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不是这样说,那狐妖虽说没了千年修行,可砍柴郎上一世不也为了她丢了性命。” “凡人性命轮回不过百年,怎比得上千年修行?” 君梦闲拿掉她手中木签,扔到一边的杂物堆里,才说:“怎比不过?凡人一生虽短,可也是生老病死完完整整的一辈子,这其间所历所阅,哪里不比一只洞中修炼的妖精精彩宝贵。” 闻溪想了想,回道:“那砍柴朗为她丢了一命,她以千年修行报之,已算得上两清。今生那人这样负她,她为何最后还要回去。” 君梦闲突然笑了下,垂眸将面具上的羽毛抚平,悠悠道:“你说呢?” 闻溪一下子没答上来。 “是啊,那人不仅骗她,还悔了她的一切...”君梦闲目光从面具上抬起,落到她脸上,“这样负她,她为何还要回去?” “你...”闻溪呼吸一窒,怔了怔,没好气道,“是我问你呢!” 她说完便愤愤扔下人自顾自往前走。 君梦闲追上来,说:“因为她心中仍放不下,这放不下呀,就走不了,走不了就只能回去咯。” 闻溪愤愤不平:“那是她傻!” “对呀,可不是嘛!这样傻!明明被伤得丢了半条命,却因着几滴眼泪就回了头。殊不知患难情真,可柴米油盐最是能消磨真心。余生几十年都如水一般平淡,谁敢保证那人又不会遇见更好的人,再次将她抛弃,到那时受的伤,只怕要将她剩下的半条命也去咯...” 闻溪停住脚步,偏头瞪着他。 君梦闲却不知什么时候已将面具戴在脸上,看不见他是什么表情,唇角像笑着时那样勾着,只淡了些。 他平静地看过来,接着说:“到时候,可真是连剩下的半条命也没了。” 闻溪哑然,站在风口处。额前碎发被风吹得零乱,轻拧的秀眉时隐时现。 风大了起来,将云层也吹近,本就不算太亮的弯月被再次笼罩。 君梦闲伸出手打了个响指,唤回面前的人思绪,叹了声,道:“好了,回去罢。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 沉思的人悻悻地看着他,说:“这么晚了你还要回柢山?” “不回去就要被大哥揍了。” “尼拉王子看起来性子挺好的,你少诬赖他。” “他哪里好了?揍我时多狠你没见到罢了。” “那定然是你犯了错,该揍。” “嗬,陆闻溪!”君梦闲挑眉,“你何时这样维护他了?” 闻溪理直气壮道:“说不定他以后就是我妹夫了,我不维护他,难道维护你不成?” 君梦闲朝她伸出手:“那你将我今日请你吃饭的钱还我?” 闻溪一把挥开哼了声:“赶紧走罢,再晚明日起不来了!” “唉,好吧。”君梦闲撇了撇嘴角,皱眉看着她,欲言又止道,“本该我送你的,可是你身边有人,那我就不用了。” 说到此处,闻溪不自觉地朝身后白了一眼,小声道:“鬼一样阴魂不散...” 君梦闲失笑:“可不是嘛,你自个招来的鬼,得费心好好驱一驱。对了,上次我和他打了一架,我发现这个人身手不是一般的好,他何是练的这一身武功?明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闻溪摇头,她也不知道。 君梦闲猜想也是,继续道:“我发现他这个人身手虽好,却有个弱点,应该是...在腿上。”他回想了下,凑近闻溪耳边小声叮嘱,“若是他对你欲行不轨,你就攻他下盘,从侧方踢他的膝盖,上回我无意间发现的,趁此机会才将他打下马来...” 闻溪突然想起四皇子说的,那人腿上受了什么伤... 她晃了晃脑袋,将里面不该有的想法甩出,不屑道:“关我什么事,赶紧走罢!” 君梦闲耸耸肩:“行,那我走了。” “路上小心。” ... 君梦闲走出很远,背影渐渐隐在黑暗里,闻溪又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 直到推着摊车回家的小贩唤她,才回过神来。 夜色渐深,渐渐感觉到更冷了。人群变得稀疏起来,她缓缓走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奔波身影,忽然笑了笑。 她才不会犯傻。 - 一直走到四海楼前,宋子珩才出现。看见她走过来,嘴角轻轻弯了弯,说:“回来了,等了你好久。” 闻溪其实知道他整晚都跟在身后,那样深切的目光,再粗心的人也不可能忽略。 可男人不说,她也懒得戳破。 上楼前,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看男人的腿。 宫中膝关节有旧伤的人不在少数,多是年轻时犯了错被罚跪刑所得。皇后娘娘腿上也有,听说是以前说了不该说的话,被那时的太后责罚跪了两天患的。 她还记得在宫中时,皇后每到阴雨天就会喊疼,到了冬天更是受罪,连宫门也不怎么出,用了许多药也不见好。 可这人行动自如,上楼梯也看不出哪里不方便,并不像受过伤的样子。 宋子珩看着身旁的人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想说点什么来缓解气氛,话到嘴边又生生忍下。 罢了,反正他说的她都不爱听。 住的房间在五楼,得连续爬许多梯阶,刚刚在外面吹了点风,他的腿有些疼,但完全在能忍受的范围。只是不由得脚步慢下来了些,尽量不让她看见自己,静静地跟在身后。 一路沉默地回了屋,宋子珩想说早些休息,却被叫住了。 闻溪让开身请他进屋。 男人有些疑惑,却没怎么犹豫就进去了。 闻溪没关门,也没坐下。而是站在他对面,仔细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 突如其来的注目让宋子珩有些僵硬,问她怎么了。 