苻琰回东宫以后,他的那几位少师私下与他说过,前一年的科举都给皇帝寻乐子去了,考出来的进士在任上一年了,也不见有所建树,若今年再依着皇帝的性子挑人,将来这举朝都是只会吟诗作赋的无能庸臣。 所以今年苻琰特定跟知贡举们交代过,要重时务策,选拔出来的进士必须能有实干性,若再是那等花里胡哨的无用之徒,知贡举们也掂量着自己的仕途是不是会到此为止。 送来的试卷该是他们定好的进士人选,让他过目的。 苻琰随意看了几张试卷,对国政倒都有些见解,直看到一张字迹眼熟的试卷,署名竟是崔仲邕,苻琰眼眯起。 崔姣雪夜出逃之后,苻琰懒得再跟崔仲邕计较,把人给放了,但派人时刻盯着他的动向,想看看他跟不跟崔姣联系,但那晚后,仿佛他和崔姣再无干系,他每日还呆在书舍内,和他交好的书生洽谈学问,苻琰之前听过他作诗,在诗赋上,仅是个毫无境界的平庸之辈,彼时苻琰颇有几分看轻他,也就是崔姣眼里觉得这个兄长哪哪都好。 苻琰瞧了瞧这张试卷,知贡举们给的次第是第十,这么个无能懦弱的人,竟然能在进士第十,苻琰审视着试卷中时务策部分,共有五道时务策,先谈史经,再就当今水利、旱涝防治、农田税务等时事做出一番自己的论调。 撇开对崔仲邕的鄙夷,这卷上见解独到,引经据典皆在理,还指出了一些弊端,并加以对策,虽有青涩之处,但将来培养过后,也必然能为大梁效力。 苻琰放下那张试卷,他也不会因私怨就将一个好苗子给折断了,能做出这等时务策,定也有气性,崔姣从前说自己兄长厉害,时至今日,倒有几分刮目相看。 苻琰再看看其他的试卷,一通看下来,竟没看见郭守山的,郭守山此人刻苦用功,于治水有心得,按理这三十进士中该有他一名,怎没这个人。 他遣人去门下省一趟,调出郭守山的试卷去看,满卷笔墨浮华空悬,和他曾经看见过的行卷截然不同,差异大的甚至让他怀疑这是两人所写。 这样一份试卷确实没资格入进士,郭守山是他的食客,修过《水经》,一个人怎么会在短短半年内,学问上出现这么大落差。 苻琰深思之下,暂将此事按住,待明日去崇文馆一探究竟。 当下把奏疏全理清了,传家令进来,让其收好奏疏,便想歇下。 家令急得一头汗入内,道,“太子殿下,大明宫传来消息,皇帝陛下又起热了。” 皇帝带着王贵妃在洛阳玩了十来日,回来路上起热,随侍的中官说皇帝在洛阳养过一只衔蝉奴,那衔蝉奴十分乖巧,皇帝很是喜欢,常抱着把玩,不想回长安路上,衔蝉奴突然野性大发,挠了皇帝一爪子,之后便跑的无影无踪,但也不知是不是那爪子挠过的缘故,皇帝起热过好几次,医师开过药也无用。 苻琰一拧眉,便往大明宫去了。 紫宸殿。 皇后和王贵妃等在殿前,襄王也在,回长安后窜稀自然就好了,但襄王重脸面,知道朝里有不少人嘲笑他,躲在襄王府足有半个多月。 今日兄弟俩才见着面,襄王比年前清减了,面对苻琰也少了之前的挑衅之色,端端正正的给他行礼,苻琰安然受了,问明皇后里面的情况。 皇后道,“医师也看不出陛下这病是何缘由,只能酌情开药方医治。” 殿门大开,中官请他们入内。 几人进了内殿,皇帝躺在龙床上咳嗽的厉害,抓着医师说自己心口疼。 王贵妃急忙上前,抹着眼泪说,“都怪那该死的狸奴,枉陛下宠它,它竟敢伤了陛下。” 皇帝一下被她的话点醒,召苻琰近前,冲那医师道,“太子来的正好,朕怕也是得了那猫鬼病,不是说太子的血能治猫鬼病,你快给太子放血。” 医师急道,“陛下不是猫鬼病,微臣等众位医师都看过,陛下仅是寻常寒热,吃过药便能见好。” 皇帝恼怒,扬手给了那医师一巴掌,咳道,“咳咳……你说朕能好,但朕好了以后又发作,可见你是胡说八道!朕现在心口作疼,必然是猫鬼病作祟,太子就在这里,你为何不放他的血救朕,还是在你这狗东西眼里,朕的命不及太子那点血?” 医师瞬时跪倒,磕头道,“微臣等这两日商议过,陛下回长安途中还绕去了华清池,华清池温泉固然养身,但若陛下泡浴后不注意又见了风,极容易风邪入体,这连日起热更像是风寒所致,陛下只要放宽心,必然药到病除。” 王贵妃朝后退了退,去华清池是她的主意,一路舟车劳顿,她想先去华清池泡个温池浴,可没想到皇帝也能在这点时间内跟随行的几名宫女鸳鸯戏水,厮混了一夜,第二日回长安便头晕发热。 皇帝喝他,“朕被猫抓过,不是猫鬼病是什么?” 眼看皇帝不信,这深更半夜为着这事再继续闹下去也没意思,苻琰道,“陛下染病,不管是不是猫鬼病,先放血一试吧。” 医师忙应好,苻琰伸出手臂,医师放了几滴血,皇帝嫌血少,让多放点,便又多放一小碗,皇帝还不满足,皇后气急了,“这血够了,陛下为自己的命,不顾三郎的命不成?三郎身上还有伤,这血不能再放!” 她把苻琰拽到身后,一副皇帝再敢多要血,她能让皇帝不得安宁的怒像。 