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床上等了会儿, 侍女还没端水过来梳洗,桑乐随手披了件衣裳下床去喊。 “小芸!小芸!”在廊边站着唤了两声, 还没听见回应, “这妮子,总是突然不见, 这回又跑哪里去了。” 洒扫的丫鬟听见她声音, 急急忙忙跑过来, 问怎么了。 桑乐问:“小芸呢?怎么还不端水过来。” 那丫鬟摇头, 还没来得及回话, 外面就急急忙忙地跑上来一个婆子, 那婆子一脸煞白, 额上冷汗淋漓,跑得颇急又没停稳, 一把摔到了跟前。 桑乐面色不悦,皱眉想骂她急什么, 那婆子却抢先开口, 惶惶道:“郡、郡主...不好了, 小芸...小芸她、她死了。” “死、死?”桑乐猛地一惊,“好端端的人, 怎会死了?” “回郡主,方才老妪路过湖边时, 只见那岸上泥石滑了一大块, 想着郡主爱去湖边乘凉,便叫人去将那路修好, 就看见了石桥底下小芸的尸体。” 桑乐一颗心猛烈地跳个不停,抬手道:“带、带我去看看。” “是。” 昨夜雨大,路上石板已有些松动,往湖边的路草也深,不一会儿就湿了裙角。 那婆子一路领着桑乐到了湖边,几个仆人正站在一起细声议论,面前是一堆盖着灰布的东西。 有个管事的见着她,上来行了礼。 桑乐看着那被水泅湿的灰布,轻轻用手指了指。 管事的犹豫了下,还是让人拉开了一角。 “唔...”只看了一眼,桑乐便立即别过脸。 “尸体泡得有些久,好在能勉强认得出是哪个丫鬟。此番不祥之物,郡主还是回避的好。” 桑乐拧着一双秀眉,道:“好好的人怎么落到水里了,她既不是哑巴手脚也健全,连求救也不会么?” “回郡主,小芸头上有发现多处淤伤。”管事的指着一旁长长的新鲜泥土说:“以现场情形来看,小芸应该是路过那处不甚脚滑,撞到了头所致。加上湖中水草深密,想来也没挣扎多久。再说昨夜急风骤雨,怕是呼救了也没人听到。” “昨夜?” “依尸体泡发程度来看,至少得有五个时辰以上了。” 桑乐疑道:“昨夜我睡前她还在我院子时辰,怎么又出来了?” “这个...奴才就不知道了。” “...”桑乐心情复杂,盯着那处被压得泥泞的草地看了看,又想起刚刚看到的尸体惨状,不禁头疼。 管事的给她派了个新丫鬟,又劝了两句。 桑乐也没心思多留,索性回去了。 桌上还放着昨天打开的盒子,里面躺着玉箫通透莹润,看起来古朴又珍贵。 昨天宋子珩见到这东西时那副神态依稀还在眼前,桑乐将乐器拿在手中,思索着他那副神情是因何而致。 爹爹说这东西是某个判臣家的遗物。 大周谋反的罪臣不多,她记得的最近的一位,是十五年前大行台尚书令,那位大官姓萧,萧通箫,看来便是这人没错。 可十五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四岁孩童,能与那姓萧的尚书令有何干系。 不对。 宋丞相十五年前也曾在大行台从过官,宋丞相向来受人尊敬,想必与那萧尚书相识,这样一来便说得通了。 兴许那人是睹了旧物思及幼时长辈顾念之情罢。 她将玉箫拿在手中反复观摩许久,是只普通乐器,除了是玉做的,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不过工艺倒精巧得很,十分的薄,许是过了多年的原因,隐约能看到里面发丝般的细密裂缝。 坐了一会儿,新丫鬟进来了,端了些吃的摆在桌上请她先开开胃。 桑乐睡了许久,正好也有些饿了,让她将东西端过来摆着,拿了块糕点在手中,问:“你叫什么名字?” “回郡主,奴婢叫翠儿。” “嗯。”桑乐张嘴将糕点吃了,再低头时,瞥见另一个盘中摆着的鲜花羹汤,红白相间,黏黏糊糊一团。 这让她忽然想到先前在湖边看到的景象。 “呕...”她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恶心,竟将刚咽下的东西尽数吐了出来。 “郡主!”翠儿急忙上前将托盘中秽物端走,又拿帕子给她擦嘴,“您这是怎么了?” 桑乐正要摆手说没什么,胃中又一阵翻滚,没完没了地吐起来。 翠儿见她这样,急得满头大汗,到门外大声叫人去请太医,又是端水给她漱口洗脸。 一番忙活后,太医总算来了。 桑乐躺在床上,脸色苍白,胃中仍是恶心,却再没东西能吐,只能小口喂着盐水,没多时又呕了出来。 “大人,郡主这是怎么了?”翠儿急得连声也颤抖,看着一脸严肃的太医问。 胡子花白的太医收回手,站起来在方子上写了一通,随后将药方交给她,道:“无大碍,郡主近来应该是吃了凉的东西,又逢今日突然降了温,这一冷一热,胃便受不了了,你将这药拿去煎了,按时吃个两天就能好。” “是。” 翠儿连连点头,小心地捧着药方。 太医又说了几句叮嘱的话便离去,翠儿等了会儿,见她没再呕吐,给她掖了被子也拿着药方退出去。 桑乐没什么精神,便浅浅地睡着。 睡得却很不踏实,眼睛一闭上,就想起小芸那副可怖的惨样。 想来时浑身都被汗湿透,勉强撑着坐起来。 抬眸看一眼窗外,天又黑了。 她这一天竟是在睡梦中度过。 翠儿听见声响,端着温好的粥进来,扶着她小口小口地喂了半碗,看她面色虽还是苍白,却有了点血色,才放下心来,说:“郡主可感觉好些了?” 