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没想过要劝一劝, 可她已强撑了这样久, 总有崩塌的时候。更何况... 她的恸哭, 并不单只为了眼前这条狗。 桑乐趴在地上哭了很久, 从原先的嚎啕大哭逐渐转为哑声低泣。 可眼泪仍是断了线般从眼角流下, 她眼前一片模糊,大脑阵阵发昏, 茫然地伸手去摸榻上慢慢变僵的狗,似乎想抱一抱它。 朦胧间, 耳边似响起阵急促的脚步, 随后有只手覆在手背, 上面青筋微微突起,修长宽大, 有些冷。 “闻溪...” 听到轻唤,她缓缓回头, 宋子珩半张脸都背着光, 看不清表情。 翠儿朝二人行了礼,悄悄退下。 宋子珩眉心紧紧皱着, 抬手轻轻抚上她脸颊,想将上面的血和泪都擦掉。 桑乐狠狠偏过头,抽回手道:“滚。” 她哭了很久,说话时嗓音十分沙哑,带着浓浓的鼻音。 她撑着矮榻颤巍巍地起身,眼前又是一阵发黑,几乎站不住,踉跄着往一侧倒去。 宋子珩一把将她带进怀中抱着,急切道:“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她进府的...” “别碰我!”桑乐用力推拒,却换来更用力的怀抱,她开始挣扎起来,“放开!!” 男人沉默着任她捶打,手上丝毫没松懈,反而收得更紧。 桑乐从来不知道他力道这样大,挣了许久也没挣开,只好被迫靠在他怀中,脆弱地重复:“你滚...” 她哭得太狠,身子也随着抽气时不住的颤抖。宋子珩手足无措,只能轻轻拍着她的背,干瘪又沉重地说:“对不起...嗯——” 肩膀上忽然传来一阵剧痛,男人闷哼一声,眉头紧锁,咬住牙关生生忍着。 桑乐低着头,用力地咬在他脖颈处。单薄的衣领很快渗出血,将青灰的布料泅湿成玄成,和她的泪混在一起。 她几乎是花光了全身力气,直到牙关酸软得快合不上,才不得不松开。 怀里的人懈了力,宋子珩也终于能松下肩膀,抬手按住她的后脑靠在自己身上,说:“我知道你恨我,等事情都处理完后,我就将你送出宫去,到时候你想去哪里都行,我就跟在你身后,你想要我做什么都——” “我永远也不想再看见你...”清泪顺着鼻梁滑下,掩没在男人宽阔的肩窝处,桑乐目光涣散,喃喃道:“你以后最好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男人的手僵住,半晌,喉结才艰难地滚了滚,道:“阿乐的事,我会查清楚,你先去休息会儿,我先将它安葬了。” 桑乐这才找回一点思绪,再次推开他的怀抱,这次男人没再阻拦。 她却没回屋中,反倒向院子里走。 宋子珩动了动唇,沉默地跟了上去。 两个人在院子里挖了个坑,宋子珩把大狗亲自埋了进去,又找了块板子题好字立在坟堆前,担忧地看着蹲坐在地上的人。 这会儿天已全黑了,只有灯笼的火光忽明忽暗地映在她脸上。烛光摇曳,凝在她颊边泪珠上,聚成一簌闪亮的光点。 有家仆匆匆过来,轻声道:“禀报大人,皇上召您入宫。” 男人眸中升起明显的不悦。 他才刚回来不久,怎么又要召见。 家仆小声补充:“废太子自戕了。” 宋子珩下意识地看向桑乐,后者仍是那副不为所动的样子,不知听见了没。 他手心攥紧,说了句知道了。随后唤来翠儿,说:“照顾好闻溪,不管是谁,若有人来打扰,一律不见。” 又交待了几句后,才上前去将桑乐扶起,轻轻擦了擦她脸上半干的泪痕,说:“我有事得先进宫一趟,晚些再回来看你。” 没得到回应。 他望了会儿她灰败的脸,只好将她搀回屋子里。 才刚转身要走,就被拉住。 一回头,桑乐揪着他衣角,说:“我也要去。” 她说这话时,才干燥不久的眼角又垂下一滴泪。 宋子珩目光落在那滴泪上,思忖了会儿,道:“好。” 翠儿匆忙地打来热水给她擦了把脸,又找来伤药准备给男人抹一抹。 男人摆了摆手,只换掉外面的袍子,随后就带着人出门。 夜风沁凉,他站在大门外给桑乐拢了拢斗篷,说:“等等,我已让人去备马车了。” “不必。”桑乐推开他的手,朝着另一处的树下走去,那处栓着两匹马。 男人回来时十分急,那是他和部下随意找来骑的,这时还拴在外面。 他看着那人脚步缓缓走至马前,解下缰绳,摸了摸马儿的脖子,随后利落地翻身跃上马背,动作轻盈,迅捷地跑了出去。 大门口灯火明亮,将她消瘦的背影拉得很长。 宋子珩本来要劝,身形却猛地晃了晃,呆立在原地,望着那疾驰而出的身影,回忆锐起。 他想起某天傍晚,在闹市的大街上,有个飒爽的白色身姿踏着金色斜阳急急行来,又踩余晖扬长而去。 那惊鸿一瞥的身影曾一度闪烁在他脑中,已许久没再想起过,却没想到此刻竟与眼前的人重叠在一起。 他目眦欲裂,喉咙处似被什么哽住,连紧抿薄唇也忍不住轻颤,缓了好一会儿,才骑上另一匹马追上去。 进宫后便不能再骑马,两个人沉默地并排走着。 宋子珩想开口问一问当日的事情,可当下实在不是时候,只好时刻注意着她的状态。 眼见着快到九言堂,桑乐却停了下来,犹豫了下,才说:“我不去了...” 太子那样厌恶她,若是魂魄还未走远,只怕气得路上也不安宁。 