皇帝哼着气忍了,医师调好了血药,让皇帝服用下去,可皇帝用完仍不见好,还想让苻琰放血,这时王贵妃才说,“陛下何不叫巫祝来看看。” 皇帝病急乱投医,便请了巫祝来宫里,十余名巫祝在紫宸殿内外跳驱傩舞,跳完后,那为首的巫祝告诉皇帝,“猫妖作祟,只要陛下将猫妖和驱使猫妖的人抓住,火烧邪祟,陛下便能病好。” 皇帝急忙道,“定是那只衔蝉奴,它往常乖的很,突然抓了朕,原来它竟是猫妖,有人想害朕。” 他冲襄王道,“襄王你去替朕抓这妖人。” 襄王称是,匆忙退走。 皇帝不愿再看皇后,让其余人都走。 皇后是一刻也待不了,正欲走,却听苻琰说道,“陛下,太子妃没死。” 皇帝此时无心管什么太子妃,崔明秀早被他忘干净了,他就是怕死,他谁也不在乎,“她没死,朕要死了,你是不是高兴的很?” “三郎,你害犯糊涂,崔姣一个民女绝不能做太子妃,”皇后劝道,先前她以为崔姣死了,人都死了,就是让她做太子妃,也不会碍着什么,苻琰还能再娶,可现在苻琰说人还活着,那她岂能任崔姣再入东宫。 可皇帝现下记恨她不顾自己死活,能给她添堵的事,皇帝偏爱做。 “既然没死,你把她接回东宫去,该办的喜事去办,该宣的旨意去宣。” 皇后惊道,“陛下如何能如此草率定下太子妃,难道不问问满朝的大臣?” 皇帝咳着笑,“朕是皇帝,朕想让谁当太子妃就让谁当。” 皇后直道了几声好,又瞪向苻琰,“三郎,你太叫我失望了。” 她转身出殿。 苻琰微微抿唇,也要告辞。 皇帝却突的向他招手,他低着头上前,听皇帝问他,“太子,你也看见了,皇后实在目无尊上,朕对皇后已无夫妻情谊,朕想废掉皇后。” 王贵妃还没走,听见皇帝有废后的想法,当即在心底得意,不枉她在洛阳使劲浑身解数讨好皇帝,如今皇帝终于想废后,只要她再加把劲,这后位就到手了。 王贵妃悄悄退出了殿。 苻琰一听此话,立即道,“母后多年执掌后宫,深得宫里宫外崇敬,陛下若真废后,只怕朝中非议不断。” 皇帝深深的叹着气,“朕病成这样,王贵妃为朕哭泣,可皇后都没正眼看朕一眼,朕要她何用?” 苻琰一阵沉默,道,“儿娶民女为太子妃,陛下再下旨废后,举朝必有动荡,朝堂内外一体,还望陛下三思。” 皇帝伸手在他肩膀拍了拍,“你是好孩子,下去吧。” 苻琰便告退走。 -- 崔姣养了衔蝉奴后,又给瞎眼老娘十个铜板,暂作衔蝉奴的伙食费,她喝了两日的药,身体恢复不错,赶着这天日头好,跟着小虎一同去放牛,沿途经过不少人家,小虎都给她一一介绍,哪家有几口人,这家养了几头猪,那家养了几只鸡,遇着人打招呼,有崔姣听不懂的地方话,也有像长安话,经小虎一说,才知这里还有商贩,南来北往,所以口音杂些也正常。 小虎长放牛的地方是一片大草地,到了地方,两人坐下来,任牛去吃草,衔蝉奴爬到她的腿上睡觉,远处青山绿树,春日里的阳光明媚温暖,崔姣学着小虎躺在草里,衔蝉奴钻进了草丛里。 等日头上去,崔姣嫌晒,唤衔蝉奴回家,却发现它叼着一只大鼠从草里跑出来,把那鼠往她脚边一放,喵叫一声,求她夸奖。 那是只活鼠,吓得崔姣跳起来,小虎哈哈大笑,一时间猫叫人叫还有笑声乱作一团。 远处的官道上朝这边行来一队人,为首的赫然是襄王。 崔姣抱起衔蝉奴,让小虎赶紧把牛拉上,一起回了村子。 这次回村,崔姣心里有了疑虑,皇帝和王贵妃来过益州,现在襄王也来益州,怎么都往益州来,若是不慎遇到,就危险了,本来想明日去城里,现在看还得等几日。 -- 第二日苻琰召崇文馆内的食客来问话,食客如实告知,郭守山已不再像刚进来时那般好学,长安城里多的是寒门学子捧着他,就因为他做了太子的食客,他以此名声大噪,常有人给他送礼。 苻琰又叫了好些食客来,都是这般说,当下便命家令前往崇文馆传话,郭守山不再是太子食客,从今起不再在崇文馆内任职。 晚间时,关于崔姣当日快报又被送来,苻琰噙着一丝笑意看快报,崔姣养了一只衔蝉奴,正是抓了皇帝的那只衔蝉奴。 襄王已带人去了长安县,苻琰心骤紧,立时命左率府抽人出来,连夜带人飞驰出城,赶去长安县。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到益州有五六日, 晚间夕食过后,崔姣等瞎眼老娘和小虎睡下,悄悄摸进厨房去,她想沐浴, 这里简陋, 不像东宫有温池, 也不像之前住的小院里有隔间做盥室, 乡间洗澡麻烦,小虎是个小郎子,若是夏天,会去河畔洗,到了冬天, 有时长达月余才会沐浴,这里房屋少,只能到自己屋里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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