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何不管?”谢知筠还是不解。 卫戟看向她,却问:“北越朝廷为何要收酒税?” “自然是因为朝廷府银不足,国库不丰,故而茶酒盐铁都要收税。” 说到这里,谢知筠才回过味来。 “小公爷的意思是,邺州不缺这酒税?” 卫戟却洒脱一笑:“如何不缺?年年征战,国库空虚,邺州不用往北越朝廷缴纳税银,却也并不算是富裕,同当年的盛世相比,如今可谓是穷得叮当响。” 谢知筠安静听他说,问:“既然如此……” 卫戟没等她说完,就道:“这一坛酒不过只卖十五文,用的并非米粮,用的是鲜少有人吃的荆棘果,这种酒会有一种酸涩的口感,但能入喉,也辛辣,故而很便宜。” “十五文的酒,税银不过一两文,他一日即便卖上一百坛,最多也不过两百文,与库银空虚来讲,不过杯水车薪,但左近的百姓却都能得到实惠,店家也能因此生存。” 谢知筠听到这里,确实有些震撼。 从小到大十八年光景,她所知皆要遵纪守法,老实本分,却不料还能如此看待事物。 卫戟见她瞪圆了眼睛,低低笑了一声。 “若是大街小巷皆是这种酒铺,自然不可,但军士们也说,整个邺州不过两家,售卖的还都是荆棘酒,故而便没有严令禁止。” “国法家规,不能一概而论,要灵活勘用,方能得道。” 卫戟看着谢知筠的眼眸,目光里有着明显的敬仰。 “这是阿爹说的,”卫戟道,“现在也说给你听。” 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谢知筠不由有些出神,卫戟说到这里便没有再议,等到把谢知筠送回家中,才同她道。 “今日你也累了,回去歇一歇,若还有疑问,晚间再论。” 谢知筠仰头看着他,见他眉宇之间皆无倦意,似是虽时都能上阵拼杀,不由有些艳羡。 她顿了顿,还是道:“如此,小公爷早去早回。” 竟是难得说了一句软话。 卫戟同她点头,转身大步离去。 谢知筠看着他背影消失,安静站了一会儿,才回了春华庭。 此时已是申时,谢知筠奔波一日,觉得十分困顿。 她亲自点了一支归隐寺的檀香,在幽静的香味里,躺下便立即入睡。 这一觉睡得很沉,并无梦扰,待她再醒来,已是申时正。 正房内外十分安静,谢知筠脑中空空,也不知要想些什么,她只是安静躺了一会儿,躺到有些口渴,这才起身穿衣。 牧云听到动静,进来伺候她更衣吃茶。 “奴婢上午带着见礼去了荣景堂,国公夫人似还在睡,是赵嬷嬷见的奴婢,道夫人今日身体尚可,待小姐归了家来再去见夫人不迟。” 谢知筠便点头,她换了一件月白的绣球花褙子,又重新梳了头,这才出了寝房。 贾嬷嬷正在外面煮银耳莲子羹,见她出来,慈爱地笑了笑:“小姐吃一碗莲子羹吧,这几日家里事多,仔细上火。” 谢知筠便坐下吃了一小碗,道:“嬷嬷跟我去一趟荣景堂。” 贾嬷嬷便道:“好。” 说罢,她又忍不住吹捧谢知筠:“我们小姐就是好,又孝顺又怜弱,对家主和少爷都这般尽心,对姑爷也是温柔体贴。” 贾嬷嬷夸张叹息:“小姐可是天底下最好的娘子了。” 谢知筠:“……” 谢知筠红了脸:“嬷嬷,怎地又来吹捧我,怪不好意思的。” 贾嬷嬷不赞同她的谦虚:“嬷嬷都是实话实说,哪里是吹捧?小姐就是最好的,你心善忠孝,以后一定能越来越好。” 贾嬷嬷到底是养育她长大的贴心人,知道她今日归家定是心气不顺,也听到了谢渊说的那些话,这才想着来劝一劝她,逗她开心。 谢知筠虽从小没了母亲,却还有她在身边,有朝雨牧云陪着,也觉得满足了。 人只要懂得知足,大抵就不会意难平。 谢知筠握住贾嬷嬷的手:“多谢嬷嬷,能有你陪在身边,是我的幸运。” 贾嬷嬷拍了拍她的手,笑道:“也是嬷嬷的幸运呢。” 吃完了银耳莲子羹,谢知筠便披上斗篷,领着贾嬷嬷去了荣景堂。 荣景堂今日分外安静,谢知筠到了门口,也没听到里面有什么声响。 赵嬷嬷一早就知道了她的动向,此刻已经在门口等了。 谢知筠问:“母亲如何了?” 同牧云说的不同,赵嬷嬷面色却有些灰败:“少夫人还是自己过去看看吧。”
第二十三章 谈心 谢知筠不是第一次来荣景堂。 国公府虽没那么多规矩,不要求家中晚辈晨昏定省,却也总有各种家事,谢知筠作为长媳,自是要出面的。 故而她对于荣景堂还算熟悉。 今日一进来,她就觉得有些不对。 卫苍随意惯了,从不喜屋中有香味,故而作为国公夫人的崔季也不在荣景堂燃香,往常都是摆些佛手橙果,增添些果香便罢了。 今日却是燃了香的。 谢知筠细细一嗅,就闻出沉香的气息。 她看向赵嬷嬷,低声问:“怎么燃了香?” 赵嬷嬷自是惊讶于她的细心聪慧,也低声答:“夫人这几日吃药,药味苦涩,这才叫燃香。” 谢知筠低低应了一声,脚下更轻,很快便绕过堂屋进了寝房。 