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乐只觉耳尖发烫,那热度迅速漫延至整张脸,脚步跟着止住,回望过去,只见那人抬眸正要看过来,连忙避开,飞快地走了。 宋子珩看着离去的身影陷入片刻沉思,也不知此番说辞能否让人信服。据下人打探得知,桑乐郡主最爱在镜湖玩耍,若自己偶然经过也不为奇。 走出一大段路才发现男人没跟上来,桑乐停了脚步在廊边等着。虽是放了晴,风却仍是冷的,轻扫过湖面拂过来,让她一张滚烫的脸总算能凉快一些。 她平日闲时的确喜欢跑到镜湖玩耍,却不知他说的是哪回。她一向是个不爱拘束的,可别丢了脸才好。 宋子珩再靠近时,郡主正趴在栏杆上盯着湖面似在发呆。他整理好情绪,尽量使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道:“此处风大,郡主不宜久留的好。” 桑乐听着他的关心之语,嘴角止不住地上扬,点头道:“前些天我刚得了些新茶,正好有些渴了,我去泡给你尝尝。” “怎敢劳烦郡主为子珩泡茶,还是——”男子话说到一半,面前人已不见了踪影,抬头看,那人已小跑进院中,红着脸站在月门处朝他笑着招手。 宋子珩凝眉沉思着什么,随后说了句叨扰才跟了上去。 桑乐只顾着害羞遁逃,进屋才后知后觉自己方才仪态全无,哪里有郡主这样横冲直撞的。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宋子珩看见,不禁恼上心头。 等下人将茶具取出来时,她才又恢复了端庄模样,将茶碗放进池中清洗起来,一静一动间,倒是有模有样。 水很快便煮开,打开一个精致的盒子,拿起玉匙从中取了一勺,干燥暗红的茶叶落在杯中,瞬间盛开成一朵绯丽的花朵。 桑乐小心翼翼地端了杯茶放到宋子珩面前。 “有劳郡主。”宋子珩接过茶碗,看着碗中花朵,又凑近鼻尖轻轻嗅了嗅,道:“听闻西域有一种名贵的草药,每三年才结一株花,其花晒干后能做茶,经水一泡便能复原,且含异香,沁人心脾,想必就是这杯中之物了。” “子珩果真见多识广。”桑乐自己也端了杯,轻轻吹了吹,说:“这花叫黑美人,听说还是花苞时通体漆黑,盛开后却又是鲜丽的红色,故又称羞美人。前些天温将军托人送回来的,知意又拿了些给我。” 宋子珩眸子动了动,道:“温小姐也喜欢喝茶?” “她呀,可喜欢琢磨这些了。平日里不是喝茶便是看书,也不嫌闷。我每日光是抄...”桑乐顿了下,连忙改口说:“练书法都练得手腕酸软,知意却丝毫不嫌累,反倒乐在其中。有时候我倒是挺羡慕她,能有这份恒心。” 男人眼中闪过一分不明情绪,盯着杯中红花道:“茶艺书法最是磨人心性,温小姐武将世家出身,能练至如此境地,想必得吃不少苦。” 桑乐不甚明白茶艺和书法与温知意的家世有何相关,却并未细想,只偷笑道:“我总劝她不必这样费心劳神,温夫人最是疼她,若她多与娘亲多撒撒娇,便不用受这些苦。像我以前累了,就去求皇爷爷。皇爷爷疼我,爹爹也不好再说什么。” 宋子珩却不认同:“磨炼心性是为已,若是受他人强迫所为,便不是修练。” 桑乐被说得哑口无言,悻悻点头:“怎么你和爹爹都说一样的话...” 男人忙解释说:“郡主生来便是无上尊贵,坐享无尽荣华,自不必与温小姐作比。” 他这话说得桑乐心中有些怪怪的,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她自己也清楚,自己不是读书的料。若非有常年有先生敦促,到现在也识不了几个字。宫人们都如何在背地里谈论她都知道,却从不放在心上。 若为了他人评价而活,那也忒累了。 宋子珩见她闷闷不乐,又说:“郡主生性天真随性,不必强迫自己如此拘泥。正所谓及时行乐,能日日无忧,又何尝不是人间美事。” 桑乐觉得他说的也有些道理,又开心起来,突然想起什么,转过话题道:“说起及时行乐,子珩可知我这桑乐的封号,是何意?” 茶水被染成粉色,宋子珩指间轻轻摩挲着细腻瓷器,念道:“交交桑扈,有莺其羽。君子乐胥,受天之祜。” “不对不对。”桑乐捧着茶碗饮了一大口水,鼓起勇气看着对面的人一眼又立即移开视线,还未解释,刚恢复的脸色又红起来,半低着头怯生生却又温柔地念道:“隰桑有阿,其叶有难。既见君子,其乐如何。” 宋子珩端茶的手顿住,倏地,耳根也红成一片。
第7章 沁凉的风吹得树影摇晃,还未抽出新绿的嫩芽便被拂到地上,裏着未化的雪磨在青石板上沙沙作响。屋内一片沉寂,徒剩架上的水咕噜地沸腾着。 水汽翻滚而上,散开在空中,将桑乐脸上的红晕半遮半掩。 她原是想随便说说话便好,谁知却不要脸地脱口而出那一段酸诗来。平日里背次书便要了半条命,怎地今日却... 可转念一想,宋子珩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他,既是两情相悦,倾诉思慕之情又有何妨。 而且...也不能全怪她大胆,谁让那人念诗的模样那样好看。他本就生得脱俗,念起诗句来更如仙人一般,难怪相府的门槛都要踏破了。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竟喜欢了自己,还主动与皇爷爷求得赐婚。 这真不是在做梦? 一想到这层,她心中甜蜜泛滥,溢上嘴角,又悄悄抬眸去瞧。 