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林仲卿还是个姨娘所出的,在林家本就不受重视,上头还有四个嫡出哥哥,一个赛一个出类拔萃,这次科举林仲卿连个榜单都没上,夫人究竟看上他哪一点啊!” 宁氏不以为然,“当初我千方百计把琪儿送进翰宸书院,就是为了她能结识更多青年才俊,日后嫁个如意郎君,怎的,就许你亲侄女傍上小裴大人,我自己个儿的姑娘凭什么就不能嫁个好人家!” “那不一样——” “怎就不一样,我就觉得林仲卿挺好的,相貌好,家世好,有见识,嘴也甜!每次来咱们家都是夫人长夫人短,从没轻视我们是小门小户出身。” 说着,她大概是又想到了江陵,轻哼了一声,“小裴大人又如何,任他再是皇帝或是什么丞相身边的红人。不过是无家世无背景,靠着科考爬上来的学子罢了,日后一朝落了难,指定这日子过的还不如我们呢!” 江子郡狠狠瞪了她一眼,满脸写满了不屑,“真是妇人之见,寒门学子怎么了,你夫君我不就是寒门出身,怎得,你如今连我也瞧不上了是不是?” 宁氏气呼呼地不再发一言。 江子郡斜眼看她,宁氏性子吃软不吃硬,他只好慢言开导,“我方才说的话,夫人还是好好考虑一下,你与其把宝押在林家那个庶子身上,倒不如押在这位小裴大人身上,” 宁氏愣了愣,转目看向夫君,见他郑重点了头。 “夫人可还记得,两个月前,秦钟勾连京城护卫军犯上作乱一事?” “当然记得,” “那次叛乱朝廷没有发一兵一卒,只派了一个使者前往叛军营区,这场叛乱便解决了。夫人可知是谁的功劳?正是这位小裴大人,他自告前往叛军营区,身边只带了一个扈从,三言两语便化解了这场危机。如今皇帝陛下和孙相两边都在拉拢他。即便是我们刑部尚书窦大人对他都不得不对他刮目相看,” 宁氏一时语噎,再也说不出话来。 “如今我们刑部大小事宜窦大人全权委托给小裴大人,裴大人幼子被杀一事也是交由小裴大人查处,这小裴大人到上京才多久啊短短一年,年纪轻轻便委此重任,日后还得了!” 说完,江子郡甩了甩袖口,便欲离去。 “老爷去哪儿?” 江子郡横看了宁氏一眼,“没听方才大人说什么吗?”说完,头也不回丢下几个字,“去衙署!”
第5章 扑朔迷离 南郊城外 当晚,浓云密布寒风呼号,果真又是一场大雪! 营房西北角有一处临时搭建的刑室,屋子不大,约五尺见方,房屋正中摆放着一个被炭火烧得通红的铜盆,殷红的火苗争先恐后地向外窜着,发出毕博地炸裂声。 裴洛城坐在火盆旁,慢慢地搓着手,火光映照他一半侧脸颊上忽明忽暗,让人愈发看不透他的心思。 「哗啦」一声,两个玄色锦衣男子一左一右抓着阎亭长的胳膊,将那人一把从水缸中抓起。 水面上尚浮几块厚厚的冰块,这人半个身子浸润在冰水中,上衣紧贴在身上,往下滴着水,已冻得嘴唇发紫,说不出话来。 “裴,裴大人,属下不是有意欺瞒大人,我手上真的没有证据,” “没证据你还敢前来!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送到外头雪地里跪上一晚,你猜明天一早你会怎样?”柏叶道。 阎六顾不得瑟瑟发抖的身子,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大人饶命啊!” 一直坐在火盆旁不发一语的裴洛城终于抬起头,目光缓缓看向那人,“阎六,” “小,小,的在!”阎六赶忙接话。 柏叶见裴洛城发了话,这才走到一旁递给阎六一条干净的布让他擦拭。 裴洛城看了看他,淡淡道了一句,“坐过来烤烤火,” 柏叶一只手拎起阎六,将他拖到火盆旁蹲着。 “谢大人……”阎六一遍使劲地搓手一遍抹着泪。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说韩林没死,而是被人李代桃僵偷换出了刑部大牢?” 侥幸逃脱一死的阎六,不敢再有半分隐瞒,他战战兢兢,道:“是这样的,大人,实不相瞒,小的也是从犯人口中得知的……” 阎六深吸口气,娓娓道来。 原来那日,轮到阎六休沐,他闲来无事一个人去西市溜达,来到一个面摊前准备坐下吃碗混沌,正好碰上刚从刑部大牢释放的王麻子。 王麻子同一群人围坐在一起,并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里的阎六。 “王麻子兄弟,这次怎么这么快从大牢里出来了?兄弟还以为得至少明年才能看到你呢,听说刑部大牢里很多人得了鼠疫,你没事吧?” 王麻子欲言又止,勾了勾手指,示意那些人把头凑过去,故作神秘道:“我告诉你们,这次啊还多亏了这些老鼠,老子才能这么快出狱,” “这话怎么说?”众人不解。 “……”阎六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他们,继续道:“这次刑部出了大事,大牢里一次死了六个犯人,” 啊!众人面露惊诧之色。 “不过那几个人好在都是死刑犯,其中五个都是重罪在身准备秋后问斩的,还有一人是京兆府尹韩贺亦大人的侄子韩林,因涉嫌打死了刑部尚书窦大人的公子,也被关在甲子一号死牢里,” “我们倒是听说了一些,他是怎么死的?也是死于鼠疫?” “不是鼠疫,说是被毒鼠所咬,哎哟,你们不知那几人死去的样子真是吓死人了,个个青面獠牙,浑身留着黄红色浓水……” 众人听闻纷纷「咦」了一声。 