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笑道,“你说错了,这才是好东西,没这个好东西,我只怕身陷囹圄不得出。” 她一口将避子汤喝下去,再吃了女奴送来的朝食,身上回来一点力气,听阿秀说,早上陆如意派人过来请她,让她过去一趟。 崔姣心里一紧,便去见陆如意了。 自陆如意得知真相后,这是她第二次进陆如意的屋内。 陆如意依然客气,免了她的礼数,让她坐凳子上,甚至问她有没有用朝食,要不要一起用点。 崔姣在她面前很拘谨,极恭敬的回她吃过了,仍旧垂着脑袋不敢看她。 “我已经把你兄长的行卷送给了阿耶,阿耶看过后对你兄长的才学很欣赏,让我带话,说他文采斐然,有士林之风,他若学业不忙碌,可在我阿耶休沐日那天上门,阿耶想与他清谈一番,”陆如意轻声道。 崔姣立时抬起头,满眼惊喜,随即眼里便禁不住涌出泪,怕惹她烦,不停的用手擦着,磕磕巴巴的感谢她,“妾不知、不知六娘子还愿意相助,妾无以为报……” 陆如意看她这般手足无措,明明她没做错什么,却惶恐的好像做了什么对不起自己的事情。 陆如意等她心情平复,斟酌些许,才道,“那念想你就断了吧。” 什么念想,出宫的念想。 崔姣一时怔神。 陆如意这几日已经想明白了,有没有崔姣这个人,她跟太子都不可能是恩爱夫妻,崔姣的那些欺骗,于自己不疼不痒,崔姣所求也仅是想离开东宫,可她离不开,既然离不开,就留在东宫陪她不是也很好。 陆如意劝她,“你在东宫衣食无忧,太子殿下对你也有心,总比出去风餐露宿,你心上的那个人给不了你安稳日子,你何必跟他去吃苦呢?把他忘了吧。” 崔姣错愕的瞪着她。 陆如意温笑道,“等我和太子殿下成婚,我跟他提议抬一抬你的位分,这样你就不用怕被他杖杀了。” 崔姣已然震惊的无法回答,陆如意不是对苻琰很在意吗?她这话怎么好似对苻琰也没多少情分,设身处地想,她若是对一个郎君钟情,她必定不愿和其他女人供侍一夫,可陆如意还劝解她,还要给她抬位分。 陆如意不会真对苻琰无意吧,还是为了苻琰委曲求全。 崔姣愈加同情陆如意。 她劝到这份上,就等着崔姣点头安心了。 崔姣想着,有皇后保证,自己必定能走,也不必再让陆如意为此焦心,便顺着陆如意的意思道,“多谢六娘子。” 陆如意笑道,“这才对,等回新居,我不说,殿下必定也不说,你还留下来陪着我吧。” 崔姣应是。 两人倒和好如初了。 午食也是在陆如意房里用的,回房睡了午觉,直到黄昏,陆如意的婢女来请她一起去赴夜雪宴。 夜雪宴设在行宫内,宫道旁一路有宫灯照映,雪覆松枝,宫灯相映,别有意趣。 崔姣随着陆如意前往五间厅,过遇仙桥时,听见有篝火诡乐,崔姣感到奇怪,她跟着苻琰也参加过宴席,也有歌舞,但这乐声听的人寒毛倒竖,不像是歌舞用的乐曲。 她们进到五间厅,由宫人引路至席间,陆如意落坐在大公主下首,堂中不是舞姬在跳舞,是许多大汉带着青面獠牙的面具在跳傩舞,他们嘴里还唱着繁杂难辨的歌。 崔姣只瞧席间大部分人都面色不太好,尤其是苻琰,神色阴翳的似有谁得罪过他。 皇帝在上首一脸哀愁,皇后冷着脸,王贵妃也出奇的冷着脸。 这看着也不像是要办宴,倒像在驱邪,傩舞原就用来驱邪除温,皇帝这是看惯了舞姬表演,又想看这些新花样了吗? 不等崔姣多想,那傩舞已落幕。 一个小黄门从侧门进来,急急走到皇帝身侧,道,“女蛮贵人咳的更严重了……” 皇帝着急的冲那几个要退场的大汉道,“你们接着跳!朕的美人何时病好了,你们何时再停下!” 于是傩舞重新跳起来,诡异的乐曲也再次响彻大厅。 小黄门时不时跑进跑出,向皇帝禀报那位菩萨蛮的状况,皇帝越来越难过,最终伏案大哭,“别跳了……” 傩舞骤停,然后退场。 皇帝挥了挥袖,朝官们皆起身拜退。 片刻钟,这厅内就只剩皇家几人在场,王贵妃示意襄王和五公主走。 陆如意原本要走,也被大公主拉住衣袖留下,崔姣便也不得不呆在角落里。 小黄门又跑进来,这回扑通跪倒,战战兢兢道,“回陛下,女蛮贵人已咽气了。” 皇帝新宠的那个菩萨蛮怎么突然死了? 皇帝嚎啕大哭,深陷悲痛中无法自拔。 王贵妃劝慰他道,“那菩萨蛮自己命薄,承受不住陛下的宠爱,陛下别再伤心了,您自己的身体该保重。” 皇帝一把将她挥开,悲痛欲绝道,“她怎么承受不住朕的宠爱?分明是有人要治她于死地!” 王贵妃不慎被他挥的差点没站稳,这么多年,她备受恩宠,纵然有过错事,皇帝也从没对她推搡过,王贵妃忍着怨气,坐回到座上。 皇帝哭道,“她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就得了猫鬼病①,不是有人做法害她,她怎么会得这种病?” 他忽然从座上起来,冲苻琰道,“你给朕跪下来!” 皇后在座上站直,叫道,“陛下在干什么!