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姣插好了门栓, 先烧水,二月的天说冷也不是太冷, 但说不冷也是冷的, 崔姣坐在灶下倒暖和的很,厨房的窄小直棂窗被衔蝉奴抓的咯吱咯吱响,崔姣掀开窗,衔蝉奴就机灵的钻进来,崔姣再坐下,它倒舒坦的爬到她腿上烤火,崔姣抱着猫, 呆呆看着灶里燃烧的火焰,不知怎得就想起了过年前, 苻琰抱着她坐在灶下的场景,那时候苻琰多好糊弄,随便说些好话,就能指使他做事,骗了他好几回,想想还是得意的。 苻琰的脾性矜傲,能多次忍耐被她欺骗,她还捅过他,若不是喜爱,绝不会这般纵容她,她不是不明白,但那又如何,她才不要伺候他一辈子,一辈子对他低声下气,有天他不喜欢了,他也能弃之如履。 水烧开了,崔姣放下衔蝉奴,找来水盆装好热水拎回房,衔蝉奴跟到了房里,崔姣解衣裳,先擦洗身体,随后又觉得头发也得洗,就着水把头发也洗了一回,才怕冷的穿上一件松垮垮的袄裙,这裙子是她托瞎眼老娘去村里做裁缝的人家给做的,比不得以前那些漂亮时兴的衣裳,但是暖和又宽大,不勒腰勒肚子,适合她这样的孕妇穿。 崔姣趿着鞋端起盆想出去倒掉水,却见那只衔蝉奴早早爬到了床头,还两只爪子不停的在她枕头上踩,崔姣瞧那黑黢黢的爪子,一阵难忍,跑过去抱起衔蝉奴,龇牙笑道,“你也是脏鬼,我也给你洗洗。” 她才把衔蝉奴抱下床,才放进盆,衔蝉奴发出一声惨烈的猫叫,崔姣见它想跑,摁着它在水里,脸上笑哈哈,但嘴里吓唬它,“你要是不洗澡,休想上我的床。” 边说着边搓衔蝉奴,“你看你脚上全是灰,你这里的毛都打结了,还有你这肚子上还……” 倏然她那不结实的屋门被人一脚踢开,正见苻琰青着张脸站在门前。 崔姣人吓傻,这里是益州,苻琰真追来了! 苻琰骑着马跑到长安县已是天黑了,要见崔姣他是有几分忐忑,虽说气崔姣骗他,但念在她肚子里有了他的骨肉,他觉得自己还是能再原谅她一回,可是到了这间屋前,他听见屋里有水花,还有崔姣娇滴滴的笑声,崔姣嘴里没羞没臊的跟谁在调情,这才一个月不见,她就能揣着他的孩子另觅新欢。 苻琰怒急揣门,才见崔姣蹲在地上给一只衔蝉奴洗澡,她披着湿漉漉的头发,袄裙太松,衣襟开的有些大,些许粉嫩春色落人眼中,粗布衬的她肌肤如雪,她脚上踩着木屐,脚趾颗颗白里透着粉润。 水盆里的衔蝉奴趁机逃跑,崔姣来不及抓,它已经溜上了窗台,就是可惜窗台是关的,它跑不出去。 苻琰一只脚榻进来,门栓住。 崔姣蹲的脚麻,想挪一下,就龇牙咧嘴的差点栽地上,被苻琰伸臂给勾住,崔姣起初看他眼神凶煞,怕他怒火冲头要杀她,先下手为强,一口咬他肩膀上,咬的他闷哼一声,才撒开嘴,抬眼就见他两眼发直的盯着她衣襟里看。 崔姣都觉着他眼冒幽光,像饿狼见了肉,她红着脸把衣服遮好,捶他的胳膊,想把他推搡开。 但可怜见的,她那点力道不够看,苻琰被她打烦了,先捏起她的脸一顿亲,亲的她腿软手软,才把人抱上了床,手绕到她的后颈上轻轻揉着,她细细呜了声,檀口微张,任他放肆噙着舌勾缠,颊边红透了,袄裙拉到臂弯里,她蹙着眉尖把那颗下落的大脑袋抱好,腿也搭到他身上,就差那临门一脚,她细声细气道,“妾是有孕之身。” 苻琰一刹那松手,快步下床,把她的盆带走,啪的关门。 