会将其赶出去,想让他在外自生自灭。 崔姣打了个哈欠,手搭在那本《博物志》上,说,“三姊姊带这书回去吧,记得看完写观感,三姊姊有咏絮之才,一定会让殿下侧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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