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若真闭上眼微微仰头,任由飞雪落在她的发丝,额头,鼻尖。 好似那冰冰凉凉的触感才能让她有片刻的清醒与冷静,才能让她下定决心斩断这情丝。 然事与愿违,就在贺若真要做出决定时,她收到了一个骇人听闻的消息。 祁周有火药! 冷兵器时代若火药出现在战场上,可想而知会多么的惨烈! 霜城有雪山的产业,如今负责那处的正是沈念的胞弟原奉翎。 沈念出生便担着复兴沈氏的担子,冠了母亲的姓,而原奉翎则是按照雪山长老培养的,他聪慧沉稳,一应事务都上手的快,如今已开始打理雪山产业。 几人相伴长大,感情自是深厚,所以他禀报雪山的同时也给贺若真去了信。 这些日子他也听了些传言,先不论真假,贺若真与李凤璟师徒名分都是真的,所以他思来想去,还是告知了贺若真。 贺若真看完信后手忍不住一抖,纸张翩然飘落在地。 那一瞬,她面上浮现了很多种情绪,担忧,害怕,惊愕...然这所有的情绪在最后融成决绝之态。 她一声不吭的捡起信,将它放在了烛火上。 火光跳动,纸张化成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阿凤如何能与火药相抗,这一趟,她必须得去! 儿女情长也好,顾全大局也罢,这所有选择的前提是阿凤要好好的活着。 子时,飞雪仍未停止,一道人影在雪中飞快闪过,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守城门的侍卫只觉头上有一道劲风掠过,他搓了搓手叹道,“今年这天可真是冷。” 另一侍卫瞥他一眼,“去岁你也这么说过。” “是吗?我怎么不记得。” “...” 贺若真离开京城后,娶驿馆牵了一匹马,留了锭银子便扬长而去。 若快马加鞭,能缩短好几日的路程。 而次日,京中便因她的离开乱了。 之前眼看要平息下去的风语如今变本加厉的大肆流传,皆道清杳国师此番离京是为了太子殿下,虽然师父担心徒弟也在情理之中,可架不住背后有人煽风点火。 先是师徒的伦理纲常,又是雪山贺若族与皇家不得联姻的百年规矩。 短短几日,指责诘问声已是数不胜数,御前更是堆满了折子。 圣上气的罢朝两日,两日后,三皇子李容昇被禁足寝殿。 之后各地战报频频传来,紧接着沈念上奏国师离京是因为发现祁周有火药,担心太子殿下的安危,此话一出老臣们纷纷站出来将言官的谏言挡了回去。 那可是皇室唯一的嫡皇子,他们看着长大的小殿下,不管国师因何原因相救,只要能保太子无虞,他们都是感激的,至于那些不该有的感情... 此时二人皆不在京中,便是说破嘴也得不到实证,还不如消停些先度过此次危机再询问此事。 三皇子一党即便心有不甘,但事到如今也只能先作罢。 - 贺若真用了六日的时间便到了霜城。 她一路上几乎未作歇息,没日没夜的赶路,可她还是来晚了一步。 还未入霜城,她便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她心中一跳,面色蓦地沉了下去。 “驾!” 营地 所有的将士皆看向城外,巨响的来源处,所有人的脸上都满是忧色,还有些已经红了眼眶。 贺若真到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她下马时身子微微一晃,声音发颤道, “怎么回事。”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隋林。 他猛地回头便看见了贺若真,“国师!” 周围的人皆回神,纷纷朝贺若真望去,众人先是惊愕,而后眼底便带着些希冀。 “国师怎么来了。” 隋林几个大步跑到贺若真跟前道。 “阿凤呢?” 贺若真看清他眼底的猩红,心中的慌乱到了极致。 营地的防守极其松懈,他没有看见阿凤,也没有看见景子颜。 刚刚那声巨响让她已方寸大乱。 隋林闻言微微偏头,喉头一动咽下哽咽,“太子...太子殿下,他...” “他怎么了!” 贺若真厉声道。 隋林抬手抹了把眼角,哽咽的将原委徐徐道来,“几日前我们得到消息,祁周有火药,若火药出现在战场上,必定死伤无数,霜城一破,附近几城便几乎再无抵抗之力,所以,殿下便决定潜进祁周营地去炸了他们的火药,而就在要出发时,景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殿下留在帐中,自己去了祁周营地。” 隋林说到这里一顿,泪汹涌而出。 贺若真顿时就有了不好的预感,“景子颜在哪!” “景公子带人炸了敌军一个火药房,可是...”隋林强忍住崩溃的情绪,继续道,“景公子,未归来。” 贺若真身形再次一晃。 未归! “景子颜...他...” “火药实在太猛,根本来不及...” 隋林这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确。 敌营防守森严,霜城中景子颜的轻功最好,太子其次,除了他们二人外想要单枪匹马潜进敌营是不可能的,而炸了火药全身而退也几乎不可能。 贺若真半晌未说出一个字。 那样一个鲜明活泼的人,怎么会... 她最后一次见他,是他翻墙来同她告别,因为时间紧迫他甚至没有进府,青年一身铠甲坐在墙上,朝她挥手朗声道。 ‘国师放心,有我在,殿下一定不会有事’ 贺若真闭上眼,掩去眼底的痛苦,唇角微颤道, “人,找回来了吗。” 隋林摇摇头,“没有。” “殿下知道后发了疯似的要往城外冲,我们五六个人才将殿下拦住,当时殿下情绪崩塌,我只能先将殿下劈晕,可待殿下醒来后,便一整日都没有说一句话,只呆呆的坐着,好似没了魂般。” 