探询的目光落在他双腿上停留了许久,闻溪才抬起眸子对上男人的视线,说:“听说宋大人腿不是很方便?” 男人心头一颤,连呼吸也轻了几分,道:“没什么大碍,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闻溪点了点头:“我知道有一种方子,用来做成药膏加热后敷在关节处,能缓解一些疼痛。就是药材有些不好找,不过以宋大人的身份,应当不难寻,我后面有空了列出来给你。” 宋子珩有些错愕地望着她,确认她脸上的微笑没带着分毫嘲弄后,心底倏地流出一股暖流,带着浓浓的酸涩,蓦然冲上鼻腔,让他眼眶也开始发热发酸... 他连嘴唇也有些发抖,用了好些力气才没让声音颤抖,沉沉唤道:“闻溪...” 闻溪避开他灼人的眼神,说:“我今夜在外面散了散心,终于想明白一些事。”视线太过炙热,她又忍不住别过脸,继续道,“其实我一开始的时候的确是恨你的...以前我总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人,不但有好的出身,享不尽的富贵荣华,一见钟情的人正好也喜欢我...这些都是普通人一辈子也求不来的...可后来这些全都没有了,就像是做了场华丽的梦,醒来两手空空,连心也空了...” “对不起,是我——” “你听我说完。”闻溪打断他,“到这边后,我又想了许久,渐渐地有些事我也能想明白了。我出身的确还算尊贵,可我从小就没了娘,我爹也不疼我,我活了十六年,他甚至连我生辰是哪一天也从来不记得,起初我还会主动去提醒他,可换来的却是一副冷脸...呵...说远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又接着道:“不过这些跟你也没什么关系,你没出现时他也是这样待我。至于后来的事情,唔...有些事不太方便讲,不过就算没有你和皇后联手,我爹的太子之位只怕也坐不了太久,到时候我一样会失去我原有的一切... 只是我一开始满腔的恨远处发泄,便将这些全都归到你身上,在这边的一年多时间里,我慢慢地想明白了,有些东西也可以尝试着去放下,那这些恨也就不好再给你。” 宋子珩隐隐约约似乎有些猜到她要说什么,慌忙道:“别、别说了...闻溪...” “我还没说完。”闻溪吸了吸鼻子,“不过我还是恨你的,即便那时对你一见倾心,我大概也只是惋惜一番罢...”她说到此处有些哽咽,想起自己当初天真的模样,又不禁有些发笑,连眼眶都笑得发红,却仍继续道,“我还是会奉命和君梦闲成亲,现在可能正在王宫里看他跳舞。可你不该...若不是你求皇上赐婚,我就不会对你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幻想...这是不是你对我爹当年犯下的错的报复,才让我...这么痛......” 她话音断断续续,最后几个字甚至只能艰难地发出几声气音。 男人走过来,想抬手为她拭泪。 闻溪转身避开,用手背胡乱抹了,深吸了口气,才说:“我这个人很笨,又很轴,很多事情总是想不明白,时间久了,有时都记不起来在倔什么,可那股劲却始终在...今夜我却突然顿悟了,其实这些痛不能全怪你...即便你求皇上赐婚,若不是我自己也动了心,我又怎会同意。你那时待我那样冷情,我还为你找了许多借口,说你太忙、说男儿不该为情所困...若是我早些清醒,也不至于沦陷至此...这些痛,有一半,皆是我自找的。” 宋子珩也想起过往她对自己的种种好来,心中升起剧痛,痛得让他闭上了眼睛也难以忍受,艰难道:“你没有错,是我太过卑鄙...” 闻溪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笑,说:“我现在想通了,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好了。你今夜也看到了,在没有你在的地方,我过得还不错,身边有亲人,还有朋友。虽说日子拮据了些,却也算自在,若是你没出现,我以后该过得越来越好... 太子当年灭了你萧家满门,他已为此偿了命,若你心中还有余恨,也不知道你如今给我的伤够不够抵...你此次来瓦塔想来也是有要事在身,若处理完了就回去罢,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我愿自此放下过去,也请宋大人从住后放过我。我们一别两宽,再不相欠。”
第70章 冷... 宋子珩从未感觉到这样彻底的冰冷。仿佛世界又变回那个死寂般的冬天, 他依然被封锁在看不见的冰封世界里。 只是这一次不太一样,有什么破开了冰面,刺骨的寒气穿过缝隙, 迅速将他全身包裹起来,只需轻轻一碰, 就能碎成粉末。 他仿佛冰雕一般站在原处, 浑身都冻得僵硬,连手指也抬不起来, 只有一颗心还在胸腔内拼命挣扎, 想穿破喉咙, 送到她手上。 若是要走, 不如将这颗心也冰封起来。 他静静地伫立了许久, 久到闻溪以为他就要这样站一晚上时, 一直紧抿的薄唇才终于动了动。 房间里很安静, 男人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听得很清楚。 他说:“时候不早, 你也累了,先歇下罢。” 闻溪眉间收紧, 抬眸看向他, 想问他什么意思。男人却头也没回地转身走了, 还顺便给她关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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