崔姣把袄裙捋回肩头,咬住唇角,在床上翻身,久旱逢春雨,又乍停,刚刚让他先伺候好自己,再说那话就好了,跟他怄气,苦了自己。 崔姣也跑下床,摸到门边,开一点门,衔蝉奴趁她不注意跑出去,她眼里就见苻琰站在院中的水井边,打了冷水上来,往自己身上淋,这晚月色很好,月光照在那紧实宽阔的背上,能看清狰狞刀疤,随着他浇水,那疤痕都像活了,为这副孔武有力的身躯增添凶恶匪气。 一身的腱子肉,力气都被他使床上了。 崔姣不争气的咽了咽口水,再看两眼就回床睡觉。 待苻琰重回屋,她就缩在被里,脑袋都不露出来,苻琰拽褥絮,她在里面攒劲,但凡他使力,她岂能有他力气大,便索性直接躺倒。 他躺下后,崔姣在里面竖起耳朵,不见他再发难,才微微探头出来,这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还占了她的枕头,胳膊伸那么长,她也是有骨气的,绝不枕他的胳膊。 崔姣往角落靠一靠,裹紧被子渐渐睡去。 苻琰待她睡着后,便强横的把人搂到怀里,把她的脑袋放到自己胳膊上,再抢走她一半的被褥,跟她同床共枕,睡个好觉。 可惜这好觉没睡多久就被吵醒了。 屋外似乎有许多人在敲敲打打着门窗,直打到他们这间房,听外面人语气嚣张,“襄王来此寻猫妖,还不滚出来!” 崔姣有孕以来,向来睡得深,这么大喊声,才把她从梦里惊醒,醒来发觉自己睡在苻琰怀里,苻琰一条胳膊还环在她腰上,他也睁着眼,定是在听外面动静。 外面人不见开门,便开始踹门,那门不结实,几脚就能踹开。 襄王再能耐,有苻琰在,崔姣是没怕的。 苻琰一只手摸她的脖颈,顺下,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想这些,崔姣真想再咬他一口,但她想错了,苻琰摸到她的衣襟上,给她把大敞的衣襟遮好,把她抱起来,扯来自己的大麾,连她的脚都不放过,全遮严实了,才从床上坐起。 屋门在这时被踹开,冲进来许多金吾卫,这些金吾卫原都是皇帝的仪卫,现下却被襄王差遣。 金吾卫自然认得太子,见着他,悉数跪倒,“拜见太子殿下。” 苻琰躬身先把皂角靴穿好,再抱起崔姣出去。 站到门外,只见小虎和瞎眼老娘都被抓了出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襄王是来抓衔蝉奴的,不想苻琰也在,怀里还抱着女人,看身段就知是绝妙美人,襄王笑道,“三哥真风流,寻美猎艳连这长安县的村妇都不放过。” 崔姣暗暗的磨牙,她说呢,为何几次三番这皇家的人都会出现在益州,原来这里根本不是益州,竟是长安县,那船主把她骗来长安县,这小虎和瞎眼老娘却不是长安的口音,这么想下来,定是苻琰故意做局糊弄她,只有她蠢得还当自己跑出长安了。 崔姣气不过,攥着手悄悄给了他一捶。 苻琰脸不红气不喘,对襄王道,“你来这里做甚?” 襄王道,“三哥这不是明知故问,我来自是抓猫妖,我在这长安县搜寻了一天,找到这村子,才发现了猫妖的踪迹,它跑进这院子里,这院子里的人定是驱使猫妖的妖人。” 他眼看向苻琰怀里,“三哥见谅,你怀里的美人也有嫌疑,我得带回去审问。” 崔姣心一抖,这襄王口中的猫妖大概就是衔蝉奴,她才养了它,没想到竟招祸,宫里应是出了什么事,苻琰才会过来,不然她还会继续被蒙骗。 