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点了点头,朝身边太监道:“快让他上来,朕今日还打算与他说说话呢。”说完又看向丞相,“朕常与太子说道,训子当习丞相之道,这一派年轻人中,朕最欣赏的便是他了。” 太子没说话,只跟着附和地笑着点了点头。 宋丞相也笑:“老臣代玄儿多谢皇上夸奖,不过为皇上效力本就是为臣子的使命——” “哎!”皇帝抬手打断他,“丞相的谦卑之辞,朕耳朵都听得起茧,今日便莫要再重复了。朕虽年纪大了,可眼睛还没瞎,子珩的才能朕看在眼里。且不说别的,单就科举改革一事,这朝中上下,哪个不是佩服得五体投地。朕前些日子时常担心景裕,常听丽妃说他为了渭城之事彻夜不眠,若非子珩想出办法,只怕今年也难再父子相聚了。” 坐在一侧的丽妃眼眶通红,也忍不住道:“那渭城洪水刚退,裕儿本就累着了身子,又要忙着筹备乡试,正是一筹莫展之际,已熬出了病根,若非宋侍郎提议,不知他还要挨个乡镇跑到什么时候。” 她说着便心疼地抹起了泪,皇后则在一旁笑吟吟地安抚着。 大周每年的科举都需得将各村的人集结送至乡上统一考试,再从中筛选至下一轮至各省,再到京城,层层递进。去年渭城发了洪水,断断续续连着半年才退,城中几乎找不到一处完好的屋子。大周重视文采,每年的科举中的关乎各地官员政绩,许多学子连路费也凑不齐,更遑论参加科举。 听说宋子珩提出在改革,将各地学子就地安排考试,又好像听说考题也不再似往年般统一,乃根据当地教育情况而定,皇帝觉得十分受用。 这事桑乐倒也听说过一些,如今听着皇爷爷在众臣面前夸奖宋子珩,心里不禁高兴起来。 笑意还未散去,便听见有人来报了。 “礼部侍郎宋玄到——” 话音刚落,身着朝服的宋子珩提着外袍款款行至御前,将官袍捋了捋,弯腰拜道:“礼部宋玄拜见皇上。” “无需多礼。”皇帝抬了抬手,笑道:“朕刚刚在与你父亲夸你,朕这些皇子皇孙里,只怕能及子珩者,寥寥无几也。” 宋子珩低了道:“为皇上效力是臣本分。” 他今日头发梳得比初见时更整洁,用一根素雅的簪子绑了半束。绯色官服将他原本有些清冷的一张脸衬得柔软几分。只是依旧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不似别的大臣般,要么惶恐要么谄媚,就像那诗里写的。出淤泥而不染,濯...濯...濯什么来着。 桑乐眨着一双大眼,盯着他清晰的下颌线,随着说话时轻轻动了动。 思绪回拢,恍然想起来下句。 濯清涟而不妖! “你又在自言自语什么啊?”不知何时坐到身边的闻蔷嫌弃地看了过来,“吃个晚宴也要发疯。” 桑乐这才发现自己竟念了出来,却没生气,道:“要你管,吃你的吧,这么多东西都堵不上你的嘴。” “你!”闻蔷一双眉毛快要竖起,转过身朝着一边的妇人娇哭道,“娘,你看她,如此泼辣,若是这样嫁去罗沽,不是丢了我们皇家的脸。” 杜良娣斜着眼睛看了桑乐一眼,对着自己女儿说:“你知她是个疯癫的,还与她计较什么。将来嫁去罗沽受了夫家骂,挨了打,也不是疼在你身上。” 桑乐冷笑了声:“二姨娘怎知我嫁去罗沽就一定是要受气挨打的,就不能是我与夫君甜甜蜜蜜?” 闻蔷瞪着她道:“你看看你这副撒泼模样,宫里随便找个宫女都比你知礼数,懂廉耻,哪里像是郡主了。得亏是生在了东宫,若是那普通人家,早被人打死喂狗了。” 桑乐被说得险些动了气,又忍了下来,扬起下巴轻飘飘道:“那又如何?不管像不像我都是郡主,要嫁给罗沽王子的,再怎样也轮不到你呢~” “你——!”闻蔷脸被气得通红,指着她不知要说些什么,终是愤愤收回,“我才不稀罕嫁那么远呢,谁知那罗沽王子是什么样的人。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善是恶,若是那心狠手辣之人,被欺负了连回娘家哭也回不来。”说着又笑起来,“哦,也对,你本来也没有娘家的。” “......”桑乐眼眶倏地红了,捏着杯子的手有些发颤,半晌才回过神来,将杯子放在桌上,冷着脸盯着前方的热闹歌舞。 闻蔷等了会儿,没听见她再说话,忍不住瞟过去,见她一双眼泛红,嘴巴撅了撅,说:“你...你不会又要哭了吧,若是要哭,可别在此处——” “闭嘴!”桑乐坐着没动,“再说话我就把你的嘴撕烂!” 闻蔷被她堵得气结,瞪着她看了许久,见这人无动于衷,只好哼了声顾自生闷气。 且说回御前,皇帝与宋子珩说了许多话,又有太子丞相以及各大臣在旁附和,聊得十分融洽。 皇帝饮了两杯酒,兴致正好,便让太监将一道圣旨拿了上来:“朕本意是待下个月再颁这令的,今日高兴,便提前颁了也一样。” 台下各方见状,不禁面面相觑。 这宋子珩从官不过一年,已从敷文阁七品学士升至如今四品侍郎,看这情形,只怕又要受奖获封。 自大周开朝以来,还未有人官途如此迅猛。 皇帝泰然自若地扫视了遍群臣,稳坐在龙椅上,笑着等太监宣令。 太监还未登上台,却见着宋子珩先跪了下来,伏低身子,道:“皇上,臣有一事相求。” 皇帝捊胡须的手停下,道:“子珩这是要说什么,竟行如此大礼,快起来。” 