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千屿即便对观星推运上有天赋, 这么多年也从未被人发现过, 旁人只道他不学无术, 喜欢看星星月亮,无非是想与世家小姐游湖赏月时有话可说,如此才不显得他一无是处。 可事实上, 中融眼异动便是最好的证明。 即便魏千屿与沈鹮掉入中融山中的秘境是一个意外, 那他们能从秘境中安然走出, 唯有魏千屿看见了传承,接受了传承,便绝不是巧合。 中融眼中的秘境存在多年, 总要有人去破那一道暗金色的光的,东方银玥不单想要重开紫星阁, 她更想知道十年前的梵宫这处到底发生了什么。 “曾有人与我说, 皇兄在位不会超过三年。”东方银玥说出这话时声音很轻,她双手紧张地握在一起, 提起潜藏于心中多年的秘辛,就像是被某种力量一把拉回了久远的过去。 太上皇与太上皇后感情甚笃, 太上皇一生也仅有三个孩子,长子东方元璟,次子东方即明,再便是女儿东方银玥。 这三个孩子彼此年龄相差好几岁,东方元璟七岁时有了东方即明,而东方即明五岁时才有了东方银玥。东方元璟为长兄,大东方银玥十二岁,他总喜欢带着东方银玥玩,不论他在外为人如何,可对待自己的弟弟与妹妹是真心实意地好。 他们三个人的性子也相差许多,东方元璟过于要强,东方即明又过于温柔,唯有东方银玥像是中和了他们俩的性子,即便被荣宠着长大,行事也不乖张,进退有度。 可东方银玥的性子,也曾险些为她招惹过一次祸事。 “那是父皇的生辰宴,就在这梵宫处举办,举国同庆,隆京接连欢喧七日,好不热闹。”东方银玥隔着宫门外厚厚的雨帘,望不见远处隆京的灯火,在雨水之下,一切光芒都化作了一团团的混沌,将人淹没。 太上皇与太上皇后恩爱地坐在长椅上,就在东方银玥如今与白容所坐的台阶之上,台下宫人们的舞蹈中,还有一些会法术的妖献上表演。笙箫不止,酒水不断,推杯换盏,彼时紫星阁的蓬莱殿主喝多了,被人领出去吹风。 东方银玥那时还小,仅半杯果酒就让她晕头转向,由宫女们搀扶着打算离开梵宫回沁园休息,她出大殿时,正碰上那位蓬莱殿主。 他很瘦,胡子很长,头发与胡子中仅有几缕银白,也算不得年纪多大,可偏有一股仙风道骨马上要羽化成仙的气质在。 “小殿下。”蓬莱殿主见到东方银玥,竟晃了晃神,莫名叹了声气:“可惜,可惜了……” “周大人胡说什么?可是醉酒醉糊涂了?”有宫女呵斥,他怎敢对千娇万宠的公主殿下说可惜。 东方银玥裹着狐裘,并未在意,她看向头顶上灿烂的星河,不解地问他:“可惜什么?” “小殿下,请来。”那蓬莱殿主似乎真的醉得不轻,就连步伐都晃悠。 宫女们拦着东方银玥不让她去,东方银玥却没让她们跟着。她出了梵宫外的长廊,跃过了木头铺成的地板,踏在浮雕星图的石块上。她见那老儿晃晃悠悠,手指向天空,像是满腹心事无人诉说,只能告诉给一个孩子听般无措。 “小殿下星宫位东,可惜为女子,否则当是明主之身。”蓬莱殿主说完,又捶手连连叹气:“可惜,最可惜的便是太子殿下,星光烁烁,隐有暗淡之势,其宫不稳,恐在位不过三年……” “一派胡言!”这回东方银玥才知害怕。 娇小的人伸手指着蓬莱殿主,怒斥道:“你敢妖言惑众,我要去告诉父皇!” 东方银玥后悔支开宫女,也后悔见他面善便跟上来听他胡言乱语,可她转身要走,却见那蓬莱殿主没拦,只是苦涩地笑了笑后往地上一倒,竟是彻底醉昏了过去。 这件事到底是被东方银玥捂住了,她思量了许久,不想在父皇生辰的大好日子里说这些晦气的话。什么她若为男子,便是明主,什么太子殿下来日继位,皇位坐不稳三年之期,彼时太上皇还身子骨硬朗,怎能以此醉话扰乱他们父子、他们兄妹之间的感情? 当生辰宴席散去,热闹的七日也过去。 周大人完全不记得自己喝醉时说过什么癫狂的疯话,东方银玥还特地去紫星阁找过他,他一脸迷糊,根本不认他曾在梵宫外见过东方银玥。 “小殿下若非要我想起我曾说过什么……不如我现在再去喝两壶?争取把自己喝醉,再努力想想能与小殿下说什么话?”老头儿性子颇为欢脱,说完便要借故出去买酒。 东方银玥心想,他忘了也好,只是不能治他的罪。 此事从此就被她埋在心里,时间一长似乎也就忘了。 可后来东方元璟死在了梵宫,从观星台处高高坠下。而在此之前的几个月,东方银玥离开隆京去蕴水看望病重的魏老夫人时,他还没有任何不妥的迹象,甚至会在晚间拉东方即明饮酒。 “皇兄真的在位不过三年,而我垂帘听政了好些时光。”东方银玥说着,指尖捏得泛白。 白容见状,将她的手握在手心,细细地去揉她的手背。 “所以殿下才会信这世上,有观星推运一说。”白容抿唇,所以她才会看重观星台,看重梵宫这处,可打开观星台的钥匙不是寻常钥匙,关乎东方皇权的未来。 三百多年前的预言若不是诅咒,终有一日会如同二十一年前蓬莱殿主曾对东方银玥说过的话一般,在将来的某时应验。 “我也曾想过,若我不是思虑过多,当场就揭发了蓬莱殿主的胡话,叫父皇也像先辈那样以妖言惑众之名杀了周大人,是不是之后的事也会随他之死而改变。”东方银玥说着,又摇头自嘲:“当真是可惜,可惜我对驭妖之术不通分毫,即便有心去学也无法感知自然的灵气,催不动半分法术。” 若她也有那般造化,她就要自己站上观星台,亲眼去看看三百多年前的诅咒,究竟在将来的哪一日到来,她要看看这星运预言到底能不能破! 可这世上并非人人皆可学驭妖之术,不是所有人都能去触碰自然中的灵气,即便东方银玥与白容一般熟读紫星阁的书本,却连最简单的妖气也无法探出。 她此生闻到过的唯一妖气,便是白容身上清冽冰寒的味道。 她成为不了御师。 东方银玥这一声叹息虽为发出,可白容就是听明白了她话中的意思。他虽嫉妒魏千屿因一场机缘接受了中融眼中的传承,可他也希望这世间能事事皆顺东方银玥的意,叫她不要操劳操心,不要皱紧眉头。 少年的唇依旧是冰的,在东方银玥看向殿门外的骤雨时短暂地遮蔽了她的视线,一记轻柔的吻落在了她的眉心,又移上了她的眼睛。 这一瞬,仿佛白容柔软的嘴唇不单亲吻上了她的脸颊,似乎在她素来坚硬的心上也温柔地触碰了一下。 东方银玥羽睫轻颤,呼吸忽而变得急促了起来。 少年发丝上的雨水落入了她的衣襟里,冰凉的气息裹挟着她的呼吸,叫她胸腔憋闷了一瞬,抬眸去看,正对上了一双浅茶色的眸子。 银蛇吐信,温热的舌舔过她的唇角,白容一件件褪去身上湿漉的衣裳,讨好般将东方银玥的脸、脖子、乃至被他牵着的手,寸寸舔过一遍。 这里的风太冷了,白容的身体也很凉,东方银玥不怎能感受到欲\望带来的热意,可胸腔却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心脏的跳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那是情动。 “这里可没有换洗的衣裳,更没有被褥,你想做什么?”东方银玥捏着白容的下巴制止他继续:“你想让本宫陪你在这儿冻死?” 白容的眼珠在夜里很亮,眨眼的瞬间瞳仁化作细线,像是会发光的琉璃珠。 他道:“殿下不用脱,我来脱。” 东方银玥呵斥:“胡闹。” 白容却坚持:“我带殿下碰一碰它们。” 它们是谁? 不等东方银玥去问,光着上半身的白容便朝她扑了过来。 他用力地吻着东方银玥,眼眸一瞬不移地盯着她瞧。白容的手指穿过了东方银玥的发丝,冰寒的身体贴着她的衣裳,屋外暴雨之声响起,少年禁锢着长公主的双手,如同献祭般地抱紧了她。 东方银玥感觉到了有冰凉的东西钻进了自己的裙摆之下,绕着她的腿。 她恍惚想起白容是条蛇,可他从未在她的面前蜕化成一条蛇本来的模样。 即便他在最动情的时刻,因控制不住身体的妖性而生出了银色蛇鳞,可他仍有四肢,仍是人的身体,便是在东方银玥的身体里作孽的也是人的模样。 此刻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严重的事,双腿扭动挣扎了起来。 “别动!”白容压低声音道:“我不想弄伤你。” “那你就别胡来!”东方银玥感觉到了冰凉的蛇尾卷走了她的鞋袜,蛇鳞的触感激起她浑身颤栗,心中恐惧,可奈何身上之人的力气实在太大,她连一丝挣扎也做不到。 “殿下别怕,白容不会伤害殿下……”白容望着她的眼。 东方银玥愣怔,她看见白容眼底的挣扎,他似乎比她还要恐惧,可毅然决然地再度朝她吻过来,似乎这样他就能拥有足够的勇气。 当蛇尾卷上她的腰时,一道雷霆落下,几次闪烁的光芒中东方银玥看见了白容的模样。 少年覆盖禁锢着她的上半身依旧是人的模样,只是浑身上下的毛发都变成了银白色,像他先前重病的那个晚上。 那时他异常痛苦却仍旧不肯将自己的蛇身展露,今日一反往常,那条钻过她衣袂的蛇尾在刹那明亮的雷电下闪烁着银色的光。 白容以为,东方银玥不喜欢他是妖,所以才会将他送去青云寺,让他度过最痛苦的两年时光。所以他从不曾在她面前露出自己的真容,他让自己在外人的眼中彻底变成了一个人,一个与她……无限相似的,普通的人。 梵宫顶上雷声阵阵,光芒不断,东方银玥的呼吸变得急促,显然也看见了他的尾巴。 白容吻上了她的脸,颤抖着声音道:“殿下别看。” 他抓着她的手,朝空中举起,缠绕在他们彼此身上的妖气一时间不分你我,甚至不知是白容传给东方银玥的,还是真叫她此刻也一同化作了妖。
第55章 宫摇 白容遮蔽了东方银玥的大半视线, 不想让她去看他的尾巴,可他的手拂过她的手腕,带着她的手指去感受从殿外吹来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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