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京兆府换路引,这事苻琰一清二楚,确实换的一人用路引,苻琰只听说他和崔姣出城,就急得以为他们要私奔,但也确实,没有路引,他们就是真私奔了,也寸步难行。 “崔氏对你举止亲昵,还拉着你往船上跑,你作何解释?” 崔仲邕面色古怪起来,“太子殿下与自己的兄弟姊妹是不是不亲厚?” 苻琰怔住,他与大公主是姊弟,但终归不是一母所生,姊弟间再好,也隔着一层,而其他的弟兄妹妹就更不用说了,各有亲母,平日见着他都只是客套的恭敬,从没哪个公主大王敢与他嬉皮笑脸,就是襄王能与他说笑,那也是勾心斗角、觊觎东宫之辈。 “殿下不妨去长安城中选一家兄弟姊妹多的住户,看看人家怎么相处的,”崔仲邕道。 苻琰不用看,他想到了襄王与五公主,他们同父同母,襄王待五公主极亲,当初五公主被罚禁闭,襄王还能厚着脸皮寻他给大公主带话,襄王矜骄自傲,从来都要与他挑衅几分,那次却愿为五公主低头。 “殿下那般盛怒,牙牙被殿下吓着,不跑只能等着被殿下仇恨波及,殿下既对牙牙是真心,就不该总对她疑心,”崔仲邕轻声说。 苻琰阴沉着眼瞪他,“孤不杀你,你就该感激涕零,谁给你的胆子指责孤?她多次欺骗孤,孤岂会再信她?” 他再下发命令,让那些船去追赶客船。 崔仲邕冷的浑身都在抖,脸青的发紫,还惦记着给崔姣圆谎,“纵然牙牙欺骗过太子殿下,也请太子殿下记着她有了身孕,若是惊吓过度,孩子若保不住……” “闭上你的乌鸦嘴!”苻琰一顿呵斥,又下了一道令,命所有的船伪装成客船,南下远远跟着,不要惊动了前方客船。 崔仲邕微微松气,身上冷的更厉害,抖的让苻琰眼烦。 崔仲邕也看得出他这是信了他的解释,暂时不会再有杀心了,就是牙牙可怜,怕是难逃出他的手掌心。 苻琰看他一脸愁容,讥笑道,“你掉进水里,崔氏都不管你的性命,你不恨她?” 崔仲邕很诚实,“仆会水,不需牙牙担心。” 这里离河岸不算太远,他能游回去,他做此举动是要打消苻琰的猜忌,只要苻琰信了,他就能活下来。 苻琰嘴角咧开,他们兄妹倒是会算计,哼笑两声,挥手叫人把他拖下去了。 -- 客船行了一宿,天边现鱼肚白时,才停到了最近的渡口。 崔姣提心吊胆了一夜,苻琰还没追上来,眼下已经出了长安,暂时算安全,她也能安生睡一觉,崔姣躺下又有些睡不着,只要让苻琰看到,崔仲邕在她心里没那么重要,苻琰就不会再嫉恨崔仲邕,崔仲邕才能活命。 昨夜惊魂,船上多数人今早都在睡觉,原本安静的很,忽然有一点动静,崔姣爬起来去开窗,只见船主带着篙师要下船,崔姣看他们身上背着空布袋,应是下去补给干粮,便也放宽心,自睡下。 他们停泊在长安下的商州,此处不及长安繁华,但水陆便捷,常有来往商贩停驻补给粮食。 船主让那几个蒿师去买干粮,他在这商州有一相好的娘子,寻到那娘子的住处,正巧她家中人都不在,那娘子摆了一桌酒菜上炕,吃着酒菜,搂着相好,船主一时醉醺醺,和那娘子倒在床头欲行好事,恰时屋门被撞开,他们还没看清来人,船主就被一人给拎下床,拖到院子里去。 那船主一开始还当是相好的爷娘回来了,吓得挣扎提裤子想跑,等看到院子里站着一脸冷肃的苻琰,腿都软了,摊在地上直磕头,“草民给太子殿下磕头,不是、不是草民要开的船,是那位娘子逼着草民开船……” 倏忽地上扔了块金子,船主愣神,就听苻琰寒声吩咐,“你的船在外走一圈,划回关内道,把她送去长安县,她若问起,就说那是益州。” 船主磕磕巴巴,“就算草民把她骗下船,她自己去问当地人,也会知道不是益州……” 苻琰喝道,“哪那么多废话,不照孤的话做,你清楚后果。” 船主便急磕着头称是。 苻琰抿住唇,走出院子翻身上马,飞奔回长安。 -- 自上水路后,崔姣便一直有些睡不醒的状态,时常得睡七八个时辰,船主厚道,有时会叫人给她送些菓子,地方州府产的菓子论及口味自比不了长安的精食,也就是胜在尝个鲜,但崔姣的胃口似乎越来越大,菓子不好吃,她也能多吃几个,干粮也不够她吃的,好在听船主说,再有几日就要到益州了,都说一扬二益,出了长安,就属扬州和益州最繁盛,她还没吃过益州当地的美食,倒是对益州美食巴望的紧。 正到了二月中,已是春深时,船行过的地方慢慢有绿叶长出,但崔姣不知怎得,临近到益州这两日,时常喉中泛酸,吃不了几口干粮就想吐,倒没真吐出来,她把这归因于在船上,大抵是有些晕船,毕竟做了快一个月的船,人也坐的疲惫了,晕船在所难免。 这天船停在一处窄小的渡口处,船主过来告知崔姣已到了益州。 崔姣对船主道谢两句,一下船就见船主急匆匆让蒿师撑船离开。 崔姣不明所以,但想到像他们这些做生意的,时间都金贵。 崔姣身上没带行李,走路轻便,但这渡口在荒郊野外,瞧不见人影,她走了一段路,才遇到一个放牛的小童,她便问小童这是何处,小童说话有口音,告诉她,这在益州境内,得走一段路,才能到益州城里,她听了好几遍,才稍微听懂,小童又告诉她,等进了城,城里有说官话的,她是长安来的人,应该就能听懂了。 眼下天快黑了,小童骑到牛背上,要赶牛回家。 崔姣一个人不敢在这荒地逗留,便追着问那小童家中境况,小童回她家中只有一个老娘,爹死了,崔姣觉得这家人安全,给了那小童两个铜板,想去他家中借宿一晚。 小童看到钱便高兴,从牛身上下来,谦让着要她骑上去。 走了这么久的路,崔姣也走累了,便不推辞,骑上牛,任由小童赶着牛回家。 小童的家在益州城外的一个小村子里,到地方,果然他家中只有一个瞎眼老娘,那老娘听说有客人,很热情的邀她进屋,还要把家中唯一一只老母鸡杀了待客,被崔姣给劝住,平白无故吃人家生蛋的鸡,崔姣心里也过意不去,晚食只跟着他们吃胡饼,勉强把肚子填饱。 瞎眼老娘叮嘱小童,让其明日一早送崔姣进城,崔姣很感激,想着走时,一定要给些住宿费用,可这晚歇下,到后半夜,崔姣便伏在床前吐的昏天暗地。 这家人老实,也没怪她把屋子弄脏,瞎眼老娘扫干净屋子,叫小童出去请草堂郎中,那郎中给崔姣一把脉,直拍着大腿说了不得,“都说我医术不高明,我从不信,现下我真信了,这分明是个小郎君,我怎么把出喜脉来了?”
