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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瓷揩了泪，也冷静下来，帮着虞维音一块分析。 “少爷会给您休书吗？奴婢瞧着他……对您还是有情意在的。” “不管他怎么想，我是一定要离开这里，离开翟府的。” 虞维音觑着满室的昏黄，拔下头上的玉如意雪葫芦银簪，将玄鸟纹铜盏上的灯芯挑得更亮一些。 那灯光霎时变得柔润平和，照得她整张脸似上了釉的白瓷般细腻无暇。 只是那双昳丽清辉的眸，却格外透亮，似要望进人心底里去。 碧瓷微愣，禁不住看得发怔。 “碧瓷，接下来的日子，少不得要你跟陈重多替我跑跑腿了……” 后面的话，她哽了哽，没说出口，却在心里对自己说—— 纵使前路漫漫，再难再苦，我虞维音也要替自己博一个自在人生，方不负苍天怜我重活一世！ 翟祯安的房内。 小燕儿跪在案几旁，双腿已有些酸软，但靠在金丝楠木椅中的人，没有丝毫反应。 她已将知道的，全都告诉了少爷，连少夫人肩上有枚小痣这样的事情，也说了。 可少爷听罢，只是沉默。 那双细长风流的眼，冷冷的，似攒着暗刀子，冷不防便要朝她射出来。 她便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埋进胸口去，身子也开始微微发颤。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少爷不开心，只能嗫嚅着喊：“少、少爷……奴婢，奴婢全都说了，少夫人身上并没被人留下什么痕迹……” “往常，都是你伺候少夫人沐浴吗？”他沉着脸问。 “近来是碧瓷姐姐伺候少夫人，但昨日，碧瓷姐姐不在屋里，我……我就进去伺候了……” 翟祯安的脸色变得更差，瞪着她，唇齿间溢出一丝冷笑。 “你就这么冒冒失失进去，少夫人没说你？” 小燕儿见他似笑非笑，有发怒的迹象，慌地摇头道：“没、没有！少夫人没责怪奴婢，少夫人反而夸了奴婢，少爷！奴婢没有跟少夫人说别的，奴婢……奴婢发誓！” 她以为，翟祯安是在疑她泄露了消息，便当空举起四指，发了个恶誓。 翟祯安不为所动，眼里逐渐涌出不耐和厌恶，问道：“少夫人夸你什么了？” 小燕儿小心翼翼道：“少夫人夸奴婢，夸奴婢有长进，奴……” 她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心窝子猛地一痛，却是受了翟祯安当胸一踢。 人顿时往后仰倒在地，喉头腥涩发疼。 “真是个蠢货！” 他恼怒叱骂一声，好看的眉眼压得更低，白皙俊美的面庞沉如乌云过境，挟带了狂风骤雨，殷红的薄唇轻轻开合。 “本少爷真是急疯了头，才会让你这样蠢笨的婢子去试探！” 依着虞维音那个性子，这样拙劣的话，如何猜不出她的目的？ 他心里顿时一阵狂躁。 “滚吧！别再出现在本少爷面前！” 那冶艳的绯袍红衫，衬着一张清俊的面庞，无疑是矜贵倜傥，又不失风度的。 在小燕儿看来，面前的人犹如天神般高高在上，即便他语气这般恶劣，眼神过于嫌恶，也无损他的芳华。 她猛地扑过去，抱住了那双修长的腿。 双手紧紧抓住他红袍下露出的玄色绣金乌的皂靴，哀求着。 “少爷，少爷，求您别赶奴婢走，奴婢……奴婢真的什么都没说啊……” 她生怕翟祯安要将她驱逐出府，慌忙又道：“永、永乐小姐还需要奴婢照顾呢，求少爷开恩，不要赶奴婢离府，奴婢今后一定会对少爷忠心耿耿的！” 她呜呜哭了起来，心中又痛又怕。 良久，被一双好看的手温柔地扶了起来。 “既然这样，我就再给你一次机会，接下来你就替我好好盯着少夫人。她每日做了什么，去见了什么人，你通通都要弄清楚。” 小燕儿目光凝在那修长的手指上，连哭都忘了，等听到后面的话，心跳怦怦然猛地加快。
第364章 巴结 “你要是让本少爷满意，本少爷不介意抬你做姨娘。” 翟祯安一扫眉间郁色，用袖袍替她擦去圆圆脸上的泪痕，淡笑着问道：“小燕儿，听明白了吗？学聪明点，本少爷不喜愚钝之人，别让少夫人疑心。” 小燕儿愣了半晌，如堕梦境，周身彷如在云里梦里，出了房门还有些神魂颠倒。 满脑子都是翟祯安说的那句—— 你要是让本少爷满意，本少爷不介意抬你做姨娘。 正迎着一阵凉沁的夜风，将她兜头一吹，脑中竟格外清晰起来。 她回头望着翟祯安房内灯火辉煌的光亮，那双漆黑的泛着天真的眼眸，眨了眨。 渐渐地，一点点敛去了稚气，竟蓦地多了两分稳重。 及至立夏，天气渐渐燥热，耀目的光芒照亮了翟府的后花园。 重紫亭旁的花圃中，大朵大朵重瓣的芍药、牡丹、蔷薇，沿着竹枝藤架，开得热烈灼华。 亭廊间又爬了一大片茂密的葡萄藤，弄翠欲滴的嫩绿叶片，映着碧澄澄转紫的青松小果，异样葱郁。 围廊处，是早已设了紫檀木的葡萄纹缠枝八仙桌。 桌旁七八个石凳上坐着的，俱是打扮得花团锦绣的京中闺秀，一个个都好奇地睁大了双目，围着虞维音和她手中的绣棚看去。 见她穿着身淡绿撒花宽袖衫，系一条浅紫色木槿花纹的绫裙。 云鬓花颜，衬得眼如秋水，唇若点樱，比她们大户人家的小姐都毫不逊色，众人心里已惊叹了三分。 