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记得当年华家遭了难的时候,是一个农妇将她送到了江谋乾的身边。 彼时的江谋乾眼下一片乌青,像是遭了什么沉重打击一般,却也能看得出是位慈父。 那日他们初次相见之时,她瑟缩在农妇身后,江谋乾却好似含着泪一般朝她招手。 那日的阳光是极为刺眼的,她不知晓那究竟是类泪还是什么情绪,只知晓他是示意她过去。 往后的日子没有母亲所担忧的苦痛,亦没有什么缺衣少食,她是丞相府的小姐。 她不喜新名字,却知晓忍辱负重,江微澜从此便是她新的称谓。 江谋乾从未待她不好过,却是位掌控力极强的人,他从不希望自己有朝一日逃离他的手掌心。 她知晓丞相夫人早年便是因着丧女之痛,如今身子也跟着不好了起来。 她时常是犯病,每每犯病对着下人打骂不止,可却从未对她如此过,见她都像是大梦初醒一般,生怕吓到她。 只是好似一切自她及笄以后便大便变了。 以往时常心疼她,怜惜她的丞相夫人,如今许是疯病更为严重了。 丞相夫妇对于女儿的掌控力让人无法设想。 当年入宫之时,她身边满是丞相府的爪牙,而如今,有关丞相府的丫头一概被她清理掉,她的身边也只剩下了丞相夫人身边的盈桐。 丞相夫人态度的转变她不以为意,幼时她以为丞相府是她的新家了,可此刻她才知晓当年自己是如此的天真。 早在华府被血洗那日,她就再也没有家了。 更为可笑的是,她被仇人养大,如今心中甚至踌躇着要不要杀他。 她怎能不恨。 她的爹娘,族人,全都惨死在断头台上。 “泠娘。”江微澜半阖着眸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清茶香。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竟觉得沈京辞温和的声音带了几分缱绻。 “泠娘莫要怪我逾矩,实在是先前几日太过吓人。”沈京辞先发制人的道。 她醒后,这几日宫内宫外究竟发生了什么,鸳禾也同她讲了。 倘若没有沈京辞,她此刻早已成了枯骨,依着凌启康的性子,是不许她入皇陵的。 “好话赖话都叫你一人说了,哀家还未曾说什么,眼下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江微澜仍阖着眸子不曾看他,就这么淡声道。 “方才可是出宫,可是去安置你那身在江南的李妹妹,王妹妹了?”江微澜不咸不淡的道。 沈京辞扬了扬眸子,颇有几分得寸进尺,凑近她道:“泠娘从未这般噎人,倒像是有几分吃味。” 江微澜这才睁开眸子,看着他一字一句道:“沈大人像是痴人说梦。” 她如今的不反驳,不拒绝,像是对沈京辞如今行为的默认。 他愈发大胆的覆上她的手背,引发了相柳的不乐意。 沈京辞却不在乎这些一般,他丝毫不害怕相柳,那双暗绿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那双眸子里蕴含的实在是太多,一时间她竟是看不懂。 “泠娘,我这些时日实在是害怕,泠娘,我是认真的,为我下蛊吧。”沈京辞扬着眸子,宛若乖巧的小宠一般。
第44章 你无处可逃 可这话却一点也不似小宠能说出口的。 江微澜直直从他手中抽出, 面上仍是那副淡淡的神色:“这话岂能乱说?” 她同沈京辞也不过是君臣关系。 虽说如今许真的是有些微妙,可是俩人终究是不可能的,君与臣的关系就是不可跨越的鸿沟。 沈京辞却不管这些。 他实在是害怕, 这是从未有过的, 他也不想再经历一遍。 “微臣没有乱说, ”沈京辞道, “微臣恳请娘娘,为微臣下勾陈之术。 ” “你的恳请,哀家有权利拒绝。”江微澜只手勾起他的下巴, 使得他仰起头来, “沈京辞,你发什么疯。” 沈京辞对上她潋滟的凤眸,道:“娘娘,你可曾说过, 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微澜不知晓他如今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顺势道:“不错, 实际不论男女,皆应如此。” “那泠娘身为一国太后, 更应如此。”沈京辞五指穿进她的指缝中, “泠娘曾口头许诺我, 准我一个恩典, 这还做不做数?” 江微澜微微一怔,黛眉薇微微蹩了蹩:“自然作数。” “那臣今日就要这份恩典,”沈京辞一字一句的道, “臣要娘娘微臣下勾陈之术。” 江微澜越发的看不透他,她对上那双暗绿的眸子, 试图从中看出些什么。 沈京辞丝毫没有逃避,目光交汇之时,她的压迫不再收敛,而是铺天盖地的释放而来,寻常人此时早该招架不住。 沈京辞面上却丝毫不显,他仍看着她道:“微臣恳请娘娘对微臣下勾陈之术。” “沈京辞,你真是疯了。”沈京辞疲惫地合上了眸子,松开了他的下巴,一瞬间,慈宁宫的压迫感消失殆尽。 “此事对于娘娘来说,自是百利而无一害。”沈京辞珍重一般地捧着她的手,“娘娘,您又何必顾虑。” 江微澜闻言彻底乱了心神。 