第60章 第六十章 他不信邪的再把了次脉, 一阵哀叹,只差要哭出来,“怎么把都是喜脉,你们另请高明吧。” 他甩甩袖子要朝外走。 崔姣刚知自己有孕, 一时七荤八素难消解, 她之前骗苻琰自己怀孕了, 谁知道还成真了, 她这嘴怎就像开了光的,不过想想她被苻琰关在东宫,又要睡她,又不给她喝避子汤,这孩子也迟早要来, 苻琰盼来盼去,她还把孩子给带跑了,她可不会把孩子给他, 他想要孩子,还有女人给他生, 她自己的孩子她自己要, 苻琰也抢不走,她摸摸衣服里的飞钱,甚觉踏实。 “大夫且慢走,可否给我先开两副安胎药?” 那郎中唉声叹气,“小郎君莫不是在笑我医术差,你一个男人哪里来的孕事?” 崔姣支支吾吾,“我、我不是男人, 我是女人。” 那郎中常年看医书,把眼睛都熬坏了, 人站的稍微远一些,就人畜不分,今晨被小童拉来说家中郎君病倒,便一直以为是个男人,没有细瞧,这回听她说自己是女人,才揉好几下眼睛,又走近盯着崔姣看,只见她肤白胜雪,也没长胡须,朱唇不点而红,生了双水汪汪的眸子,轻一眨,魂都能被勾走一半,这副相貌怎么也说不出是个郎君来,郎中浑身的不自在。 遂叫小童出去,跟着他回家拿药材。 瞎眼老娘摸索到床前,说着蹩脚的地方话,崔姣勉强能听懂一二,她是问她一个女人怎么跑益州来了,她的丈夫家人不管她吗? 崔姣想到苻琰那张臭脸便来气,说,“那死鬼丢下我们娘儿俩撒手人寰,他爷娘也不容我,我娘家在益州,所以就只能回来了。” 瞎眼老娘在床头坐着叹气,嘴里念叨着话,这回崔姣倒听清了,她在说,“做寡妇难啊,寡妇得苦一生。” 小童拿了药回来,瞎眼老娘出去帮她熬药。 二月天已不如寒冬冷,崔姣缩在破被絮里瑟瑟发抖,瞎眼老娘说的不错,寡妇是难,当年阿耶走后,阿娘一人将她和崔仲邕拉扯大,其中艰苦只有阿娘一人知晓,她也曾在旁人口中听过闲言碎语,有媒媪上门来给阿娘做媒,她也怕过阿娘会坚持不下去,抛弃他们兄妹改嫁走,可都挺过来了,她和崔仲邕长大一些,阿娘就没那么累了,原本以为阿娘年老能享清福,可她刚及笄不久,就病重离世。 她阿娘苦了后半辈子,只有她和崔仲邕还记得,阿娘在闺中,也是不知愁的小女郎,嫁给阿耶时,也曾与阿耶琴瑟和鸣,可后来柴米油盐将她的那些幸福过往一点点消磨掉。 崔姣狠狠咬牙,她有钱,等她养好身体,她就进城去买铺子,多买几个能挣钱的大铺子,顾些踏实听话的伙计,她以后只要安心在家中养胎,也不必怕什么寡妇门前是非多,她连苻琰都对付过去了,还有什么比苻琰更可怕的。 瞎眼老娘端了熬好的安胎药进来,崔姣喝下安胎药,稍微暖和些,小童跑进来咯咯笑道,“张郎中经常给人看错病,你不怕这药是毒药吗?” 崔姣道,“他能给我把出喜脉,我就信他。” 瞎眼老娘往小童的脑门上敲了一下,小童捂着头说,“张郎中让你多多休息。” 人便出去放牛了。 崔姣看着在桌边收拾的瞎眼老娘,她眼睛看不见,但做事很利索,缺了双眼睛,耳朵却比平常人灵敏,崔姣唤她一声,她听见了,便走到床畔,摸到一边的胡床坐下,说着崔姣半懂的话,崔姣听的出有关心之言,崔姣便与她寒暄片刻,她便出去做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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