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方才说的,你可听清楚了!”闻溪追上去, 阻止他关门的动作,“我明日就要离开, 还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 宋子珩半低着头, 深灰色的眸子里失去光彩一般,无力地落在她抓在门上的手指。近些日子没在做那些粗活, 她的手已渐渐恢复往昔的柔嫩,只是手背仍是没什么肉,上面细细的血管也清晰可见。 他收起关门的动作,将手拢在袖子里,紧紧地握紧,抬眼看向对面还有些泛红的眼角。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现在就亲一亲这双梦里思念了无数次的眼睛。 可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从袖子里取出一把袖珍弯刀,细细短短,做得十分精美,一看便是给女子佩带的。 宋子珩拉过她的手,将弯刀放在她手中,道:“你可以用它杀死我,我不会反抗。” 弯刀很轻,可闻溪却有些握不住,颤抖地抓在手心,眼眶通红地看着他,说:“你...你究竟想怎样?” 男人抓住她的手,轻轻将弯刀拨出来,炫目的寒光映在脸上,在他深灰色的眸子里投下坚定的光点。他抬起那只握刀的手,对准自己的脖子,说:“在我的生命结束之前,我都不会放弃你。” 若再次失去你,那我的余生也将失去意义。 弯刀很锋利,才刚贴上皮肤,就划出了一道口子,刺目的红顷刻间便将银白刀刃染成红色。 咣当一声。 闻溪另只手取过刀,狠狠地摔在一边,厉声道:“疯子!” 宋子珩目光追上角落里的弯刀,停在刀柄上镶嵌的宝石上,几乎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自讪一笑。 他早就疯了。 男人走了有一会儿了,门口空荡荡的,能看见对走廊上悬挂的灯笼,被穿堂的风吹得似一团浮空的火,摇摇欲坠地烧着,将心脏灼烧得连呼吸也疼。 闻溪关上门,背靠在门板上,滑坐在地,视野里一片模糊, 弯刀的刀鞘落在脚边,上面雕了精细的花纹,用了许多细碎的宝石装点,在烛光下熠熠生辉。鞘尾部嵌了块藏蓝的玉,里面有个金色的溪字,笔画看起来有些眼熟。 她看了会儿也没想起来何时写过自己的名字,也没多余的心再去思索。疲惫地收回目光,低头双手环抱着膝盖,将身体缩成一团,紧紧抱着自己,直到天明... - 上次的难得的晴朗后,瓦塔又陷入了连续的阴霾天气,大雪更猛烈地带着寒风席卷而来,将这个早已入春的边陲小镇冰封。 听说大雪阻断了芬尼和罗沽之间的通路,离乡的商客,归途的旅人全都被截下来,不得已只能在这座小镇停留。 四海楼的客人多了起来,连一向冷清的五楼也能听到纷杂声。陌生的他国乡音在回廊上此起彼伏,或是热情的寒暄,抑或对恶劣天气的焦急感叹。 偶尔竟然也能听到一两句汉话,里面也是充斥着对此处昂贵消费的不满。四海楼是瓦塔最好的酒楼,非普通人消费不起,听说在这里住一晚都要花去普通人家一年的口粮。 闻溪不禁猜想,自她和宋子珩再次见面以来,已过去了快一个月,男人就一直住在这里。光是这房钱,都不知要多少。他以前只是个四品侍郎,每月俸禄也不过百两银子,若想住这样的店,非家中出力不可。 哦,对了。听说丞相府也被他抄了。 不愧是相国大人。 外面的谈话声还未散去,又加进来一个女声,温柔又大方地向走廊上的客人问候。 是楼中负责宾客的总管,每日到这个时辰,就会按例出来巡察,路上遇见客人,便要亲切询问一番。 听见她的声音,闻溪知道,天黑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那声音的主人就敲门轻步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侍女,各端了这边特色的美食,有时会是小吃,有时又是没见过的新奇水果。 今天送的是一种没见过的糕点,被塑成仙鹤的样子,摆在琉璃碗中,上面铺上层细细雪粉,仙鹤看起来就要和雪粉融为一本,却又独立其中,正半伸着翅,仰着脖子起舞。旁边的梅树开得正艳。 整个糕点只有黑白红三色,却宛如一副泼墨山水,活灵活现。 总管笑着走过来,道:“陆姑娘安好,今日送的这份甜点叫仙鹤弄梅,是楼中的糖艺师为楼中贵人所做,姑娘尝过若喜欢,只管吩咐人再去取便是。” 闻溪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 她其实心中十分佩服这总管,这楼上住的每位客人,不管见没见过,这管家似乎都认识。若是以前,她说不定会与之结交一番。 可她现在连开口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自那天后,她就开始绝食,连水也没喝几口,终日就在这张椅子上坐着,从黎明的深夜。 期间有侍女送了许多吃的,又苦口婆心地劝说,她也没有动过。 宋子珩来过一次。 在她身边坐着陪了会儿,说了些什么话,她没听清,抑或是忘了。没过多久便走了,再也没出现过。 总管是个五官有些艳丽的漂亮女人,却一点儿也没有刻意迎合他人的媚态,举止间尽显端庄礼数,看起来就像是出身不俗的名家小姐。 