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拖着长腔,猫抓老鼠一样狡黠的笑容:“王五,听说你家里供着五个那啥……” 眼见王述之脸色一变,贺兰浑笑嘻嘻地接了下去:“你阿耶昨天夜里还偷偷过去祭拜,就藏在槐树底下的屋里,怎么样,要不要把这事一起上个奏折” 王述之面如死灰,贺兰浑话锋一转:“不过我这个人呢心肠好得很,只要你们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这事我也可以缓缓再往上报,若是你们配合得好,说不定我一高兴就不上报了,如何” 王述之咬着牙,半晌:“我须请示家大人。” 他匆匆离开,贺兰浑转回头,见纪长清如一朵灰色云彩从屋顶飘下,贺兰浑迎上去,眉梢飞扬着:“我估计这次,就能问出实话了,道长要不要跟我一起审问” “你去吧,”纪长清迈步向北走去,“我去看看武三娘那里。” “成,”听见他在身后笑道,“都听你的。” 一柱香后。 昨夜那些最后接触过王亚之的仆从重又被召回到卧房门前等待审问,便是各房的主子也得了消息,随时准备接受问话,贺兰浑往榻上一坐:“王亚之死的当天都做了什么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老老实实给我说!” 几个贴身的仆从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未时过后从北里回家,睡了一个时辰醒酒,起来又要了些吃的喝的,叫了家养的歌姬唱了曲,亥时出去转了一圈儿,回来时要了酒把下人都撵走了,独自待在房里,等到第二天日上三竿还不见他叫人,下人们开门一看,才发现他死在了地上,血流了一地,衣服上地衣上全都湿透了。 衣服他可从来没见过案发时王亚之穿着的衣服,贺兰浑追问道:“衣服呢” “阿郎让烧掉了,说是不祥之物。”一个仆从答道。 王家这帮蠢货!要么是心里有鬼在掩盖痕迹,要么就是太蠢,根本不知道保存证物。贺兰浑沉着脸:“衣服上有没有破损” “记不清了,”仆从战战兢兢,“那场面太吓人了,心里一糊涂,什么也没记住。” “亥时他去哪里转悠了” “就在家里,”一个侍婢借口道,“二郎君不让我们跟着,我只瞧见他往北边去了。” 北边,武三娘的院子就在北边。贺兰浑追问道:“去了多久” “没多久,最多两三炷香的功夫就回来了,”侍婢道,“回来后要了一壶惠泉酒,把我们都打发走了,独自待在屋里。” 出去转了一圈,回来后要了酒屏退下人,独自待在屋里。贺兰浑心中一动,这情形,怎么像是要悄悄办什么事,或者,见什么人 心思急转,往北去了,武三娘的院子里有个美貌的侍婢阿错,王亚之好色如命,连忙问道:“要了几个酒杯” “两个。” 两个酒杯,他要见人。贺兰浑沉着声音:“传阿错!” 阿错低头站在面前,眉尖蹙着,红唇抿着,单薄的衣服勾出纤腰一握,就像一朵弱不禁风的丁香,贺兰浑盯着她:“阿错,王亚之死的那晚,你在做什么” 作者有话说: 贺兰浑:每天都在想怎么亲到亲道长! ————— 能码出来的话就晚上加更呀,要不要夸夸我嘿嘿
第38章 ◎鬼胎(加更)◎ 半个时辰前。 纪长清来到武三娘院外时, 周乾悄悄迎了过来:“昨夜一夜都没动静,早晨卯时那会儿武三娘醒了,那个婢子阿错去给她拿水拿药, 去了一个多时辰才回来。” 取水取药而已,需要这么久吗纪长清思忖着, 又听周乾说道:“朱獠跟着去的, 说是王家那些下人都躲着阿错, 到厨房时也没人理, 是她自己烧了热水煎了药,所以才弄了那么大半天。” 武三娘怀着身孕卧床不起,身边却只有阿错一个侍婢,亦且连用水吃药都得阿错亲力亲为,俗世里的人,都是这么行事的吗纪长清问道:“该当如此么” “不, ”周乾摇头,“便是不喜欢这个媳妇,看在她肚子里孩子的份儿上, 也该好好照顾她,更何况王亚之已经死了,武三娘肚子里的可是他唯一的血脉。” 那么王家这么对武三娘,未免太不寻常。纪长清一时也不明白是什么缘故, 转念一想, 这些事原该交给贺兰浑处理的,他于这些人心世故上头, 仿佛是极精明的。 “阿师, ”青芙从空中跃下来, “我到处查看了一遍, 没发现什么妖气,就是……” 她踌躇着没往下说,纪长清问道:“什么” “就是太静了,到处都没有一丁点儿声音,”青芙想着那异常冷寂瘆人的情形,有些厌烦地皱皱鼻子,“这里真怪,连个鸟雀草虫都见不着,一到夜里死气沉沉的,跟待在死人堆里似的。” 周乾昨夜说过,绕着王家方圆十里都没有任何精怪,如今连鸟雀草虫也没有,立春早已过了,这情形太不正常。纪长清看向武三娘门窗紧闭的房间,这死气沉沉的一切,跟院里的怨气和那张包袱皮有没有关系 迈步上前推门,立刻听见阿错的声音:“谁” 透过门的缝隙,纪长清看见,她攥着拳弓着身子,像一只随时准备冲出来厮杀的小兽,待看清楚是她时,骤然放大的瞳孔才恢复正常,拳头却还紧紧捏着:“你快出去,没有阿郎的吩咐,任何人不得来这里!” 纪长清心中一动,她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在告诉她,王登禁止家里的人随意望着院子里来,王登要把她们主仆两个与所有人隔绝开,这样就难怪阿错方才去取水煎药,连一个人都不曾搭理她。 