只瞧那人已恢复了一贯淡然神情,只剩耳尖的红尚未完全退去,让他整个人显得生动许多。 桑乐瞧着心中十分欢愉,又怕显得自己不矜持,只好忍着。 宋子珩沉默地坐在一侧。 四门街上游街的女子数不胜数,其中不乏有大胆主动的,只当没看见,没听见便好。可头回与女子独自便听到如此炙热之辞,饶是他平时伪装得再好,也不禁红了脸。 早听人说过桑乐郡主行事乖张,看来并非空穴来风。 但太子是饱读圣贤书之人,且一向重视礼数,怎会对其如此放任,即便有皇上宠溺,可宫中少不了规矩拘束,饶是郡主也不该如此... 男人许多未有动静,桑乐也生出几分尴尬,生硬地给他添茶:“子珩吃茶...这茶凉了味道便不太好。” “有劳郡主。”宋子珩手指拢在袖中,轻轻捻着指尖,不甚瞥见她脸颊的红晕,又想起刚才的话,眼看着脸上又要生出几分燥热,遂接话道:“这茶果然是佳品,微酸中又挟了几丝回甘,香味萦久清爽,惹人回味。” 桑乐听他如此夸奖,暗暗松了口气说:“子珩若喜欢,我让人取一份来给你带回去。” 随后唤起侍女,却迟迟没人进来。才想起自己原是想与男人独处便将人统统打发去了别处,于是起身准备出了院门找。 宋子珩劝了两句没起效果,只好任她去了,自己也好呼吸一会儿自在的空气。 穿过月门,不远便看到个家仆。桑乐抬手便要招呼,却见着院前小径上一个身影,正徐徐朝着这边过来,定睛一瞧,是杜青山。 待人走近后,桑乐才哼了声:“你来作甚?这是我的院子,可不是你外甥女的寝宫。” 杜青山似乎刚从外面回来,身上还穿着官袍,见着她先是笑了笑,才说:“听说子珩来了,我来见见,与他叙叙旧。” “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子珩是你能说见就见的?” “子珩与我是官场同僚,为何不能见。” 桑乐看着这个没大她几岁的男人,说:“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詹事,子珩却是当朝四品侍郎,过不了多久就是本郡主的仪宾,哪是你想见就见的...” 杜青山笑容浅了几分,目光落在她撅起的嘴角,道:“我不过是来问问他一些公事罢了。” 桑乐却不愿被打扰,只说:“他、他今日没空。” 杜青山似没听见,道:“子珩公务繁忙,今天好不容易来了,正好能见一见。”说着便要往里面走。 桑乐秀眉拧起,快步拦在他面前:“说了不行就不行!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过是看他如此才华,平步青云指日可待就想巴结一番。本郡主告诉你,别做梦了!” 杜青山停了下来,看着面前急红脸的小姑娘,若有所思道:“做梦的可不是我。” “什么意思?” 桑乐不懂。 杜青山饶有兴趣似地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说:“你看看你,哪里有分郡主的样子,四门街上随便一位小姐也比你端庄矜贵。且相府,你却这样大大咧咧,将来嫁过去...”说着,拿手上纸袋轻轻碰了碰她的额头,“两家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要你——”桑乐正要骂,却感觉额间贴上什么东西温温热热,还带了些香味,捂住额头不自觉改口问:“你...你手上拿的什么?”鼻子用力嗅了嗅,眼睛亮起来,“糖炒栗子,是不是!” 杜青山倏地收回手:“这可是给我外甥女买的。” 桑乐闻言撇了撇嘴,“嘁!谁稀罕。” “不过...闻蔷最近似乎在吵牙疼,想来是吃不了了。”杜青山将纸袋轻轻掂了掂,随后往桑乐面前一抛,“扔了可惜,赏你吧。” 桑乐一把接过栗子,本想扔回去,指尖却被热乎的温度浸染,鼻腔也源源不断涌进栗子的香气,舔了舔嘴角,嘴硬道:“别以为一包栗子就能收买本郡主,子珩说了不让你见就是不行。” 杜青山看她这模样又笑起来,轻叹一声道:“我明日再去礼部找他便是,今日就不打扰郡主和未来的仪宾喝茶。” 桑乐被他这声仪宾说得心中有些喜悦,轻笑一声收起纸袋便走了。 吩咐好下人准备茶叶后,便拿着栗子往回走。没走两步又想起杜青山的话,遂将栗子收好,端出仪态来缓步向院子走去。 熟料还未进门,便看见宋子珩出来了。 她缓缓迎上去:“子珩要去哪里?” 男人几步走近,恭敬道:“父亲近日身体刚好,却仍需多加休养,今日已出来许久,子珩担忧他有不适之处,想先告退,他日再登门拜访。” “这就走了?”桑乐有些失落,说:“现在时辰还早,用了晚膳再走也不迟,到时候让爹爹多派些人手送丞相回去不就好了。” 男人面不改色,仍坚持道:“夜间寒冷,父亲双腿恐会生疼,还请郡主见谅。” “那...”桑乐还想挽留,却也无话可说,“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再来?” 宋子珩顿了顿,说:“等最近的事情忙完。” “那你什么时候能忙完?” “近日在准备春闱之事,进度吃紧,又有古语修订一事十分繁琐,只怕...”男人一双漆黑的眸子动了动,视线落到她手中的纸袋上,又移开,道:“只怕得到下月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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