桑乐舔了舔唇,点头道:“嗯,再给我吃点。” 一开口,才听出声音已有些哑了。 翠儿听她说还要,脸上笑起来,又盛了一碗,道:“先喝点粥,厨房炖着汤,一会儿给您端过来。” 桑乐默不作声地点头。 翠儿又从一边的保温桶里端出碗中药,放在桌边,许是怕凉了,又用盖子盖上。 她动作娴熟,且分类得当颇有条理,一看便是手脚灵活常服侍人的,比起小芸那笨手笨脚的好了好几倍。 桑乐不禁想,怎么身边的贴身侍女竟是小芸。 不情不愿地喝了大碗中药,翠儿才说:“温小姐来了。” “知意来了?”桑乐从碗里抬头,眼中闪着光,“怎么不早些告诉我?” “怕你见着我,高兴得连粥也吃不下。”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婉转女声,温知意端着托盘进来,坐到她旁边,“你怎么样了?” 桑乐脸上露出笑容,道:“没什么大碍,就是天热贪凉,闹了胃。” 翠儿将将瓷盅从托盘里取出放在桌上,随后退了出去。温知意打开盖子,从里面盛了碗金灿灿的参汤端给桑乐,道:“去年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让你别贪,你偏不听,那时便吐过一回,今年还这样...你那宋大人也不劝劝你?” 桑乐接过参汤抿了口:“你怎么一来就提他。” 温知意轻叹一声:“我不过是以为你有了郎君便不用我再牵挂,结果还是这样不懂爱自己的身子。” “知道了知道了。”桑乐失笑,“他那样忙,哪里有空天天过来。” “哦,看来是已来过了?”温知意挑了挑眉,“那这么说,先前两人的芥蒂也说开了?” “先前都是误会,他看见我与君梦闲在一处,心中醋坛子翻了。”桑乐说起这事脸就有些红,小声道,“你别看他一副冷面郎君的模样,暗地里竟这般小气。” 温知意看着她脸上甜蜜的笑,眸中笑意淡了些,道:“你们之间的事,我可没兴趣知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桑乐又偷偷笑了下,低头找着汤里的鸡肉,一天没吃东西,她有些饿。 过了会儿,温知意又说:“对了,今天东宫怎么这么清静?主院也没亮灯,殿下还没回来?” “没。他近日似乎十分忙,一直在外面,偶尔回来也是一两天就走。” 阿乐不知什么时候进来了,闻着肉汤味在桑乐脚边打转。桑乐索性将它抱到矮榻上,从碗里挑了块鸡肉给它吃。 “那殿下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阿乐将肉吃完,也不主动争抢,乖巧坐在旁边看着桌上吃剩的骨头直流口水。 “说是去南部,具体的我也没问...”桑乐漫不经心回她,又捡了块肉放在小狗旁边,忽道,“怎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关心爹爹?到底是来看我的还是看太子的?” 温知意面色一僵,转而又笑起来,说:“这不是看你可怜嘛,若是殿下在府上,也不用一个人吃饭不是。” 向来都是一个人吃饭的桑乐撇了撇嘴。 她神情有些沮丧,温知意却没看见,又说:“听说你这儿有个丫鬟,不堪受你打骂,昨夜投了湖?” “谁说的!”桑乐大惊,“她自个儿失了足,怎么扯到我头上来了,况且,我何时打她骂她了?” “这我怎么知道。宫中又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多几遍,谁知道能传成什么样儿。” “我!”桑乐啪地放下筷子,“待我明日出去了,非得问出来是哪张嘴造的谣。” 温知意嗤笑一声:“你去问,岂不更让人以为你欲盖弥彰。” 桑乐气得咬牙切齿:“这些奴才,我真想撕烂他们的嘴...” “好了好了,不过让人闲言碎语几句,你往日听得还少了。”温知意扯开话题,看着坐在一边的狗问:“这小东西哪里来的?” 桑乐撇了撇嘴,将捡狗的事与她说了。 温知意垂眸看着那小畜生,浑身漆黑,眉毛却是金色的。不禁挑眉道:“你说捡它时才巴掌大小,如今却已这么大了,东宫的伙食忒好了些。” 桑乐碗中没肉了,索性拿筷子伸向瓷盅,从里面又挑出肉分食给阿乐,看着它津津有味的模样,叹了口气,说:“它不挑食,自然长得快。” “能与郡主同食,谁还敢挑。”温知意伸出手摸向阿乐头顶,另只手拾起桑乐剔光肉的骨头扔到它嘴边,“不过啊,这毕竟是只狗,是狗就得啃骨头。” 桑乐不以为然:“跟着我只管吃肉,不必啃骨头。” 手中骨头被吃尽,温知意又拿了一支放到小畜生嘴边,等狗嘴要碰上时,却故意移开,再追上去,又移开另一边。 如此往复几次,她似乎得了趣,才终于将骨头扔在凉席上,嘴角勾着笑,说:“你看,狗就是狗。” 桑乐摇了摇头,任她玩耍,低头认真吃东西。 “啊!” 没过一会儿,却听见温知意尖细的叫声。 阿乐被这声音吓得缩到了主人身边,呜咽着趴下,盯着对面花容失色的女人。 温知意抬起手,指尖被深深的齿印划破,沁出鲜红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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