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瞥了一眼她手里的荷包,语气平稳地开口,“嘉宁可是寻孤有什么事?” 沈若怜抬眸看了孙淮书兄妹一眼,孙淮书立刻拱手道: “臣见方才路边有卖桃酥的铺子,恰好母亲近日想吃这一口,臣和家妹先过去买些。” 太子微微颔首,“去吧。” 待到孙淮书和孙婧初离开后,晏温才重新看向她,长身玉立于马车旁,眼眸清润,静静等着。 沈若怜咬了咬唇,慢慢挪到他跟前,将手里的东西举起,摊开手心,“皇兄的东西。” 她见他眼底划过不解,出声提醒,“荷包。” 阳光下,她白皙的肌肤盈盈发着光,面容染上浅浅红潮,眼眸似含着春水般清波流盼,清风拂来,一股若有若无的清甜从她身上飘散开。 晏温神情淡了些,垂下眸,视线恰好落在自己腰间那只半旧的荷包上,语气平淡矜持道: “司衣署已经给东宫送来了今年的荷包,嘉宁做的荷包,还是留给需要的人吧。” 他将需要的人四个字压得颇重,沈若怜知道他是想提醒自己,可他这次当真误会了她。 沈若怜歪了下脑袋,一双潋滟的大眼睛眨啊眨看向他,无辜道: “不是啊,皇兄,这荷包是上次你为了断案,让我帮你比对绣迹的啊,喏——” 她将荷包在掌心翻了翻,“你看。” 晏温闻言神色一僵,仔细打量起她掌心的荷包,这才发现她手里是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只不过这两个荷包偏小,方才又是摞在一起的,所以他才看成了一个。 他盯着那两个荷包沉默了半晌,幽深的眸底有压抑不住的晦暗情绪在不停翻涌。 “行。” 忽然,他舌尖在口腔里顶了顶,笑容沉冷开了口,“这案子早都结了,荷包也不过是——” 顿了一下,他盯着她,“孤瞧你那段时日整日无聊,给你找些事做罢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冷意,沈若怜心里微微刺痛。 自己那段时间确实什么都没做,一门心思只想缠着他,然后他便给了她两个荷包,说是十分重要的事情,让她帮着看看。 她自诩绣工不错,也只有在这上面能帮得上他,他肯让自己帮忙,她自然十二分上心,颇费了些功夫,熬了几个大夜,那几天她也的确忙得没再顾得上去找他。 可其实她早该想明白的,他怎么可能将决定一件案子案情走向,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自己呢,他从来就觉得她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孩子而已。 但是他至于这么埋汰她吗?她的一腔赤忱就这么不值钱?! 他自来聪颖傲然,学什么都快,做什么都是最最拔尖的,但凡他想,任何事情在他看来都是信手拈来的事,可他不知,她为了学好刺绣用了多大的努力。 她没他聪明,幼时又贪玩,唯一引以为傲的便是这刺绣的功夫,然而如今他就如此轻描淡写地否定了她! 沈若怜的心里满是愤懑和委屈,为曾经傻傻的自己感到不值,她低着头死死咬着牙,不愿再同从前一样在他面前又委屈落泪。 过了半晌,她才默默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再度抬头时,面上已挂上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对晏温说: “皇兄能破了那案子就好,我还怕因为自己的缘故耽搁皇兄办案呢,那若是没事——” 沈若怜将荷包收回,紧紧攥住,葱白的指尖因为隐忍而微微泛红,“我就先走了。” 她话刚说完,裴词安从府内走了出来,“太子殿下,公主。” 沈若怜听到他的声音,似乎是有人撑腰了一般,心里方才一直压抑的委屈忽然涌了上来,她急忙转过身面对裴词安,转身的一瞬间眼圈就绷不住红了。 裴词安见到她的模样,不由微怔,神色随即严肃起来,快步走到沈若怜跟前,“公——” 沈若怜打断他,猛地拽住他的手臂靠了过来,摇了摇头,低低道: “我们走吧。” 裴词安感觉到她在轻轻颤抖,越发心疼,再顾不得规矩,把手覆在了她拽住自己胳膊的小手上,将温热的体温渡给她,“好,我们走。” 言罢,他朝太子颔首,“殿下,臣先带公主走了。” 晏温定定看着裴词安,从他的眼里察觉出一抹警惕。 他捻了捻手指,视线从他腰间的白色荷包上扫过,不紧不慢道,“嘉宁就有劳裴卿照顾了。” 裴词安回了句“臣自当尽心”,便被沈若怜拉着离开。 然而刚走出几步,沈若怜看看手里的荷包,忽然又顿住了脚步。 见裴词安疑惑又担忧地看过来,她抿了抿唇,犹豫片刻,“你在这等我一下,我还有几句话要同皇兄说。” 裴词安仔细看了下她的神色,见她眼圈已经不太红了,面上委屈之色也已经褪去,这才放开她,“好,我就在这等着你。” 沈若怜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重新走回到晏温身边。 晏温早在她刚转身的时候视线就落在了她身上,面容平静地等着她,沈若怜觉得自己每走一步,都愈发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沉稳而强大的气场。 她强压下心底的情绪,走到他身前两步距离的地方停了下来,视线同他在空中相遇,她看见他琥珀色瞳仁里倒映出自己小小的身影。 “不是同他走了么?” 