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根本不敢看太子一眼,余光瞥见他将那镯子放了回去,温润的声音里带着宽厚笑意: “无妨,孤也就是觉得好看,欣赏一下而已,裴公子果然眼光不错。” “诶诶。” 方掌柜将镯子收起来,交给小二放了回去。 晏温将手串抹下来,拿在手里捻了捻,慢条斯理地起身朝外走去,李福安和掌柜的一左一右跟着他。 及至走到门边的时候,晏温忽然又停了下来,顿了顿,他回头看向方掌柜,“倘若孤想打一条脚链呢?” 他停了一下,“就比如和那镯子一样的,空心的,带铃铛的。” 方掌柜认真想了想,一脸正色道: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殿下若是给脚链上嵌了铃铛,那么稍微一走路或者晃动就会发出声响,是否会有些——” “无妨。” 方掌柜“吵”字没说完,晏温打断他的话,笑得意味深长,“就让它响。” 直到太子走出去好久,方掌柜还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要在脚链上加那么多铃铛。 他挠了挠头,招呼小二过来收拾东西。 晏温回到东宫未出片刻,户部的张侍郎在外求见,晏温净了手,坐到桌前,让李福安将人带进来。 户部张侍郎名唤张武,他今日本来在家待得好好的,突然被东宫的人唤进宫,说是殿下召见,一路上来的时候心中十分忐忑,也不知太子殿下亲自召见,是好事还是坏事。 虽然太子仁厚,但那威仪也不由让他心生敬畏,此刻听闻李福安让他进去,张武深吸一口气,这才轻手轻脚推门走了进去。 他跪下前抬头匆匆扫过晏温,见他正拿着一方白色的帕子擦手,面上并无不善,心下松了些,“殿下。” “嗯。” 晏温放下帕子,让他平身,手指搭在书桌边缘点了点,才道: “听闻京郊的丹良马场是你弟弟包下的?” 张武一愣,不知殿下为何突然问这个,如实应道:“是舍弟所承包,敢问殿下,可是这马场出了何事?” 晏温笑道: “倒也没什么事,只是孤今日去瞧了,那马场建在云山下,如今恰逢春季多雨,那云山极易有泥石流,若是哪日伤了人便不好了。” 张武的弟弟张文去岁来找他商议承包马场之事时,两人只觉得这马场离京郊远私密性好,场子又大,十分适合做达官贵人的生意,当时两人确实没想过这一茬。 如今太子既能说了,那定是存在着大隐患的。 他一时有些后怕,不由问道:“那依着殿下的意思,这可如何是好?” “说来倒也不难。” 晏温笑看着他:“你弟弟那马场暂且关闭,由朝廷出资将那一片马场向东边迁移一些,再将云山脚下那一片好好修整一下即可,待到马场重新营业,朝廷每年从营业额中抽取一成,直到将朝廷出的资尽数收回为止。” “那……利息如何算?” 晏温笑道:“免息。” 张武还有些难以置信,竟还有这等好事,不过仔细一想,太子殿下自来关心民生,这马场安全也算是民生之一。 如此一想,便也明白了。 他道:“臣这就回去让舍弟即刻将那马场停了。” 晏温淡淡应了一声,随手拿起手边的折子翻开,“去吧,整修一事,明日早朝时,你上折子,孤来批。” “是。” - 沈若怜是在几天后又想去骑马的时候,听裴词安说丹良马场被封了。 “封了?” “是。” 裴词安将剥好的松子添进沈若怜面前的小碟子里,解释道: “那日上朝,经营马场的张文的哥哥张武,向太子殿下递了折子,说是马场距离云山太近,恐有泥石流伤人的隐患,恳求朝廷出资帮忙将马场迁址。” “怎么这么突然。” 沈若怜暗自嘟囔了一句,又问:“那……我哥他批了?” “嗯。” “那以后岂不是就骑不了马了。” 裴词安将沈若怜面前装着蜜饯的盒子拿走,“骑马本就不安全,不能骑就不骑了吧。公主少吃些蜜饯,我剥好的松子还多,你多吃些松子。” 沈若怜噘了噘嘴,忽然觉得裴词安和晏温越来越像了。 从前裴词安也不管她吃甜食,如今也开始管着了,还说什么骑马不安全的话,简直和晏温之前一模一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又想起了同晏温从前的事,泄愤一般,抓了一大把松子仁儿塞嘴里,小嘴塞得鼓鼓囊囊跟个小包子一样,嘴里还使劲儿嚼啊嚼。 裴词安觉得好笑,心知她在耍小性子,哄道: “臣晚上带公主去万寿楼听戏如何?上次百花楼那南方来的戏班子,今日被万寿楼的老板邀了去,公主若是想去看,臣现下就让人去定个位子。” 沈若怜眼前一亮,嘴里塞着松子仁儿,支吾不清道: “好啊好啊,再叫上小薇薇和褚钰琛他们吧!” 裴词安笑着应下,派小厮拿了他的玉佩,先去订座。 - 晏温今日又被孙淮书几人邀着到了万寿楼。 那几人说是上次他们都还在雅间等着,想不到殿下先走了,怪他几人没让殿下尽兴,这次邀了晏温做补偿。 这几人本就是晏温从前的伴读,比起旁人自是与他更为亲近,相处起来也没那么多约束。 晏温提前让李福安问了,这次只有孙淮书、顾缨和贾柯,孙婧初并未来,这才应了邀去了万寿搂。 “今日这万寿楼,据说请了百花楼那戏班子来唱戏,咱们就没要后面的雅间,不过这间屋子,也算是这酒楼最好的一间了。” 顾缨是个混不吝的,吃喝玩乐样样在行,见晏温进来,忙将他拉到窗子旁最好的位置坐下,用下巴点了点楼下的戏台,得意道: “殿下你看,这里视野最好,能见这楼下的景象尽收眼底。” 晏温坐着看了眼,笑着应了一声,“是不错。” 孙淮书给他添了酒,走过去递给他,“夜里路上凉,殿下先喝些酒暖暖身子,这戏待会儿才能开始。” 晏温接了酒,看他一眼,“让你办的陈王之事,如何了?” 孙淮书皱了皱眉,看着其余几人,犹豫了一下低声道: “陈王死了。” “死了?” 晏温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如何死的?” 一旁贾柯嗑着瓜子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倒是顾缨听了一耳朵凑了过来,看看孙淮书,替他解围: “殿下,今儿咱们是出来放松的,这些事儿待会儿了再谈可好?” 顾缨一贯胆大,但他没什么城府,晏温也就纵着他,听他这么说了,他也就没再说话,转而继续朝楼下看去。 过了半晌,楼下一阵喧哗,显然是那戏班子要上台了。 然而晏温转眼一看,眼眸却微微眯了起来,视线定在楼下某个角落。 他看了半天,将手中的酒杯放回去,漫不经心地起身,淡淡道: “你们先喝着,孤出去一趟。” - 沈若怜和裴词安他们因为订座晚了,只订到了比较一般的位置。 待到一出戏结束,那酒楼老板亲自过来他们这一桌,说是为了补偿他们,可以请公主去后台看看这戏班子变脸戏法的真相。 裴词安问沈若怜:“公主想去瞧瞧么?” 想啊!沈若怜都想死了! 在台下看着觉得那么精彩,心里又好奇得不行,早就想去一探究竟了。 看她期待的眼神,裴词安忍俊不禁,“那我陪公主一起去。” 裴词安原本是想跟着去的,但那老板说因为这是人家戏班子安身立命的绝活,只能让公主一人看。 这酒楼经常招待京城的达官贵人,裴词安也跟老板十分熟识,知道这酒楼十分安全,闲杂人等是进不来的,便和老板商量说他陪公主到后台门口,公主一人进去。 老板想了一下应了下来。 三人一道去了后台门口,沈若怜好奇地不住往里面张望,那老板掀开帘子,笑道: “公主且进去吧,我和裴公子就在门外候着,里面人多,也有女师傅,不打紧的。” 裴词安亦笑看着她: “公主别怕,我就在这门口,一步也不离开。” 沈若怜点点头,看了裴词安一眼,迫不及待地走了进去。 后台有些昏暗,只有几盏风灯,她循着声音往前走了不远,就见到了那老板说的戏班子。 沈若怜心里一喜,不由加快了脚步,然而才刚迈出两步,一旁黑暗中忽然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了过去。 男人高大的身躯将她紧压在墙上,趁着她出声前捂住了她的嘴,“别喊,是孤。” 沈若怜觉得男人身上冷冽的青竹香顺着鼻腔钻入了脑中,然后在她脑子里炸开,炸得她脑中有瞬间空白。 他怎么在这里! 他这么压着她,就不怕旁人听到了! 这么一想,沈若怜又忍不住挣扎起来,口中也胡乱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甚至听见有脚步声在朝这边靠近。 晏温见她如此挣扎,不由轻叹一声,凑近她耳畔,低低道: “别叫,你若再挣扎,惹得裴词安进来看到这一幕,只怕就越发说不清了,孤的妹妹。”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语气中又像是有着几分唯恐天下不乱的意味。 沈若怜瞬间就不敢动了,昏暗的灯火下,睁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瞪向他被灯火映照得明暗不定的脸。
第45章 晏温见她乖下来, 抵着她身体的胸腔颤了颤,发出一声低低的轻笑,似乎在为她的乖顺而感到愉悦。 沈若怜又气又惊, 瞪着他, 胸膛不住起伏。 晏温松开捂在她唇上的手,笑看着她, “多日未见,孤的妹妹似乎长大了不少。” 听到他这话,她愣了一下,脸颊犹如被热气蒸了一般, 瞬间变得滚烫, 耳根和白皙的脖颈都染上了淡淡粉色, 连带着都不敢再用力喘息了。 晏温往她泛红的耳朵上看了一眼, 轻笑道: “孤说的是,嘉宁看起来懂事了, 变成大姑娘了, 你说说——” “你想的是什么?嗯?” 沈若怜的脸颊更红了,被他逼得眼底又泛出了盈盈泪光。 她咬了咬牙,小声问他:“皇兄到底想做什么?!” 这样昏暗而逼仄的空间, 总是让她忍不住想起上次黑夜里同他的那个吻,但那时候尚且还是在一个大房间里, 且她喝多了酒, 四周一片漆黑,倒没如今这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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