这事跟三郎有什么关系!” 皇帝两只老眼通红,瞪着苻琰,苻琰一言不发的站起来,走到堂中撩摆跪地。 皇帝抓起桌上的酒壶就往他身上砸,酒水洒在他的衣服上,他麻木的跪着,一动不动。 皇后急道,“陛下要出气,跟谁出不行,三郎是太子,陛下这样做,将三郎置于何地?” 皇帝气道,“皇后觉得朕是拿他出气?皇后还看不出来,就是他害死了朕的爱姬吗!” 皇后还真没看出来,在场的人也都看不出来,那个菩萨蛮得了猫鬼病,怎么就是苻琰害的,要说皇帝不是撒气,谁也不信。 可皇帝摆明要栽他头上,骂道,“他娘就是个会施猫鬼巫术的恶毒女人,朕的大郎就死在他娘手里,现在朕的爱姬也得了这病,不是他还有谁!前日朕想封爱姬为婕妤,就是他先上奏疏阻拦!那些大臣都听他的话反对朕!他知道朕宠幸她,所以才会用这等阴招害她!朕老了,没用了,朕的儿子觊觎朕的皇位,连朕钟爱的女人都敢加害,朕这个皇帝,怎么做的如此窝囊!” 崔姣有点乍舌,这都第几次了,回回出了事,不想着如何解决,先把苻琰拉出来指责臭骂一顿,苻琰确实混蛋,可据她看,也没做过对不起皇帝的事,相反,朝政大半都是苻琰在处理,皇帝鲜少烦忧国事,皇帝没有苻琰这个太子,恐怕这皇位都坐不安稳,现在竟指责苻琰觊觎皇位,属实杞人忧天了。 皇后气的两眼发黑,索性也撂开话,“陛下是不是失心疯了!当年那件事,陛下都没查清楚,就草草武断是三郎生母所为,连宫里的医师都不敢断定这病是巫术,陛下仅听坊间传言,便觉得大郎是为巫术所害,当时三郎也生了猫鬼病,没有哪个做娘的会为了害人,先害自己的儿子!” 皇帝道,“他不是没死?” 皇后气的发笑,“原来陛下巴不得三郎死了,大郎是陛下的儿子,三郎就不是陛下的儿子?时至今日,三郎还被陛下记恨,既然陛下恨不得三郎死,那就下旨处死三郎吧。” 皇帝被她激得发怒,“你当朕不敢!” 他立时朝外唤人,要将苻琰拉出去杖毙。 可唤了好几声,都不见有人进来,皇帝愈加怒气汹汹,自己下座朝外去叫人,甫一出去,就见门外跪了一地大臣,皇帝问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为首的右仆射洪元璟大声道,“陛下要杀太子殿下,就先将老臣们都杀了吧!” 他一说话,其后大臣们也纷纷重复。 皇帝被架了起来,这一地的朝臣全杀光,朝堂就塌了大半,朝堂塌了,大梁也就塌了。 皇帝刚刚处在急怒之际,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现在有这些臣子挡下,他也知自己先前过分了,两相为难下,他竟僵在原地,不知如何回转了。 片时王贵妃出来,面含笑道,“陛下只是伤心过度才气的说了狠话,谁不知陛下对太子殿下寄予厚望,陛下您说是不是?” 地上的大臣都仰起头看着皇帝。 有王贵妃给台阶,皇帝就好下了,叹了一声,“朕没当真,你们却当真了,太子是朕的儿子,虎毒尚且不食子,朕岂会杀自己的儿子。” 王贵妃捏着帕子将他脸上的眼泪拭去,道,“夜深了,陛下该歇息了。” 皇帝深感宽慰,爱姬虽没了,但有王贵妃这朵解语花在,皇后只会不顾他拱火,也只有王贵妃会这般为他着想,当初要是先娶的是王贵妃,这宫里也就没这么多事了,可以立他心爱的女人为后,让他们的爱子入东宫,一切都很圆满。 皇帝伸手揽住王贵妃,两人情意绵绵的回了王贵妃的寝宫。 皇帝走后,大臣们也才敢退,这回王贵妃出面抚慰皇帝,大臣们心底对王贵妃有了一两分改观,先前都知王氏偏向襄王,襄王又常与太子较劲,襄王无甚才干,当然不能服众,倒是王贵妃深明大义,没借机落进下石,为人不算差。 五间厅内,皇帝不在了,皇后才把苻琰扶起来,苻琰便行退礼离开。 皇后想到皇帝方才的话语,还黑着脸。 大公主流着眼泪道,“阿耶就是拿三郎出气,三郎任打任骂,一句话也不辩解,我不知道阿耶为什么这么狠心。” 皇后看陆如意和崔姣还在,便道,“闹这一场都累了,回去睡吧,明早还得回长安。” 诸人便都各分开。 陆如意从进五间厅到出来都是心神不定,待回屋里,她与崔姣道,“你看没看出来,王贵妃好厉害的人,皇后殿下不及她……” 崔姣慌忙检查周遭门窗,发觉都关好了,才小声道,“六娘子别说这话,小心隔墙有耳。” 陆如意点点头,心下忐忑南安,太子与襄王势同水火,太子能压得住襄王,可皇后未必能长久压得住王贵妃,她嫁入东宫以后,不仅要应付皇后和太子,还得与王贵妃较量,她没有把握和王贵妃这样的聪明人过招,王贵妃一旦彻底笼络住了皇帝,皇后和太子以及她都会岌岌可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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