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塌方虽严重,然并未伤及农田民屋,不应如此辛劳才对。” “自然不是只为此事,还不是为了西平那边...” “西平的事有些曲折,子珩前些天无意听人说起,似乎牵扯有些深...”男人眼眸微动,“若能顺利些,殿下也能早些松口气。” “可不是嘛。”一说起这事桑乐就有些忿忿:“那西平县令手上竟有好几桩命案,甚至还涉及到后宫——” 她说到一半突然止住,这些事属机密要闻,不可外传。 宋子珩也提醒道:“子珩不过是随口闲话几句,这些话陆姑娘还是谨慎些,切勿说与旁人听了。” 桑乐也自知失言,讪讪笑了笑,低头自责嘴快。可是... 男人与她已订下婚约,也算外人么? 但这些事总不好拿出来说,若是让爹爹知道了,只怕以后书房也不让她进了。 她心中默默警惕自己一番,再抬头时,男人已落在她后面。正背着一只手半低着头步履缓慢地走着,面色又恢复往日淡漠,一双深灰的眸子垂着,似在思量什么。 “子珩?”她停下来,轻轻唤了声。 男人神思回拢,抬脚两步跟了上来,解释道:“哦,突然想起来还有些事情没处理好。” 桑乐立即体贴道:“重不重要?要现在回去吗?” “不用。”男人摇头,“明日再弄也一样,只是怕忘了。” “哦...”桑乐轻点头,忽然想到什么,从腰间摸出一支半长的玉做的树枝,轻轻旋开,竟是一只毛笔。 她晃了晃那极袖珍的笔,又不知从哪里又掏出一张什么帛带,说:“记起来就不会忘了。” 宋子珩看着她这些突如其来的小玩意,道:“你、你怎么会随身带着纸笔?” “方便嘛...这笔做得玲珑至极,放在荷包里也不占地方,我花了好大功夫才寻到,还差点在路上被贼人抢了去...”桑乐将帛带摊开,在上面写着什么,“还好找了回来,对了你要记什么事?” 那帛带似乎是什么动物皮毛做的,磨得光滑细腻,纸条般细细长长,又如蝉翼般薄薄一片,似乎能透光,一看便是上品。 男人本来也只是随口编的理由,见此物珍贵,便说:“不过是些小事,忘了也不打紧,不必浪费如此好物。” “不浪费不浪费,这不是一般的帛书,等你明日看完了,拿水一泡,上面的字就消散了。” 宋子珩没见过这种东西,不由得多看了那帛带一眼。 “这帛书是罗沽那边的东西,听说是加了什么石粉,可令其不湿水,不沾灰,写了字后只要浸入水中就能消散,能反复利用,我平日里带在身上,有空了便拿出来练字用的。”说话间,桑乐已将字写好,收起笔帽后再将帛带卷起来,卷好后不过指节大小。再将其塞进笔帽的另一头,那帛带颜色与笔身如出一辙,连在一处浑然一体。 弄妥帖后,又将整支笔递给男人:“给你。”又怕他拒绝,忙补充道:“等你明日事情做完后再还我。” 那玉做的毛笔不过手掌大小,躺在她手心也是小小一只。宋子珩盯着,一时竟分不清手和笔哪个更好看。 直到那只手主动将笔塞到自己手中时,才想起来道谢:“多谢姑娘。” 两只手浅浅地碰到,传递着彼此的温度,桑乐一张脸又被烫红,不舍地收回来,低着头嗫嚅:“不必言谢,还有...之前便说了,叫我闻溪便是,何必唤什么姑娘郡主的...” 男人迟疑了下,道了声好,却并未叫出口。 拉开距离后,不知怎么,空气中似乎多了些说不清的东西,使得两人又开始沉默起来。 这次走的是另一条街,不算很长,眼见着就要走到头,再往前就要出城,宋子珩便带着人改了道。 桑乐看着越来越僻静的路,试图找些话题,说:“这处怎么没什么人,明明街道比那边还要宽些。” 宋子珩解释道:“这边住的都是江安城有些脸面的人家,普通百姓鲜少过来,长此以往,人就少了。” “难怪...我以往出城时看这边都没人,就甚少过来...还以——” 宋子珩听她话停了,侧眸看去,只见她在原地,身子却转向另一侧,低头侧耳,似在听什么。 不由得问:“怎么了?” “嘘——”桑乐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你听。” 她指节葱白,唇却嫣红,贴在一起十分悦目,男人淡淡地瞥了眼,也跟着侧耳去听。 模糊间,似乎有什么呜呜啜鸣声。 还没来得及仔细分辨,桑乐却率先迈开脚步,往路口的小巷走去。 宋子珩来不及出声制止,只好阔步上前挡住那娇小身影,声音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我去看看,你在这里等我。” 此处光线也不如主街明亮,昏暗街角处,桑乐耳尖发烫,竟真的停了下来,愣愣地点点头。 她看着男人颀长背影走近那巷中,朝着那呜咽声寻去,没等多久便出来,怀里抱着个竹编的箩筐。 朦胧的火光映在他脸上,将他一双深灰的眸子也染上橙黄的光点,整个人看起来竟像是在笑一般,说:“是只小狗。”