她一双媚眼有些上挑,看人时自带风情,忍不住打量起来窗边坐着的姑娘。 在楼中呆了这么多年,饶是见过许多奇闻异事,这样心事沉重的姑娘,也是头一回见到。 这姑娘先前一直在瓦塔卖些小玩意营生,那时她只是在楼上远远瞥见过一两次。虽说穿着破旧,可这样的样貌身段,加上言行举止间的做派,一看便是家道中落的富家小姐。 事实证明的确如此。 前些日子楼主将她特意派到这边来,又亲自交待了这里的客人尊贵。她虽不敢妄测贵人身份,但也隐约有些猜到。 没过几天,贵人便将这姑娘带回来了。那贵人本是个失了魂的行尸走肉,因着这姑娘的到来,总算多了些活人气息。 可有些事情说来又有些无奈。那贵人才有了魂,这姑娘又一副断了魄的样子。 分明是两个人,却只能有一个人算活着。 情字无形,却伤人最深。 唉... 她不自觉地轻叹了声,眼前形同枯槁的姑娘却动了。 勉力抬起沉重的眸子,无神地望了过来。 总管立即赔笑道:“白日里镇上雪落得大,晚上的星星却出得早,方才偷闲去望得一眼,是鲜少的明亮,明月不禁有些惋惜,这样美的夜空,却不能欣赏,故才吁叹一声,惹了陆姑娘,还请恕罪。” 闻溪目光落在她多情的眼中,随即又黯了下去。 总管以为她会说话,却没等到,不由得有些失落。 她的声音明明很好听,清脆又活泼,如今只怕饿得连声音也发不出。 总管看了看她深深凹陷的脸颊,心底忍不住有些心疼,却也不敢造次,只福了福身,说:“陆姑娘慢用,明月就不打扰了。” 才刚走一步又停下来,还是没忍住,又多嘴了句:“今夜夜色难得美好,陆姑娘若想透透气,不妨出门赏一赏。” 闻溪动了动干涩的嘴唇,连一声谢也说不出来。 房间里又安静下来。 眼前有些模糊,桌上摆着的美味糕点似乎开始动起来。那仙鹤扇动了下翅膀,将漫天白雪洒到空中,树上的红梅也扑簌簌地直往下落。 她不禁伸出手去,想将那梅花接到手中,耳边却朦胧听到噗通一声,随后整个身子便扑到了地上。 世界也开始旋转起来,琉璃碗中的仙鹤惊起,离开驻足的雪地,腾空而飞,却被粗壮的梅树击落,和茫茫雪花混在一起,红的、白的、黑的...混在一起尽数摔在地上。 顷刻间,厚重的氍毹上,就沾满了黏稠的糖浆。 闻溪意识模糊地想,总管说的没错,果然是糖做的。 恍惚间,似乎听到什么声音,急切地喊:“快来人!帮我把她扶起来!” 随后臂间有力道传来,左右各有人将她架起,缓缓扶到床上卧着。 有香甜的味道侵入鼻腔,温热的汤勺喂到了唇边,那急切的声音又传来:“快喝!” 闻溪使不出一点儿力别过脸,只好紧闭着唇,虚弱地看了一眼给她喂汤的芷兰。 汤全洒回碗中,芷兰眼眶红通通的,声音已染上哭腔,道:“你这样作贱自己做甚,好不容易活了过来,难不成要因着他的过错再将自己折磨死么?” 她说着将碗用一只手端着,回头唤过来个人,说:“将她的嘴掰开,灌也要灌下去!” 闻溪想抵抗,却奈何浑身无力,被迫着喝了一大碗。 那汤很甜,里面又加了许多炖成烂泥的料,她不知道是什么,可很快,身上就有了能说话的力气。 芷兰见她脸上褪去苍白,才把碗放下,说:“你要怪我就怪好了,可我不能看着你将自己活生生饿死。” 闻溪靠在床头,目光不知落在哪里,缓慢道:“你告诉他,别白费力气。” “你...”芷兰气急,“我不是为他来的!” 床上的人却没回话,从她未变的神情来看,分明是不信。 芷兰将下人都屏退,才说:“这两天我逼着阿裕将你们的事大致跟我说了一遍,你别生气,我并非故意要探人过去,只是不忍心看你这样折磨自己...阿裕跟我说后,我才知道宋玄对你做了什么。我还以为你们不过是吵架罢了,没想到...他做出那样的事,如今还强逼着你留下,半点不值得原谅!” 闻溪没动,她力气没恢复多少,方才不过短短一句话,也说得筋疲力尽。 芷兰看她呼吸有些沉重,连手指也因为乏力得有些发抖,咬了咬唇,又说:“你想不想离开?” 轻颤的手指停了下,床上的人抬眼看过来。无力道:“走不掉的。” “最近出了些事,兴许是个机会。”芷兰突然说到一半停了下来,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随后将门关上,回来坐下,才小声继续道,“你知道温知行吗?就是那个大将军。他父亲才刚卸任,就惹出了些大事,这回只怕得掉脑袋,阿裕和宋玄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这事...详细的我也不清楚,只是阿裕前天夜里就走了,宋玄因为你一直留着,可眼下似乎有些急,我估摸着他最晚明日也要走。这一去,至少也得半个月后才能回来了...就算他手下的人身手再好,难不成还能将你从罗沽的王宫掳出来不成?” 闻溪心中微动,目光也渐渐汇聚起来:“你是说...” 芷兰看她神色好转,也忍不住希翼起来,轻声道:“你妹妹昨天托人找到了我,跟我说的这些。她和君梦闲都安排好了,你若还是这样作贱自己,到时候只怕连路都走不动。” “可是...”闻溪有些心动,却还是犹豫,“我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王宫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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