晏温抹下佛珠手串,随意地捏在指尖揉搓,漫不经心问道。 沈若怜将两个荷包伸到他面前,声音带着鼻音,语气却坦然,“皇兄还是将这证物拿走吧,留在我这也没什么用。” 晏温笑了,“就是为了说这个?” 沈若怜觉得他的笑有些刺眼,别开脸去不看他,视线落在不远处的一片海棠花瓣上,低声喃喃,“倒也不是,还想说——” 一阵风吹来,花瓣打着旋儿从树上被吹落。 沈若怜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梢,面上有几分倔强,“还想说殿下日后没什么事就别来了,赵大儒的真迹我会让词安整理好送进宫里,我……我最近不想同殿下有任何瓜葛,只想平平静静地度过纳彩那日。” 晏温声线骤然收紧,“连从前的兄妹都不做了?” 沈若怜垂眸不语。 小姑娘是真的伤心了,嘴角紧紧绷着,眼尾和鼻尖红彤彤一片,纤密羽睫沾着亮晶晶的小泪珠,轻而快地颤动,似在极力压抑着难过。 晏温揉捏佛珠的动作蓦地顿住,眸光闪烁,心里飞快划过一抹异样的怜惜。 有那么一瞬间,他忽然想将小姑娘搂进怀中,摸摸她的头,同从前一样柔声安抚她,他想同她说,方才是太子哥哥口不择言,惹了她难过,是他不好。 “嘉宁,孤方才那些话——” 晏温刚打算开口,余光忽然间瞥见了立在街角处的裴词安。 …… 沈若怜沉默地低头,看着她同晏温面前的空地,不知道他想说什么,只感觉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许久。 良久,男人颀长高大的身形动了动,沈若怜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自鼻腔间溢出的笑,接着,晏温隐忍克制的声音落进耳畔。 “好,孤会如你所愿。” 说罢,他毫不犹豫自她身旁绕过,衣衫刮过她的手背,朝孙家兄妹那边走了过去。 沈若怜鼻尖倏然漫过一阵清凉冷冽的气息。 等到晏温离开好久后,沈若怜才吸了吸鼻子,转身去到裴词安身边,听他担忧地问自己,“怎么回事?可是太子殿下又训斥你了?” 裴词安回想了一下,方才他们同太子在前厅分开的时候还好好的,怎就公主单独同太子在门前这一小段时间里,就发生了龃龉? 裴词安忍不住侧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沈若怜。 视线落在她微红的眼尾,联想起之前她昏迷时太子的举动,裴词安心里莫名闪过一丝异样。 “公主同太子——”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试探道,“公主同太子,到底缘何而闹矛盾?”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皱了皱眉,“我不喜欢蓝色这件事,不会也是太子同公主说的吧?” 沈若怜猛地看向他,脸色倏然一白,脚底下一个踉跄。
第27章 “小心!” 裴词安一把揽住沈若怜的腰,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她忽然痛苦地捂着肚子,唇色惨白, 头上渗出细细密密的冷汗, 口中嗫嚅着“疼”。 裴词安的心猛地揪在一起,方才所有的疑惑都因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被他抛到九霄云外。 他匆忙将沈若怜抱进府中, 招呼管家去请大夫。 秋容正在屋中收拾着东西,听见屋外一阵嘈杂的动静,便迎了出去,就见裴词安抱着公主脚步匆匆朝这边跑来。 她急忙将门打开, 先一步去床上把床褥收拾好。 “怎的方才出去时还好好的, 这才没多久就成这样了, 公主这是怎么了?” 沈若怜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 手按在胃部,嘴唇发白, 小脸因为疼痛而皱成了一团, 发梢被冷汗打湿粘在她的额头上。 裴词安沉着脸没说话,眉头紧紧锁在一起,顾不得规矩礼仪, 紧紧攥住沈若怜的手,恨不能替她难受。 府里的女医很快提着药箱赶了过来, 替沈若怜号过脉后只说是公主原本就肠胃娇弱, 近来喝了太多药伤了胃,加之今日许是又过度食用了寒凉之物, 这才导致了肠胃痉挛。 裴词安经她这么一提醒, 猛然想起自己今日来时给她带了盒绿豆糕,她一时贪嘴多吃了两块儿, 他瞧她吃得高兴,也没多加劝阻。 他心里不由升起一阵愧疚。 “不过也不是很严重,无需施针,我先去开服方子,完了劳烦姑娘替公主煮一碗红糖红枣姜茶来。” 秋容忙应下,“您这边请。” 裴词安陪着沈若怜,秋容领了女医下去开方子煎药。 沈若怜喝下药又喝了姜茶后,症状逐渐好转,脸上也恢复了些血色。 她和裴词安原本刚才是打算去白府找白玥薇的,经过这么一遭,今日便哪儿也没去,裴词安在府中陪了她一下午,到了晚间又匆匆赶回了京畿大营。 沈若怜躺在床上,盯着帐顶毫无睡意。 她脑中不断回想起今日的一切,她想不明白,裴词安明明最喜欢蓝色,为何那日太子哥哥要故意对她说谎。 而且若非自己突发胃疾,裴词安那般问自己,她又该如何同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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