第23章 莹莹微光下,男人手中抱着个破了半截的竹筐,与以往清冷的模样大相径庭,这让桑乐有瞬间的愣怔,随后又立即回神看向那小狗。 竹筐里露出一角破旧的棉布,上面沾满灰尘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剩下大半都被虚弱的小家伙压在身下。 它一身黑色皮毛,与棉布快融为一体,喉咙里发出无力的呜咽声,害怕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分毫挣扎。 桑乐凑近,看着它奄奄一息地蜷缩成一小团,伸出一只手去抚摸。 宋子珩却将拎着的竹筐避开:“当心会咬...” 桑乐眨了眨眼睛,笑着朝他轻轻摇头,随后再次伸出手。 男人没有再拒绝。 小狗身体害怕地颤抖了下,却没有睁开眼,近似婴孩哭泣般的呜咽声更大了些,听起来似在求救一般。 “是被遗弃的。”男人将竹筐转了个方向,“腿上有伤。” “还这么小,就受了这样的伤。”借着光线,桑乐看见小狗前腿与棉布已经粘在了一起,隐约还有腥臭的血味。 宋子珩抬手示意了下,抱着竹筐来到河边,放到石板上,说:“郡主先在此等候片刻,子珩去去就来。”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桑乐来不及多问,又关切地看向竹筐里可怜的小家伙。 偶尔有一两个回家的路人经过,纷纷朝着这边看。只见河边蹲着位姑娘,专注地盯着只快死的狗,眸中一片焦虑。有清凉的风吹过来,小狗冻得直发抖,心中不忍,那姑娘便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手绢盖在它身上,试图让它暖和一些。 有人说:“救不活啰,扔那河里罢。” 那姑娘凶巴巴道:“你自己去河里罢。” 路人摇摇头走了,桑乐也无心搭理,往旁边挪了挪,挡住吹过来的风。 没等多久,宋子珩便回来了,手里提着个装鸡蛋的篮子。将篮子放下,里面是一个茶盅。 桑乐忙让开,静静地看着他将茶盅揭开,里面竟盛满了白色的浓汤。 她鼻子向来灵,闻出那是米糊。 男人将米糊放到小狗嘴边,见仍没反应,又取了一边的汤匙沾了些米糊,在它嘴角抹了抹。小狗尝到味道,才饥饿地吃起来。 “看来饿了许久。”汤匙很快便被舔干净,男人又沾了些,“若是没我们发现,只怕撑不到明日了。” 此处幽静,他清朗的嗓音裏着柔软的风,拂在桑乐耳边,似带着羽毛的刷子,将她耳朵搔得一阵酥麻。 平日的宋子珩极清冷,是矜贵的大周第一公子。他博学、谦逊,却又疏远、淡漠,对上任何事都是一副水波不惊的样子。 眼下这个专注喂着流浪狗的男人她从未见过。 他修长的手指正捏着根汤匙沾上米糊喂到小狗嘴边,他眸子低低地垂着,将一双深灰的瞳孔遮住。睫毛投下的阴影落在挺立的鼻梁上,扑扇扑扇,一下一下扫着桑乐跳个不停的心。 汤匙很快再次被舔舐干净,男人沾米糊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抬头看向紧盯着自己的小姑娘说:“郡主要试试吗?” 两人的距离有些近,突然放大在眼前的英俊的面孔让桑乐一下子红了脸。好在此处光线够暗,她急忙低下头,接过那汤匙,学着男人之前的动作,将汤匙沾上米糊喂到小狗嘴边。 小狗似乎有了一点点精神,舔舐的幅度大了些,宋子珩见状,说:“可以多盛一些试试。” 桑乐依言照做。 她低着头,脸上是十分认真的模样,问:“子珩不像是会救这小狗的样子。” 男人看着她纤细的手指,道:“这狗实在可怜,若是能长大说不定是个护主的,样子也生得可爱,我猜郡主会喜欢,便抱出来了。” 桑乐看着竹筐里还未断奶的小家伙笑了笑,说:“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东宫近日人来人往,嘈杂得很,只怕不适合养伤。” 男人说:“若是郡主放心,可让子珩带回府上,待养好后再送到东宫。” “真的?”桑乐眸子亮起来,又犹豫道:“可是子珩平日也很忙...” “哦,父亲也曾养过宠物,府上倒也配过兽医,想来不是什么难事。” “这样也好...”桑乐开心起来,“那便多谢子珩了。” 她一高兴起来就想立即将狗送到宋府去救活,一刻也不想再等,待小狗吃得差不多后,就催着宋子珩将狗带回家去。 宋子珩却说要先送她回东宫。 桑乐摇头:“前面再走一段路便是宫门,你只将我送到那里,我找当值的陈将军派人送我回去也一样。” 她一双眼中盈满喜悦,宋子珩看了会儿,仍坚持道:“值夜的周尉长与子珩是旧识,可以让他先帮看着这狗,待我送完郡主再来取。” 桑乐嘴角扬着藏不住的笑,终是点了点头应允。 • 街上行人已少了许多,回程时的街道总算畅通,两人的距离却没有因此拉开,反倒更近了些。 宋子珩将狗移到了竹篮里,一只手提着,垂眸看了眼快碰到自己上臂的细肩,再从那肩膀一直移到那人脸上。 纤细的姑娘脸颊红红的,半低着头看着自己绞紧的十指,不知在想什么。 借着明晃的火光,他目光难得放肆一回。 小鹿般的一双大眼睛,细密纤长的睫毛,像把小刷子眨个不停。 他有些恍惚,竟生起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仿佛似曾相识。却没细想,视线又移到她轻咬着的嫣红唇瓣上。那嘴角仿佛尝过什么美味的糖霜,一直噙着浅浅的笑容。 宋子珩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忍不住想,自己似乎是喜欢看这张笑颜的。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96 首页 上一页 18 19 20 21 22 2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