隋林说到这里神情无比悔恨,“就在昨夜,我见殿下一日未用饭,便去给殿下拿些吃食,可是...” 贺若真眼神一沉,双拳缓缓攥紧。 “可是待我回来殿下已经不见了,只留下一封作战书。” 隋林从怀中取出作战书递给贺若真,“殿下昨夜便单枪匹马去了敌营,一夜未传来任何动静,我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刚刚。”隋林痛苦的道,“想必国师也听见了,敌军的营地炸了。” 敌营炸了是天大的好事,可他们的太子未归,他们便没有半点喜悦之情了。 贺若真快速看完作战书后,只沉默了几息便将它交还给隋林。 “按照计划,进攻!” 隋林一愣,“国师,可是太子...” “我去找。” 贺若真冷声道,“景子颜,阿凤,我都会带回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得带他们回家。 隋林看着贺若真远去的背影,眼底满是痛色。 炸药之下能找的完整吗。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或许景公子只是被俘虏了,殿下也还活着呢。 隋林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浑身带着骇人的杀意。 “传令,攻营!” “是。” 作者有话说: 放心,肯定没事哒
第50章 随着一声巨响, 霜城拉开了自开战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战争,祁周本要用在战场上的火药接连尽数炸在自家营地,损失极其惨重, 兵力大折不说, 连带着军粮也所剩无几,听闻云宋战鼓响, 祁周主将咬牙下令背水一战。 云宋军心头早早就憋着一团火, 加上如今景家公子与太子生死未知,众将士心中燥意更甚,自然将这一切怒火尽数朝祁周军宣泄, 上战场之前几乎都是抱着拼死一战的决心。 霜城气候自来多寒凉, 此时正是大雪纷飞的季节, 战场上喊杀声震耳, 没过多久便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大雪似要尽力净化这场杀戮,但血流的太快,终是无法尽数覆盖。 贺若真绕开战场去了敌营, 火药炸过的地方很显眼,她几乎没费什么功夫便找到了,但也被守在营中的祁周兵发现,自又是好一番战斗。 这一场大战至关重要, 所以留守在营地的兵力并不多,以贺若真的武功不难突围。 不到半个时辰,营地便已倒下一片, 唯贺若真迎雪而立, 长剑上的血缓缓滴落在雪中, 绽开刺眼的红色,她从一地尸身中趟过,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找到阿凤,带他回家。 不知是她心中执念太深,勾起幻觉,隐约中,她似乎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师父。” 贺若真脚步一顿,片刻的怔愣后猛地抬眸,循声疾驰而去。 不是幻觉,是阿凤的声音! 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虚弱,气若游丝,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在世间。 多年后,贺若真再想起那一幕都忍不住心悸。 漫天的大雪中,那曾经潇洒张扬的少年,半个身子被大雪掩盖,周边淌了一地的鲜红,从远处望去,好像已经没了声息。 “阿凤!” 那一瞬,贺若真的脑子一片空白,长剑不知何时自手中脱落,她只凭着本能奔向他,端庄矜贵了二十余年的贺若少主,生平第一次乱了方寸,失了态。 “阿凤...” 贺若真几乎是跌倒在李凤璟的身边,她用双手飞快的拂去盖在他身上的雪,小心翼翼的将他抱起,颤着声音唤了一次又一次。 终于,怀里的人睁开了眼,但他一开口便有鲜血自嘴边溢出,“师...父...” “我在,我在。” 贺若真一边轻声安抚,一边用将内力灌入他的身体。 “师父...真的是..你。” 李凤璟抬手去碰触她的脸,可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连抬手都极其艰难。 贺若真飞快低头将自己的脸送到他抬到一半的手中,一滴泪也顺着脸颊滑到了他的手心。 “是我,我来了,别怕。” 明明天寒地冻,李凤璟却觉得手心那滴泪格外的滚烫,他勉强扯了扯唇角,断断续续道,“我以为...师父...真的...不要我了。” 李凤璟虽是笑着,可眼底已经没了光彩,更没了往日的灿烂,此刻的他像是到了油尽灯枯之时,眼神涣散,了无生气。 “不会,我怎会不要阿凤。” 贺若真的泪一行连着一行,泣不成声。 她好后悔,后悔放他一人对敌,后悔自己竟曾想过放弃。 此时此刻她才恍然,若没了阿凤,一切都没了意义。 “别怕,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 贺若真的手掌翻转,贺若族的秘法随着她的手心缓缓注入他的心间。 李凤璟又笑了笑,他自己的身体他很清楚,他的五脏六腑都因火药受损,便是华佗再世,他也在无生机,他不怕死,他只是很遗憾,很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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