王麻子继续道:“按我说啊,根本就不是毒鼠所咬,而是天要收了他们!” “怎么讲?” “你们想啊,偌大的刑部牢狱,关着七八十号犯人,莫非这毒鼠识字又说是能听得懂人话,怎么专挑死刑犯下嘴呢?” 众人不约而同点头,听着确有几分道理。 “甲子一号大牢关押的都是罪不容诛的犯人。所以我说是天要收了他们,这不,毒鼠尚未捉住,刑部大老爷担心毒鼠伤害其他无辜犯人的命。这不,我们这些轻犯就被提前释放了。” 裴洛城听到这里,慢慢坐起身来,“所以你就以此认定韩林并非死于毒鼠,而是被人借此偷换出了大狱。” 柏叶认真听着阎六的诉说,不由低头看了看大人,眼神中充满着无上敬佩:韩林之死果然另有蹊跷! “你可有亲眼见到过韩林?”柏叶问道 阎六摇了摇头,不住地搓着手,眼下他身子已经渐渐回了暖,话也说得利落了。 “大人有所不知,当时大牢里六名死去的犯人被抬出去的时候,主事张合,柴掌固都是亲自去看过的,此外还需要一名狱医的证明,和仵作的验尸报告,这名狱医下属同他不熟,并不十分了解。可那张合和柴掌固二人早已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那姓柴的为人一向贪财,要不他张合给那姓柴的送了银票,他怎会从一个小小副亭长一跃成为八品主事。若说他收了韩家钱财,与张合,仵作沆瀣一气,制造毒鼠咬人的假象,为此把韩林救出刑部大牢,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还有,那名仵作身份也是十分可疑,这名仵作曾是从京兆府大狱里调过来的,韩贺亦大人是韩林的叔父,又是京兆府尹。如今韩林被关在刑部大牢里,这个忙他也是可以帮的!” 裴洛城一直前倾着身子,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跳跃的火苗。 除了下属之间的私人恩怨是他第一次听到以外,阎六所说关于韩林之事和他的判断基本无差。 虽无新的证据可以证明韩林还活着,可眼前这个阎六…… 也不是完全没有用处。 柏叶见裴洛城的视线一动不动地盯着阎六,似乎明白了他的心思。 他立即从腰间抽刀架在阎六的脖子上,“阎六,你以为说出这些大人就能饶了你吗?你说得这些大人早就知道了!还用得你来分析!” 身子才刚转暖的阎六,冷不丁脖子上被架了一把冷冰冰的刀刃,就像外头冰溜子一样冷,那道白刃晃得他睁开不开眼,阎六吓得立马跪倒在地。 “所以……你是因为气不过张合贿赂柴掌固,成了刑部主事压在你头上,你怀恨在心,处处留意他们一举一动,当你发现韩林的死有蹊跷,且张柴二人是最后见过韩林的人,所以你才匿名举报他们。” “是,”阎六点了点头,蔫头耷脑好似被霜打过的茄子一般,“除了大人所说的原因以外,小的的确是因为家有病重老母在床,需要这笔银子治病,这才夤夜冒死前往去领这笔银子。” “那刑部的告示上明确说了,有亲眼目睹当晚毒鼠咬人事件的目击者可以去刑部后面的一座无人的房子里领取这笔银子,并留下证据,若是证据有用,日后定会得到拔擢重用。如今你什么证据都没有,却还想领走银两!你可知道自己该当何罪!” “大人,大人……”阎六泣泪横流,不住地磕头,“小的不是成心的,大人若把我抓起来,我那七十岁卧病在床的老娘真的就只能饿死家中了,” “哦,”阎六一急之下,突然想到了什么,“关于韩林韩公子的,小的好像还知道一些,” “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柏叶大声喝道。 “事发之前,也就是窦韩两位大人因为争地之事闹出人命之前,小的就听说一些关于韩林的事,听说这位韩公子在听雨楼有个相好姑娘,名叫丽姬,长得十分貌美,只卖歌艺不卖身,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看她一眼,可这丽姬姑娘偏偏看上了韩林,二人一见钟情。” 窗外传来「呜,呜」风声,房间的各个角落都被搁置了炭盆,将房间映得通红透亮,暖意融融,仿佛与外面是两个世界。 “说重点!谁要听这些王孙公子的莺莺燕燕!”柏叶怒斥。 阎六战战兢兢地偷觑了一眼裴洛城,见大人对柏叶的话没什么回应,便放开胆子继续道:“别急,这就是重点。” “这韩林是个情种,小的猜,若他还活着,一定会忍不住跑去私会丽姬姑娘。”
第6章 大人的心事 柏叶看了眼裴大人,继续对阎六道:“现在你还有一条路可选,” 阎六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透,他当即站了起来,拍着胸脯道:“大人放心,小的一定将功补过,暗中追查丽姬这条线,只要发现韩林踪迹,立即汇报给大人!” 裴洛城抬手拿起一根细木枝随意地搅动着炭盆里的炭火,挤压在一起的炭块得了些空气,烧得愈发赤红。 殷红的火光在裴洛城的脸上酌添了一丝颜色,他的睫毛长且浓密,覆在他乌黑的瞳仁上,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只是嘴角不经意间划过一抹玩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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