此时再看，她那细白手指，穿针引线。 动作看似干净利落，绣面上却花样百出，将一朵重重缕缕，开得正艳的芍药轮廓，已勾勒出来了。 这些小姐们，忍不住纷纷掩唇，眼里是遮掩不住的赞赏和羡慕。 “翟夫人绣工简直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你我便是再练上个三五年，怕也难望其项背啊！” 说话的是丞相府的何心柔何小姐，她一开口，身旁几个女子也都纷纷点头赞同。 “今日能得翟夫人相约，来府中一同赏花、刺绣，也算是咱们几个的福气了。” 说着，便纷纷从丫鬟们手中接过绣帕和针线，更加用心地观察虞维音的手法。 虞维音谦虚道：“各位小姐谬赞了，妾身不过是练得多，才熟能生巧的。你们多加练习，也能达到妾身这样的水平。” 何心柔等人，原本收到翟府的邀约，若不是看在绫妃娘娘的面子上，是不愿来的。 现在见虞维音人生地美，又温和有礼，身上还全然没有半点商人的铜臭味，都欢喜起来，有不懂的地方，也就当场提出来，虞维音都一一详细点拨。 何心柔绣牡丹时，那丝丝缕缕的花瓣，总是绣得不太传神，针线拆了一遍又一遍。 虞维音见她似有些烦躁，到她身边低语。 “这花瓣若是想绣得自然生动，何小姐可以试着以游针绣花茎，以绕花针绣形变花朵，以长尾打籽绣小花蕊和花骨朵，最后再结合打籽针、长尾打籽绣层层花蕊。” 何心柔经她指导，竟似通了任督二脉般，不过半盏茶功夫，便绣出了一朵艳质灼灼的牡丹。 当下，一张娇俏的粉脸涌上欣喜，拉住虞维音的手道。 “翟夫人！您当真是个厉害的师傅，这样的手艺，真真是羡煞旁人！也难怪听人说，翟少爷与夫人甚是恩爱，若我是男儿，得了你这样才貌双绝的女子，定也会万般珍惜不能够的！” 她自幼是被娇惯长大的，说话也不兜兜绕绕，越看虞维音，便越觉得此人温柔可亲。 虞维音笑着叹口气，那笑里却没半分喜色，一双明眸反倒忧愁可堪。 “怎么了翟夫人？难不成是心柔说错了什么话，得罪了您？” 何心柔忙地要起身，一旁的闺秀们也都有些不安。 虞维音拉住何心柔，说道：“何小姐，你没说错话。只是啊，这夫妻恩爱的话，小姐们往后莫要再传了，我不久后，便要跟夫君和离。” 众人一听，都惊讶不已。 其内好几位小姐，都还没定亲，听了这样私密的话，忍不住将脸儿一红，垂着头不说话。 何心柔虽已及笄，却耐不住性子，问道：“翟夫人为何说这样的话？难道，是您跟翟少爷闹了什么别扭？” 她素日在家，见自家丞相爹跟娘亲时常吵嘴，却都是气上半天，很快就又和好如初了。 便又安慰道：“即使是吵嘴说两句，想必说的也是气头话，等过会儿子便没事了。” 虞维音眼眶微红，勉强笑了一笑，说道：“何小姐不懂，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妾身嫁进翟府即将三年了，还没能为翟府诞下一儿半女，夫君心里岂是不急的？只是，妾身答应过夫君，便是跟他和离，也要为他物色个好夫人后，再回虞府。” “那永乐小姐是……” 虞维音道：“那是姨娘所出。” 说到这里，她抬手按了按眼角，恳切地扫了一众闺秀一眼。 “若各位小姐府中，有合适的人选，不妨捎信来告诉妾身，也好了却妾身这一桩头等大事。” 何心柔听到这，也忍不住微微红了脸，说道：“翟夫人，我们都是未出阁的女子，怎好……怎好……” 虞维音面露歉色，叹口气道：“是妾身失算了，此事有关各位小姐的名声，小姐们今日在翟府听见的这些话，千万不能外传。至于物色新夫人一事，妾身会再想办法的。” “翟夫人莫忧心，我们自会严守口舌，不会胡乱在外说的。”何心柔说道。 虞维音欣慰地点头。 余光袅袅中，见席中少女形态各异，有暗自欢喜的，有跃跃欲试的，还有的已喜形于色。 她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既将要和离的消息传出去，却又不让人知道，消息是她主动传出去的。 相信过不了几日，云阳便该有许多媒婆上翟府来说亲了。 毕竟凭借翟祯安的身世，既有个做娘娘的表姐，又是织造府的公子，将来的富贵和权势，自是少不了的。 谁不想来巴结巴结呢？
第365章 心意 出了翟府，何心柔在马车上呆坐半晌。 白皙的手掌心摊开一张洒金花笺，笺上只有一行飘逸肆然的行书—— 柔儿，来太子府一聚。 盯着那秀致的笔锋，何心柔的脸颊热不住微微发烫。 她与太子尤栩是幼时的玩伴，只后来两人年岁见长，爹娘有意让她避嫌，她便没再往太子府跑。 但尤栩这次好不容易从塞北回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征战沙场。 少女惴惴不安的一颗心，随着马车辘辘，癫来倒去，终究还是遂了自己的心意。 午后的阳光，打照在人身上，本该是昏昏欲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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