苻琰道,“襄王抓住那只衔蝉奴了?” 襄王一愣,“没有。” “既没有,如何凭空栽赃诬陷这家人是妖人?你在大理寺的这几年,不知办案要讲证据?”苻琰不冷不热道。 襄王最恨他这副淡漠的姿态,好像自己在他眼里卑贱犹如蝼蚁,可他说的在理,没有证据,不好抓人。 但现在对面只有他一人,如果趁此良机杀了他,那东宫岂不就唾手可得。 襄王拿出皇帝的手敕道,“阿耶的手敕在此,三哥还是把这美人交给我,三哥放心,我审问过后,她若是清白的,我定亲自把她送还东宫,三哥若阻拦,别怪我不敬了。” 他抬了抬手,四下金吾卫持刀朝苻琰走来。 崔姣揪紧苻琰的衣服,他一个人来有什么用,襄王带这么多人,正好借这事杀他,待回宫,襄王跟皇帝一番歪曲,说不准还成了大功臣,到时东宫也拱手让给了他。 金吾卫越来越近,恰时墙头飞下来数个千牛卫,其中有一人手里提着一只黑不溜秋的猫,只有那两只琥珀眼才辨认出是之前的衔蝉奴。 这些千牛卫突然出现,襄王想对太子动杀手,也不敢了。 襄王道,“三哥这般护着这美人,我不得不怀疑,三哥是不是与这猫妖有关联。” 是个人都看得出,皇帝那天就是受了惊吓,疑神疑鬼,那什么巫祝说的话也只有皇帝会信,襄王想借此栽赃苻琰,倒是狠招。 苻琰道,“你说的猫妖是这只黑猫?” 襄王往那千牛卫的手里看,衔蝉奴通体雪白,只有嘴上杂色,这黑猫显然不符。 苻琰命千牛卫放了黑猫,朝小虎递了眼色,小虎立时朝那猫唤了声,猫便跑过去,蹭他的手,在场看得见的,都知这黑猫是这院子养的,与襄王想找的衔蝉奴不是一只猫。 襄王狠咬牙,道,“那是我看错了。” 他冲苻琰拱了拱手,便带着金吾卫出了院子离去。 崔姣才扒开大麾衣往外看,只见站了一院子的千牛卫,她的衔蝉奴变成了黑猫,定又是苻琰的手笔,把她的猫变这么丑。 苻琰一派倨傲,命人备马,崔姣还被他抱着,她偷偷的看向小虎和瞎眼老娘,他们两人都对她歉意笑着,瞎眼老娘也不瞎,都是骗她的。 崔姣收回眼,凑到苻琰耳朵边道,“衔蝉奴我要带走,我答应养它的。” 苻琰声音寒戾,“你也答应喜欢孤,你做到了么?” 崔姣瘪瘪嘴,犟道,“我就要带它走。” 苻琰抿声,未几命千牛卫把那只丑猫抓住带走。 崔姣才勉强好受点,被苻琰抱上了马车,她想挪屁股坐长凳上,都不让,非要抱着她,不给她一点机会分离。 崔姣懒得挣扎,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回了长安城,苻琰没带她回东宫,而是把她送去了崔仲邕的书舍。 临走时,没收了她的路引还有飞钱,她成了一个没地方跑的穷光蛋,第二日苻琰送了六个部曲、两个傅姆来,部曲每日在书舍帮着崔仲邕打杂,傅姆则亲自照顾崔姣,崔姣的吃喝都要过傅姆的眼了才能进她嘴里,这日子过的极没意思。 直到放榜那日,崔仲邕与崔姣一起去看榜,人太多,崔仲邕怕挤着她,让她站到一旁,她远远见陆府的牛车停在路道上,陆如意的丫鬟站在车前张望,陆家今年没人参加春闱,也许是经过看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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