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上官清清果真去了宫门前磕头,果真求见东方银玥,那必然也会受重伤在地牢中奄奄一息。隆京能关人的地牢,除却大理寺,便只有青云寺。 上官一家为瘴毒所害,分归于青云寺主管,大理寺协理。眼下青云寺的寺卿被贬去银地,案件的主审暂且空置,上官清清作为上官家唯一幸存者,自然被朝廷保护了起来。 明为保护,实为禁锢。 魏千屿已经错过一次了,那一次错害得上官清清被上官靖嫁去银地,成为一个年过半百商人的妻子,已然毁了她的一生。 可她还有漫长的未来……那些看上去很美好的未来。 魏千屿想弥补些什么。 沈鹮被魏千屿找上时,正在青云寺前闲逛,说是闲逛,也是为了打听消息。为了能听到有用的消息,她甚至换下了御师袍,一副闲散人的打扮。 再见魏千屿,沈鹮瞧他眼下发青,似是许久不曾休息,看上去不太好,又意外地有种说不出的稳重感。 经过一年时间,魏千屿也变得成熟多了,至少在隆京的这一年里他并未与旁的女子传出什么定情传闻,过去纨绔浪子的形象也得到了好转。魏嵊对此分外高兴,觉得一个男人弱冠之后便是真正长大,准备开始为魏千屿张罗其他世家千金。 明明已经要开启新的人生,可魏千屿却陷在了过去。 “上官清清之事,你就别掺和了。”沈鹮对魏千屿道:“她应当不想见你。” 魏千屿愣怔了瞬,脸色白了些,又蹙眉道:“我知道她现在在哪儿。” “不在青云寺?”沈鹮问。 魏千屿摇头:“她在公主府。” 沈鹮了然,难怪这些天她在青云寺打听不出什么结果,就连古念那边的消息也不灵通了。相比早已离开玉中天数百年的古家,魏千屿的门路自然多了许多。 “沈御师,你若见了清清,能不能替我带个东西给她?”魏千屿苦涩一笑道:“正如你所说,她或许并不愿意看见我。” “我看见了她的未来,很奇怪……我学习观星推运这么久,只窥见过三次未来的画面,却每一次都与清清有关。”提起这话,魏千屿又觉得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样,泛起了几丝酸涩的疼意。 其实不奇怪的,他心里知道,只是他感受得晚。他过去为了挣脱家里的束缚,也曾想过离经叛道,最终没有那个能力与勇气,便只能在自己能够到的范围内去反抗,上官清清便是他自顾自反抗下无意识造成的伤害。 魏千屿知晓自己过去幼稚,郎擎也说过失去后的后悔多半无法挽回,魏千屿想过要挽回,甚至在他第三次看见上官清清的未来前,他都想过挽回。 他想他可以不成亲,当他能够左右自己的人生时,他还能回头去找上官清清。 彼时他会告诉上官清清,其实他也记起了许多幼时的记忆,记得他们曾在何处定情,那些话也不全是孩童间的玩笑,他也曾用过真心。 魏千屿道:“我最先看到清清跪在宫门前求情,后又看见她在地牢里浑身是血,但我也看见过较为美好的画面,我看见……” 他看见夕阳落山时,戴着虎头帽的小男孩儿趴上了上官清清的背,为正在看晚霞的她戴上了一小束紫藤花。 那地方不像隆京,也不像蕴水。 或许彼时陪在她身边的人,亦不是他。 魏千屿终究没将所见说出,他只是从怀中掏出一个锦盒,将其交给沈鹮道:“这个请你带给她。” 沈鹮接过锦盒,她没有打开,不过掂着分量,应当就是她曾见过的又大又圆的鲛珠,那枚曾在上官清清童年时的记忆里,象征着爱意的承诺。 她道:“既然她在公主府,我也未必能见到她。” “你很快便会见到她的。”魏千屿说完这话便与她擦肩。 他有许多重要的事要做,而今的他也不再是过去恣意自在的少年。姑姑让他学会观星推运,必是与国运有关,魏千屿想只有他做出实绩,才有能力去掌握自己的未来。 沈鹮看着魏千屿渐行渐远的身形,终究也从青云寺前离开了。 尚未走出这条街,便有御灵卫找来,拦住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公主府的守卫——孟晶。 魏千屿还真是料事如神,沈鹮甚至怀疑魏千屿知晓她会被请入公主府,见到上官清清,也知道她在青云寺,这才特地带着鲛珠来找她的。 沈鹮跟在孟晶身后一路走到了公主府,穿过层层院落与围墙,终于被人领到了东方银玥的凝华殿前。 谷雨里的牡丹花含苞待放,恐怕全玉中天最好的牡丹花种都在凝华殿前的院落里了。那些都是各处进贡而来让东方银玥赏玩的,被种在了一个个花样不一的瓷盆中,往年都由白容照料,今年他倒是没怎么回来看过花了。 沈鹮到时,东方银玥坐在垫着兽皮的摇椅上,膝盖上盖了薄毯,捧着手炉,就在一株蓝花楹树下,侧眸带着浅笑看向正蹲在花丛中松土的白容。 少年暗蓝长衫,衫角绣了孔雀翎,墨玉的发冠,马尾高束,比起前两个月的阴沉,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沈鹮来时白容也没回头,只是对东方银玥嘀咕:“她们不会照顾花草。” 