纪长清衣袖一拂,关紧了门窗:“没有人知道我在这里。” 阿错低了头,声音中的紧绷减轻了许多:“我家娘子病得厉害,不能受风,也怕冷,大夫还是年前来过一次,开的方子都没什么用,吃下去一点儿也不见好转。” 她是在告诉她,王家人表面上在为武三娘请医用药,其实并没有真心要治她的病。纪长清走到床前:“我要再看看你家娘子。” “不行,”阿错连忙拦在床帐跟前,“昨天你都看过了,而且,娘子也不能受风!” 她说了这么多,分明是在求助,到跟前却又不让她看吗纪长清一时猜不透她的心思,拂袖将她挥退在一边,伸手打起帐子时,武三娘猛地闭上了眼睛:“你,做什么” 她蜡黄的脸上都是疲惫,纪长清弹出一张符咒,阴冷的房间里顿时温暖如春,跟着唤出三昧真火:“我看看你的病。” 昨夜那次她就觉得疑心,武三娘瘦成那样,肚子却异乎寻常地大,况且她单是看面色就知道十分虚弱难以支撑,反而脉搏却是正常,一切都太诡异,她身上,一定有问题。 幽绿火焰明明灭灭划过武三娘的眉心头顶,阿错紧着嗓子:“你,你小心些,不要伤到我家娘子!” 纪长清回头看她一眼,她脸上很是紧张,下意识地攥着拳,然而她说的却是,小心些,她好像知道她只是在检查,并没有恶意。 纪长清没有说话,三昧真火沿着武三娘周身细细向下,待到高高隆起的肚子时,幽光突然一跳,熄灭了。 果然有问题。纪长清神色一凛,立刻掷出几张符纸镇住四周:“武三娘,你肚子里的,到底是什么” 武三娘紧紧闭着眼睛,气息微弱:“你,你要,干什么” 一边的阿错也冲了过来,死死拦在面前:“别伤到我家娘子!” 她含着眼泪看她,眼中有哀求,还有些她不明白的情绪,纪长清弹指将她定住,低眼看向武三娘:“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你实话实说,你肚子里到底是什么他能灭我的三昧真火,绝非凡人。” 微弱光线下,能看见武三娘蜡黄干枯的脸,她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抗拒挣扎又有些惊慌:“别碰我,别碰我!” “娘子别怕,”阿错动弹不得,带着哭腔说道,“她是纪长清,是那个天下第一女道士,我听人说过她很厉害,娘子别怕!” 武三娘脸上的惊慌丝毫不曾消减,挣扎着往床里缩:“别碰我,别碰我!” 呼,纪长清指尖再次化出三昧真火,向武三娘肚子上凑过去,武三娘想躲却又躲不过,眼看着幽绿火焰慢慢绕着肚子搜索,到肚脐时突然一晃,轰!一柄长剑破空而来,伴着纪长清的清叱:“星辰失!” 武三娘惊恐地低呼,满室青碧色光芒中,高高隆起的肚皮突然闪出一道金光,喉头上那股仿佛一直紧紧扼着咽喉的压迫感突然消失了一大半,武三娘低头看着肚子,肚皮飞快地瘪下去,片刻间就只剩下刚才的一半那么高,那个一直在消耗她的东西,减弱了。 纪长清看着她依旧比正常要大许多的肚子:“你肚子里的,是五通的血脉” 武三娘低呼一声转过了脸,满脸上火辣辣的,羞、恨、悔,还有一股子不知向谁,向什么人报复的怨恨,死死纠缠着她。 纪长清收剑在手,能受她星辰失一击而不死,绝非寻常妖物,五通虽是邪神却有神格,五通与凡人孕育的孩子,当是半人半神之体,也就难怪昨夜她近前探查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武三娘肚皮上闪的是金光,那么这胎儿的生父,当是金龟。 只是,五通的血脉绝非平常凡人所能承受,孕育胎儿的母体,只怕不等生下胎儿,就会耗尽精元而死。 伸指搭上武三娘的手腕,浑厚灵力自脉门源源不断注入,纪长清道:“你承受不住这个胎儿,再拖一阵子,你会死。” 灵力入体,武三娘蜡黄的脸上渐渐恢复一些血色,喘息着说道:“多谢道长。” “这胎儿,须得拿出来。”纪长清松开手。 “没用的,”武三娘一双眼睛直直地看着头顶的帐子,眼泪从眼角滑下,“我试过很多法子,没用的。” 纪长清伸手搭上她的肚子,还没到近前,一股大力猛地推开她,纪长清立刻拔剑,轰!星辰失剑光之下,武三娘痛呼一声,一点血迹透出衣衫,迅速染红肚皮。 “娘子,娘子!”阿错尖叫起来,“道长,求你别伤我家娘子!” 纪长清出手如电,迅速制住武三娘几处穴道,鲜血没再流出,纪长清眉间紧蹙。 那胎儿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与武三娘融为一体,若是此时取胎,武三娘必死无疑。 大门轻轻叩响,周乾在外面回禀:“上师,贺兰郎中要提审阿错。” 纪长清看见阿错脸上一闪而过的惊慌,随即她咬咬嘴唇,看向武三娘:“道长,我家娘子麻烦你照看一下,我去去就来。” 纪长清解开她身上禁制符,扑通一声,阿错向她跪下,重重磕了一个头:“求道长救救我家娘子!” 纪长清扶起她:“我自会救她。” 吱呀,门开了一条缝,阿错快步走出去,屋里安静下来,唯有武三娘虚弱的喘气声萦绕在床帐周围,纪长清上前一步,看着她神情晦涩的脸:“我现在还没想到怎么取出胎儿,我会再想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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