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呢? 人家母女俩,结婚都四五年了,这样的事肯定都知道了。为什么梅姐姐还在徐家?还生了孩子,自然有她的原因。”娴月道:“或是梅四奶奶不愿意管,劝她忍耐,或是她愿意管,但梅姐姐体谅她,不愿意回家来住,和徐家和离,或是她根本不想离开徐家,你没听她说的,徐家公公婆婆对她像自己女儿?” “那都是粉饰太平的话!”凌霜怒道。 “谁不知道是粉饰太平的话呢?” 娴月其实也生气,但她从来娇气,气只对着亲近的人发,道:“但你动脑子想想,她既然选择了粉饰太平,就是想继续隐瞒下去。你想救人家,人家愿意让你救吗? 说句诛心的话,人家才是夫妻俩,她连自家父母在京中,都没回家长住,躲避那畜生。会因为你一个外人起和离的心吗?你能帮她什么?你能养她一辈子?还是能帮她再找个如意郎君?” 她说到这,窦惜柔的表姐也长叹一口气。 “二小姐说的是对的,三小姐,你别太冲动,当初我姨娘也是一样,我娘要帮她和离,她还怪我娘挑拨他们夫妻关系呢。 我娘当时气得几年没跟她说话,后来她去世了才后悔,说她也有她的苦衷。 姐妹有时候是要互相体谅,不能把自己的意愿强加在别人身上,她们这样选择有她们的道理……” “狗屁道理!” 凌霜一句粗话,把这些文文静静的小姐惊得一个机灵,她看着周围,道:“别骗自己,什么互相体谅,体谅来体谅去,最后挨打的还是在挨打,这些体谅有什么用吗? 人活一口气,有时候陷在沼泽中自己不觉得,外人拉她一把,出来了才清醒。有谁是生来喜欢挨打的?谁没有糊涂的时候? 难道你们不希望自己糊涂的时候有人来拉自己一把吗?” “我不希望。”娴月直接道:“要是我这么糊涂,就死了拉倒。 人人管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别怪我没提醒你,前车之鉴还在呢。” 她意有所指,显然是说柳子婵,这是她们三姐妹之间的暗号,凌霜听得一愣,其实柳子婵那事,也是有点震惊她的,她没想过,也许有时候执着拉人出泥坑,还会被人恨上,是在卿云的事上学到这道理的。 卿云听了,却并不生气。 她不是急智的人,不像娴月和凌霜,可以这样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快如雷霆。 她从来慎重,任何一句话,不在舌尖打个转是不会出口的,这次自然也一样。 到这时候,也是该她开口的时候了。 “你们别吵了,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 她一说话,自然带着一股沉静的气质,定海神针似的,众人顿时都安静了下来,娴月和凌霜也算听话了,只听见卿云说道:“娴月说的对,梅姐姐之所以选择现在还留在徐家生活,自然有她的理由,这个理由盖过了自身的幸福,这是她的选择。 就算我们现在去劝她,她多半也是坚持原来的生活,不会离开。” 娴月难得听到她和自己意见一致,敢要插话,卿云却伸手制止了她。 如果娄二奶奶在这,不难发现,卿云这股说正事的架势和她是一模一样的。 “不过要是因为这个,我们就坐视她继续受苦,那也太冷漠了。 这世上人人都有不得已,但作为姐妹,我们既不能替她做决定,也不能就用这个做借口,彻底不管了,那跟陌生人还有什么区别?”卿云娓娓说道:“我们要在她的选择基础上,让她过得更好。 她选择留下,那就让她留下,但解决掉留下的痛苦,就好了。 我想,她丈夫虽然暴戾,但毕竟不是疯子,权衡利弊还是知道的,要是打她的代价太大,他也会收手的……” 她言下之意,是要徐徐图之了。至于如何徐徐图之,那就是做夫人的智慧了。 徐家毕竟只是姚家的姻亲,要论起权势来,也不过如此,打老婆的男人一贯如此,到了外面,都不过纸老虎罢了。 凌霜还想再说,被娴月掐了一下,低声道:“人多耳杂,你别嚷嚷了,有什么话,等晚上娘忙完了大家一起商量不行吗?” 凌霜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好在荀文绮不在,女孩子们还算团结,只是神色戚戚然,都在各自思索。 “今日的事,涉及梅姐姐的隐私,人人都好面子,虽然我知道你们是无意间撞破,还请各位姐妹体谅,我们知道就好了,不要再告诉别人。” 卿云甚至替梅姐姐善起后来,她也知道这些话约束不了大家,只是恳求道:“大家都是女孩子,以己度人,如果你是梅姐姐,大概也不希望人人都知道自己挨打的事吧。希望大家体谅,不要雪上加霜了。” 女孩子脸上都有恻隐之心,显然都被说动了。 果然,卿云话音未落,梅姐姐的丫鬟金蝉就跑了过来,她显然是受了嘱咐的,一见众人这样,就知道事情传开了。进来就道:“我家夫人遣我来说,今日有事,得先走了,改日再聚,请小姐们体谅。 世事不要只看表面,这里头也有误会,小姐们都是蕙质兰心,肯定知道人言可畏的道理,徐家是,名声极好的,今日失陪了,改日再请小姐们来徐家玩。” 娴月听了,便冷笑一声。 “你想救她,她还担心你乱传话呢。”她懒洋洋往旁边一坐,笑道:“我看咱们还是丢开手吧。” 打哑谜没有比她更厉害的,她还朝着金蝉道:“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放心吧,‘’的厉害,我们是领教了,上门也不敢上门了,我们惜命,不会管闲事的。 我们自己的事还管不过来呢,没空管别人的死活。卿云不是说了吗?我们可尊重她的选择了。” “娴月。”卿云不赞同地制止了娴月,对金蝉道:“你回去告诉你家小姐,我们知道了,不会乱传的。月香,你和阿玉陪着金蝉回去吧。” 她是想让月香过去的路上陪金蝉聊聊天,套些话出来,了解里面的情况,好慢慢想怎么救梅姐姐。 金蝉一走,茶室里气氛顿时更加凄凉。 在这里的都是待嫁的女孩子们,今日的事太过刺激了,明明上一刻还是体体面面的少妇,抱着可爱的孩子,天伦之乐,连她们也有些羡慕。 下一刻却挨了巴掌也不敢出声,只能早早回家去了。 那一巴掌虽然没有亲自看见,却直接打碎了这些女孩子的美梦,让花信宴许诺的那个美好未来都显得不可靠起来。 大概每个人今天回家后,睡前思考的都不是嫁个如意郎君,而是万一自己落到这境地怎么办?父母会不会替自己出头?有没有姐妹可以倾诉,一起筹谋。 娴月那话虽然说得冷漠,但作为外人,还能有什么选择呢?难道卷进别人的家事,惹一身骚吗?