男人看出她心中顾虑,也不勉强,道:“那我让人送你回去,你回去早点歇下。” 桑乐摇了摇头,转身顾自走了。 宋子珩唤了她两声,皆没得到回应,又有事走不开,只好将令牌扔给随从,道:“跟好她,陆小姐若是累了就将她安全送回去。” ... 桑乐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随从不远不近地跟在身后,劝了好几回也当没听见。 有巡边的卫兵看见,想要过来盘查,都被随从手中令牌喝退。 随从望着前方恍惚的人,纠结要不要再劝一回。现在天都这么晚了,皇宫虽安全,却难保不会出别的事。 可这陆小姐像聋了一般,任他尽什么也不回应。 桑乐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眼前的皇宫她曾经无比熟悉,现下却又这样陌生,她像个初次到来的旅人般,在宫中四处游荡。 又走了许久,终于停了下来。 今天实在太累,双腿疼得直打颤抖,她不得不坐在路边的石凳上歇一会儿。 眼前的景象似乎有些眼熟,她仔细端详了半天,才想起来,竟是到了东宫外的园子里。 护城河有一段分支会从这边流过,天气热的时候,她就常常来这处吹风,配上鸟语花香,十分清幽。 而如今夜色幽深,这片园子里连虫鸣也没了,一时倒显得有些可怖起来。 她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离开三个月,竟连自己家也认不出了。 随从却紧张地侯在一旁,手心出了一把汗,警惕地打量着周围。 东宫独立在皇宫正东方,历来便是储君居住之所,四面不与其他宫殿相邻,原来是个清静宜人的宫殿。可如今太子被废,东宫又被抄,这处连巡逻的卫兵也鲜少经过,寂静非常,若是在此处生出什么事端来,他一个人只怕护不住这位陆小姐。 索性这陆小姐也没坐多久,又站起来往前走起来。皇宫这么大,不知她要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说回去。 他没办法,只能认命地跟着。 没过一会儿,那陆小姐突然停下来,脑袋轻轻偏了偏,似乎在嗅着什么,随后转头看向他,问:“你闻见什么味儿了吗?” 随从摇头:“属下什么也没闻到。” 话音刚落,却惊讶地望向远处。 桑乐顺着他的目光回头望去——树影遮盖的前方,天边隐隐发亮,有白色浓烟滚滚升起。 随从迅速跟过来,确认了番,道:“着火了!是东宫...” 桑乐心猛地一跳,朝着那处浓烟奔出。 绕过树林,再横跨过一座桥,终于能隔着河看清。 她生活了十几年的东宫,此刻正燃着熊熊大火。 随从跟上来,劝道:“陆小姐,此地危险,我们还是走吧。” 漆黑的眼睛被照得闪闪发亮,桑乐望着河对面熟悉的家,说:“东宫着火了,你还不去找人来救火,顺便禀报你主子,若是里面有什么证据被烧没了,就有他头疼的了。” 随从听她这样说,也忍不住担忧起来,犹豫了会,又说:“那请陆小姐随属下一同回去,属下到了城门处就找人将您送回府上。” 桑乐摇头,坐在河边的石头上,道:“我累了,走不动,就在此处等你。你先去,一会儿派顶轿子来接我。” “这...” 随从有些犹豫。 桑乐却不管他,双手撑在腿上,托着下巴静静地隔岸观火。 随从终于道:“那请陆小姐不要走动,属下去去就来。” 说完就急匆匆地跑了。 - 宋子珩差点和温知行撕破脸,废太子忽然就死了,实在蹊跷,可温知行连报也不报一声,就将尸体运走。 两人在御书房外争了许久,太监却来报,皇帝已睡下了。 他眉头紧锁,一时竟弄不明白皇帝到底在想什么,要查的是他,回避的也是他。 两个人站在石阶上,谁都不愿搭理对方。终是温知行没忍住,先开了口,问:“闻溪最近怎么样?” 宋子珩头也没抬,道:“不关你的事。” 温知行冷笑了下,说:“我早说过,真相揭晓的那天,看看是她恨我多一点,还是恨你多一点。” 宋子珩面色一变,冷着脸转身就走。 既然皇帝不见他,那呆在这里也没用。 远处有人急匆匆地赶过来,走近了才看清是前些时候他让护送桑乐的随从。 宋子珩看了看他身后,眼皮突然没来由地跳了跳,急忙问:“闻溪呢?” 随从大口喘着气,说:“陆小姐没事,大人...东、东宫着火了!” “什么?”温知行走上来,“着火了?” “是!”随从点头,“属下已通知了禁卫军去灭火,现在应该——” “我问你闻溪呢!”宋子珩声音突然提高,打断他,“她人呢?!” 他语气是从来没有过的冰冷,随从吓了一跳,急忙回:“陆、陆小姐在...在东宫对面的河岸边坐着,她说累了,让属下...” 他话没说完,男人便径直越过他飞奔了出去。 ... 一路上能遇到许多提着水桶救火的队伍,脚步声与喧闹声将威严的皇宫扰得躁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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