沈京辞算是一语惊醒梦中人,是了,她又在慌什么。 如今两人之间的关系是极难说,谈及君臣又不够澄澈,谈及男女又触及伦理。 她不知该如何为两人此刻之间下定义,或许是该说,她该以怎样的身份为他下这勾陈之术。 江微澜坐正了身子,此刻倾身朝他俯去,那双手捧起他的面颊:“沈京辞,你最好知晓自己此刻在说什么。” 沈京辞并没有被她突然的动作吓到,反倒是凑的她更近了些,莹润的眼眸就这么看着她:“泠娘,我未曾吃酒。” 手心是他白皙的面颊,带着年轻男子的生机与活力。 她从未这般近的摸过某个男子,难言的异样感如泉水般涌上心头。 心头好似被他的灼热烫伤,沈京辞眸中若隐若现的暗绿似乎就是盛情的邀请,邀请她再大胆一些。 好似是她纵容着沈京辞将她乳名念出的那一刻,两人的关系便不再是君臣。 江微澜指腹轻轻摩挲着他的面颊,像是在嘉奖小宠一般。 她是一国太后,这一举动总就是不合宫规,不合礼节的。 眼前的沈京辞扬着那双暗绿琉璃眸,其里水光盈盈,却好似有什么隐藏在眸底。 朝堂上杀伐果断,掌控者傀儡皇帝的奸佞之臣,如今在她手下却乖巧如小宠。 沈京辞身上淡淡的清茶香,总能让她认为眼前是人畜无害的小宠,赏一口吃食便会跟着她走。 这般错觉则会误导掌权者,江微澜总会在此刻忘记,他也是为着她杀人无数的煞神,是北辰人人忌惮的笑面虎,是太后娘娘的手中刀。 稍有不慎,身边的小宠恐怕会不知何时将她吞噬殆尽,叫人知晓,他沈京辞可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小宠。 沈京辞生的极为好看,陌上公子的清冷之感在他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那双眼眸总是能叫她想起一位故人。 而今大逆不道的直视她,那双桃花眸中带着些坚定,却好似是在看着无处可逃的猎物一般。 江微澜轻笑一声,这个想法未免也太过大胆了些。 沈京辞手眼通天,还真不一定是区区蛊毒便可以掌控住的,她还是小心行事的为好。 “沈大人可要想好了,哀家今日若是对你下了这蛊,你便再也逃不到别出去。”江微澜抚着腕上那只随着她抚他面颊时,叮当作响的银镯。 沈京辞看着她,而后轻笑一声,唇边两颗尖锐的犬齿若隐若现:“那娘娘要以情蛊,还是以命蛊。” 勾陈之术可不是那般容易,情蛊则是女子以骨血养成。 而命蛊,则是阴险狠辣的蛊术,到时整个人都将如同傀儡一般。 她那日中的便是命蛊,只不过那人极擅长蛊术,在其上加了时间限制。 若是十日之内未曾服下解蛊之药,最终便暴毙身亡。 而她的命蛊是温和的,只会驱使人如傀儡,倒也不会要了人的命。 “命蛊如何,”江微澜笑道,“下了命蛊,沈大人可就再不能离开哀家,且也是极为疼的。” 沈京辞脸上并无异样,看着她道:“娘娘尽管下便是。” 北疆蛊术毒,北疆人士下蛊方式更是毒。 若是以匕首割开血肉,将蛊虫从罐中取出放入肉中,也算是一种受罪的法子。 当然也不免会有想了的法子,多是以此控制政敌,譬如酒菜中下蛊,又或是床笫中下蛊。 原本就是有好几重下蛊的法子,只不过江微澜未曾告知与他。 她拿起尖锐的匕首那一刻,是想要将他劝退,未曾想他竟是早就预料到一般,直直地看着她,看得她竟是一时于心不忍。 “罢了,”江微澜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匕首,“你这人当真是好生的无礼。” “娘娘莫不是反悔了?”沈京辞眉头微微压低,似有些不大高兴。 江微澜多看了他一眼,收起那把匕首:“反悔?君子一言,怎能反悔,哀家不过是想到了好玩的。” 沈京辞抬眸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她口中“好玩的”。 江微澜对此不解释,只从贵妃榻一旁的桌屉中取出一小坛酒。 这酒与其说是坛,实则还不如寻常的白玉壶装的多。 江微澜将其上密封的油纸层层拆开,而后将琼浆玉液悉数倒进一盏琉璃盏中。 香浓的酒液味在殿内弥漫开来,这不是寻常的酒液。 以往的酒液都有一股浓烈的味道,而这盏倒有难得的甜香,像是百果混合到一起的香甜味。 “这酒还是哀家方入宫那年酿来的,哀家取名叫断卿浆。”江微澜打开腕上一只银铃,将其中无色的药粉捻起些,撒在酒液上。 沈京辞一时竟没能明白她的意思,抬眸看着她道:“好一个断卿浆,倒有几分鸿门宴的味道。” 江微澜勾了勾唇角:“那你还敢不敢喝?” 沈京辞端起那盏酒,一仰头,那颗喉结跟着上下滚了滚,他亮了亮杯底,红唇上还带着莹亮的酒液。 “寻常命蛊喝下后,身子会难耐的发热。”江微澜平静的道。 沈京辞笑道:“泠娘的命蛊可不寻常,如今微臣都没有半分难耐之感,只是,这如何叫断卿浆。” 江微澜就着他手中那盏琉璃酒盏斟上一些,随后接过他的酒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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