把他精心呵护的牡丹花都种毁了,若是换做他来照看,眼下必然开了好几朵,至少能让东方银玥嗅到花香了。 白容不在乎衣袂染脏,也不在乎双手上全是泥灰,他在茂密的叶丛中看见了一朵完全盛放的牡丹。小归小,却难得长得端正,便干脆一剪刀剪下来,拿去给东方银玥把玩。 直到沈鹮近了,这一人一妖间温馨的画面才被打破,东方银玥微抬头看向她,捏着手中牡丹花的花瓣,吩咐道:“将上官清清带来。” “是。” 孟晶退下。 沈鹮给东方银玥行礼,跪下后再起身,已有宫人端了糕点与茶水过来。 东方银玥的下巴朝一旁的桌子点了点,示意沈鹮坐下,她瞧见沈鹮手中的锦盒,笑问:“什么东西?” 沈鹮尚不明所以,捏住锦盒道:“只是小饰品。” 东方银玥见她有隐瞒之意,也不追问,只是端起雨山枫喝了一口,淡淡的花香与茶叶香气飘在院落中,偶尔传来白容在一旁挖土或剪枝叶的声音。 不一会儿逐云带着上官清清过来,沈鹮见到来人时才算定下心。 上官清清看上去脸色不好,但好在身体无碍,她额头的伤痕已经结痂,双腿还有些发软,见到东方银玥的刹那立刻跪下,沈鹮瞬间局促了起来。 她也不知自己该不该坐着了。 更不知此番将她叫来公主府是为何,上官家一事她并未掺和,怎么想也落不到她的头上来。 东方银玥道:“将你与本宫说的话,再说一遍。” 上官清清朝沈鹮看去一眼,她也意外竟会在此见到沈鹮,可眼下顾不了太多……如今天气渐暖,她急着要回林阅的尸体,便只能按照东方银玥所说的来。 “民妇……知晓上官府瘴毒来源。”上官清清声音颤抖道:“上官府的猫妖苏氏,曾是林豪安排入上官府的,为的便是借由上官家的身份在隆京藏下瘴毒。苏氏入上官家近二十年,十一年前隆京之祸,亦有她藏瘴毒推波助澜。” “林豪的背后另有其人,具体在隆京藏瘴毒缘由民妇不知,只知道林家的瘴毒是从东孚千里迢迢取出,跟随商货越过大半天穹国的国土,再从银地送入玉中天,送到隆京上官家。”上官清清擦去眼角的泪:“殿下若要寻瘴毒来源,必要深入东孚,去兰屿安王府。” 说到这儿,上官清清立刻哭了出来:“我已经将我所知一切实情都告诉殿下了,还请殿下将林阅还给我,再迟下葬,他、他怕是要……” 怕是要烂在青云寺,或者其他什么地方。 上官清清护不住母亲的坟冢,护不住林阅的性命,她不想最后连林阅的尸身也护不住。 沈鹮听到这儿,若再不明白就太愚蠢了。 兰屿,安王府。 若要有人去调查,这个人怕只能是她。 果然,东方银玥似是漫不经心道:“我记得你与安王府的洛音相熟,沈昭昭,你可愿替本宫分忧啊?”
第110章 交换 上官清清交代完她能说的, 便被逐云带了下去。 离开前她朝沈鹮看去一眼,眼神中带着些许恳求。上官清清跪在宫门前所求是林阅的命,而今林阅已死,她想求的便是林阅死后能有一个安身之所。 待院子里重新就剩下沈鹮、东方银玥与白容三人后, 沈鹮才起身离开石凳, 跪在了东方银玥面前。 东方银玥道:“前些日上官清清跪在宫门前请求能见得本宫一面,本宫本不欲理会, 不过白容来游说, 想来也是你在他面前求情的。” 沈鹮一怔:“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殿下的眼睛。” 东方银玥垂眸朝她看一眼, 过去记忆中爱吃甜食的小姑娘早已超出她的认知, 东方银玥原想着拿捏住沈鹮的真实身份, 便能拿捏住她这个人。可如今她已经没几年了, 人之性命都不由自己掌握,更何况是他人的人生。 既无法掌握住沈鹮,那便用对沈鹮有利的消息, 来换取她需要的答案, 结果是一样的便可。 东方银玥道:“沈鹮, 你在调查瘴毒,是否是想查出当年沈清芜的死因?” 沈鹮抬眸朝东方银玥看去,心下微颤, 她的确是想弄明白当年爹爹死去的真相。 沈清芜使用的杀血之术,是御师中的禁术, 唯有修为达到一定地位了才可习得。他身体里流出的每一滴血都会化作能焚烧妖邪的火焰, 沈清芜烧干了自己的血,杀了自己, 也杀了当时祸乱隆京的绝大部分的妖,正因如此, 他才为自己挣得身后名。 可若隆京群妖祸乱是人为,那沈清芜的死便是受他人所累。 瘴毒原来自于妖界,妖族为了躲避瘴毒吞噬妖的本性而破开了通向云川的界,从风声境的灵谷步入人族的领地。如今妖界早已消失,人与妖不得不在云川共处,但瘴毒依旧存在,只要让瘴毒四溢,人和妖势必会有一场生死之战。 三百多年前周氏的预言未必是假,十一年前的隆京祸乱,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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