宋子珩却没起,依旧跪着,说:“子珩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成全。” 皇帝眉眼中有些探究,轻轻摩挲着指尖扳指,道:“什么事能让你如此慎重,说来听听。” “承蒙皇上错爱,子珩惶恐,今日又逢佳节,臣斗胆...”宋子珩说到此处停下,朝皇帝又磕了个头,才说,“求皇上赐婚。” “啊!”桑乐低呼一声,“赐...赐婚?” 宋子珩竟然求皇爷爷给他赐婚! 他竟然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她觉得心底突然涌上来股什么东西,闷闷的,有些难受。 还未想通那是什么,便听皇爷爷问:“赐婚?你是看上哪家的小姐了?” 后宫女眷和满座百官无不将目光投在他身上,不知是哪家的的小姐,竟能让这前途无量的宋子珩主动求皇帝赐婚。 桑乐也有些紧张,让宫女烫了杯子握在手中,紧紧盯着那人。 只见宋子珩垂着头,声音却丝毫不怯,道:“臣有一日路过镜湖,远远看见一位小姐倚栏听雨,待回神时才觉流连已久。” “哦?”皇帝觉得很有趣,好奇问:“是哪个府上小姐?” “是...“宋子珩张了张口,脸上难道的出现少有的犹疑,然只踟蹰须臾,便下定决心般道:“臣四下向人打听一番,得知竟...竟是桑乐郡主!。” 他说着又磕了个头,接道:“微臣求皇上成全!” 咚—— 桑乐手中的杯子应声落下,在厚实的氍毹上发出一个闷声,滚动两圈后,停在桌脚边。
第5章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这东宫的桑乐郡主是远近闻名的绣花枕头,兴许是自幼丧母的原因,太子又忙于政事,一直缺乏管束。 虽有名师指引,琴棋书画却一样不通,就连宫廷礼仪也学不好。平日里又颇乖张苛刻,对下人非打即骂。除了生了张不错的脸外,全无一分郡主仪态。 而宋子珩无论仪表涵养,朝中上下无人不称赞,又是宋丞相独子,若要定亲,自然是满朝高官之女任其挑选。却不想竟看上了桑乐,只怕日后做了仪宾少不得要受罪。 可惜哟... “哈哈哈哈...”一片窃窃私语中,皇帝先笑了出来,道:“朕倒是没想到,这向来醉心事业的子珩竟有一日会求朕赐婚,哈哈哈哈...丞相,你这儿子长大了啊。” 宋丞相一副也没想到的模样,又很快恢复神情,颊边却还留了抹尴尬神色,说:“老臣也不知小儿今日竟有此一出,实在...”说着又看向宋子珩,“玄儿还不回来,今日如此隆重节日,岂由得你为一已——” “丞相何出此言。”皇帝抬手打断他,“这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成家立业者,成家为先,立业在后。子珩能有此勇气,实在难得。只是...”皇帝看向下方跪着的人,“子珩啊,你也知桑乐是我最喜欢的孙女,今年又正逢她及笄之年。你今日来此一说,倒让朕为难起来...” 坐在一旁的太子接道:“大周与罗沽早年有姻亲之约,如今十二公主也已婚配,适婚的眼见着就剩桑乐。” 宋子珩抬起头,面色庄重道:“子珩前些日子整理卷宗时,见皇上与罗沽约期将至,子珩便想将这番情愫放在心底。可今日又远远见到桑乐郡主,内心翻滚,往昔倾慕之意汹涌而起,这才顾不得大体,斗胆相求。” 他说完似乎也害羞起来,垂下头静静等着。 彼时,桑乐一颗心里似摆地面大鼓,扑通扑通地擂动着。 她远远看着那跪在地上的人,将他方才说的话一字一字在心中重复了一遍,还不确定。转过头抓住闻蔷的手,全然忘了方才的争吵,问:“宋大人说的,你听见了?听清了?” 闻蔷被她突然抓住有些恼,愤愤抽出手道:“你没长耳朵啊。” 桑乐浑不在意,又抓住她手继续问:“他向皇爷爷求赐婚与我,是这样吧?我没听错?说的是桑乐,是我,对不对?” “是啊是啊,烦不烦!”闻蔷被她问得烦,用力挣开手骂道,“宋大人不知是什么眼神,竟看上你这疯子。” 桑乐却浑不介意她的酸言酸语,脑中乱成一团浆糊,连思考也忘了。低头喃喃道:“他...他....” “闻溪——”远远一声呼唤传来,皇帝偏着头看了过来,面上带着慈祥的笑,“你来。” 桑乐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慌乱中胡乱收回一缕神思,理了理裙角才走出屏风。 短短几步路,竟走得这样漫长。待终于来到圣前,忍不住偷偷看了看跪在旁边的公子。 只见他头仍低着,耳根却红红的。 转身朝着皇帝拜了拜道:“皇爷爷。” 皇帝微笑着点头,道:“方才宋大人说的,你可听清了?” 桑乐也不确信听清了没,脑子里一阵兵荒马乱,双腿却不受控制地发软,噗通一声,跟着跪在宋子珩旁边,说:“闻溪也钟意宋大人,闻溪想嫁给他!” 皇帝似被她吓了一跳,愣了下才大笑起来:“哈哈哈哈...” 太子脸上却没见着分毫笑意,反倒严厉道:“又没问你愿不愿意,你急什么!” 桑乐一听,才恍然。笑容也跟着散了,低着头一副挨训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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