国公夫妇的正屋很简朴,甚至没有她跟卫戟所住的春华庭雅致,屋中并无太多的古玩摆设,若说有什么亮眼的景物,还要数外间摆放的两盆硕果累累的金桔。 谢知筠不左顾右盼,直接跟着赵嬷嬷进了寝房,安静站在屏风后行礼。 “见过母亲。” 那屏风也简单的很,不过是六面竹刻屏风,上面只刻有山水图景,一点都不贵重。 谢知筠声音落下,崔季有些干涩的嗓音便响起:“进来吧。” 谢知筠这才上前几步,绕过屏风来到床榻边。 崔季病了这两日,瞧着人憔悴了许多,她头发松松盘在发顶,面上无妆,依稀显露出年华已逝的苍老。 她靠在软垫上,身上只穿了件素色袄子,呼吸声音很是沉重。 “坐下说话吧。” 谢知筠便自己搬了把椅子,放到床边坐下。 “母亲怎么今日瞧着更病弱了些,可要再请大夫来瞧瞧?”谢知筠真心实意担忧她的身体。 崔季笑了笑,神色轻缓了些。 “不过是老毛病了,早年国公爷还未成就如今的基业,难免是有些颠沛流离的,冬日里曾受过些伤,后来也没能养好。” 崔季说得很平淡:“你今日归家去,可曾出了事?” 谢知筠也不隐瞒,简单说了父亲和弟弟的闹剧,便道:“阿行知错了,父亲也罚了,过几日便好了。” 崔季便叹了口气。 “家中只他们父子二人,一旦起了冲突,难免会闹得厉害一些,你如今出了嫁,又不能看顾,确实会心焦。” 崔季安慰她:“倒也无妨,小公子年纪再长一些,能懂些事了,就好过许多。” 她有心安慰,谢知筠便也客气有礼。 “母亲说的是,如今我也想着替阿行相看一二,若是能早早定下亲事,说不得他就能懂事一些。” 崔季有些惊讶。 琅嬛世家皆喜晚婚,谢知筠如今虚岁十九,方才出嫁,比寻常百姓人家要晚上一两年光景,她记得谢知行今年才十五有余,谢知筠就想着给他相看了。 谢知筠便解释道:“父亲不欲续娶,家中总无女家主是不行的,原还有我,如今我不在,许多人情往来都不很方便。” 崔季听到这里,语气里倒是很宽慰。 “你从小便能打理谢氏门楣,国公府的内务对你来说要简单许多,”崔季道,“以后国公府就靠你了。” 谢知筠没有应下,只道:“母亲唤我过来,可是有事要说?” 崔季就道:“自是有事的。” “永丰仓的事公爷和伯谦应当已经同你说过了,我就不再赘述,你同伯谦商议行事便是,如今家中的事要同你说一说。” “家里事情不算多,眼看就要开春,要给府中仆从一人做两身新衣,一人一床新春被,往年都是锦绣缘接咱家的活计,今年若你没有其他想法,还定锦绣缘便可。” “布料、棉絮等锦绣缘都有,账目在郑娘子那里,你定夺便是。” 这就是有旧例可寻,谢知筠在谢家也操持这些事,很是得心应手。 “我明白的,母亲放心,账目我自然会一一看过。” 崔季神情越发舒展。 她认真看着谢知筠,道:“除此之外,家中的花园草木你也一并看顾,怎么换随你喜欢便好,我往日很少逛园子,你的两个妯娌显然也没那附庸风雅的喜好,只有你能看得懂了。” 谢知筠听她这么说,忍不住笑了笑:“母亲,还有淑娘子和安娘子呢,两位妹妹也喜欢侍弄花草,回头我也问过她们两人,再侍弄花园也不迟。” “好,也听你的。”崔季笑了笑。 其实谢知筠刚嫁进肃国公府时,正好赶上新年,肃国公府这样的境况,每年过年都是兴师动众。 谢知筠人生地不熟,故而都是崔季在操持典仪,这一忙就是一整个月,谢知筠也才把卫氏和几家姻亲认熟。 过了元月,又至新春,谢知筠也不过偶尔同崔季说上两三句话,如此促膝长谈还是头一次。 兴许是因为崔季病中,也可能她今日见了太多事,心境有些不同,故而婆媳两个倒是相谈甚欢,彼此都惊讶对方的细心周到,算是难得的脾性相合。 “除此之外,米面粮油,厨房、柴房、水房的进项管理也交给你,”崔季道,“家中库房有两处,一处是贵重什物、金银细软,一处是寻常所用,这两处的贵重钥匙依旧放在我这里,要取用什么你派人来找赵嬷嬷取,写了账册便可,另一处的钥匙便交给你,家中谁人要用也让寻你来取。” 她倒是当真放心谢知筠这原配夫人所出的儿媳妇。 谢知筠笑道:“是,母亲放心,我身边的贾嬷嬷和朝雨也惯于打理此事,不会乱的。” 崔季终于安了心。 她也不再撑着,让谢知筠扶着她躺回床榻上,这才舒了口气:“还好你今年嫁了进来,又是这般的秀外慧中,往年到了这时节,我病中还要打理琐事,实在难熬。” 虞晗昭和纪秀秀虽然比谢知筠早进门几月,却也是去岁夏秋时节成的婚,故而去岁国公府中只有几位夫人在。 依着之前卫苍所言,二夫人和黎夫人都不曾管过家,难怪崔季要带病操劳了。 谢知筠倒是不会一口应承,她只道:“母亲,儿媳年轻,总有不足的时候,还要靠母亲指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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