第62章 武场 最生气的,自然还是凌霜。 卿云不让管,娴月不让管,梅姐姐都自己传了话来不让管,她自然也不能管。 压抑着满腔怒火回到花厅里,见夫人们还是热热闹闹地在打牌,更生气了。挪到娄二奶奶身后,问道:“梅四姨呢?” “说是有什么事,先回去了。”娄二奶奶敏锐得很:“有什么事吗?” “没事。”凌霜记得梅姐姐最后的话,仍然替她瞒。 虽然知道这种事也瞒不住,甚至这也许是夫人中早就有人知道的秘密了,就淹没在那些养外室斗小妾的窸窣碎语中,也是夫人们面临的生存危机之一。 她坐在花厅的栏杆上,看着满厅的夫人们热热闹闹地斗牌,看戏,说笑着,衣香鬓影,华丽阔气,忽然觉得有点荒诞。 这满室风风光光的夫人中,到底还有几个像梅姐姐那样,在风光的背后忍受着无人能知的痛苦呢? 或者每个人其实都有种种的不如意,没几个像自己母亲那样的幸运者,但是个个在人前都装得自己幸福无比,所以对于背后的痛苦才更是讳莫如深,个个孤独地痛苦着。 就算没有像梅姐姐一样惨,但这里面的人,面对梅姐姐一样的事,有几个有能力反抗呢? 这一场夫人的盛宴,那些华丽衣裳,体面交谈,甚至争权夺势,都不过是建立在浮萍上的王国,外面男人的世界才是汪洋大海,只要海里起了风浪,随时就可以将她们的世界掀翻。 哪怕她们什么也没做错,哪怕这里面最有权势的赵夫人,也不过是浮萍的一员。 赵侯爷在官场上的一个失误,就能让她跟随着坠入深渊。 没有能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就算此刻的富贵再耀眼,也不过是耀眼的浮萍罢了。 但母亲最希望的,就是自己也加入其中,做最耀眼的那块浮萍吧。卿云不就是吗? 凌霜正坐在栏杆上,越想越厌恶这世界,小孩们那却又热闹起来。 娄三奶奶现在的境况,是全盘皆输,二房样样得意,但在她看来,有一样是二房永远得不到的,属于她的优势。 就是她的两个儿子,玉麒玉麟,据说是她当初拜了个极灵妙的尼姑求来的。所以比玉珠碧珠少快十岁了。这也是她最大的本钱,用她的原话说:“哼,当初都说是个女儿,连老太太都说,结果玉麒玉麟一出生,三爷就连夜赶回来了,整个月子里,连府门一步都没出,我说向东他不敢向西,我要星星,他连月亮也摘了。外面那个小妖精怎么样?从此三爷再敢踏入她那里一步没有? 听说是直接退回给她干娘了,打发了几千银子呢还。也是便宜那□□了……” 所以这样的场合,她自然是把两个儿子当成最得意的首饰一样带了出来,放他们在堂下玩耍,“扎二房的眼”,偏偏两个儿子被惯得不成样子,都没小孩愿意跟他们玩。 倒是探雪,小人精似的,颇有凌霜当年的风采,在孩子堆里虽是后来的,但没两个月就成了这帮孩子的头,一呼百应的。 玉麒玉麟见状,更加生气,但也不敢惹凌霜,拿旁支的小女儿玉颖撒气,玉颖瘦瘦弱弱的,被玉麒一推,直接跌倒在地上,顿时就要哭,委屈地朝着花厅叫道:“三婶,玉麒打我……” 旁支的五少奶奶和娄二奶奶都在靠里面的地方,娄三奶奶那桌靠外面,她还特地选了个靠外的位置,打牌的时候还可以顺便看着她的两个宝贝儿子。 这时候明明听见了,甚至都扫了一眼庭院内,却装聋作哑,又把脸转回去了。 玉颖顿时委屈得哭起来,探雪就看不惯她这样子,骂道:“哭有什么用,还手啊,真没劲,看我的!” 她直接冲到玉麒面前,冷冷道:“你道歉!你为什么推她?” 玉麒没想到她会出头,有点心虚,但被溺爱惯了,还是蛮横道:“我推她怎么了?” “那我也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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