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灼热的气息离开,冷意陡然窜进沈若怜鼻腔,她眨了眨眼,从方才放纵的旖旎中醒过了神。 “我到了。” “嗯。” 沈若怜站起身,抿了下唇,“皇兄回吧,我自己进去,那夜之事……我们就当没发生过。” 晏温跟着她站起身,“孤送你进去。” 沈若怜脚步顿了一下,没拒绝。 初夏的温度已经开始变热,空气中弥漫着燥意,沈若怜刚一下车就用手遮住了眼睛。 日头大得有些刺眼。 她站了站,待到视线能看清了,继续抬步朝府里走。 她腿还有些酸,走得很慢,晏温就配合着她的步伐,始终不紧不慢跟在她右侧微微偏后的位置,高大的身影替她挡去了些许阳光。 等到到了主院,她瞧了眼他微微沁着薄汗的额头,抿了抿唇,“皇兄喝杯茶再走吧。” “好。” 晏温淡淡应了一声。 沈若怜无声地拿出茶具,坐在炉子旁打算煮茶。 她刚拿出火折子,晏温走了过来,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孤来吧。” 沈若怜没说话,给他腾了地方,坐到一旁。 火折子引燃红泥小炉中的银丝炭,晏温捋了袖子,将提梁壶架在上面,从一旁舀了水倒进去。 火光翻着热浪,小炉四周温度比外面阳光下还高。 沈若怜看了眼他额上的薄汗,张了张嘴,到底还是没说出一个字。 过了没多久,壶中的水开始翻滚起来,壶嘴中“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晏温给两人冲了茶,递过去,沈若怜无声地接了,小小的抿了一口。 偌大的房中只余壶中水沸腾的咕噜声。 不知为何,打从下了马车回到公主府后,沈若怜便觉得她和晏温的关系变得很奇怪,就仿佛下马车那一瞬间,剧烈的日光让所有龌龊和隐晦暴露在了青天白日里。 她和他做不成兄妹了。 但也做不了情侣。 可在东宫那两日,两人明明坦诚相见,做过最最亲密的事,但此刻却更像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或许从他今日离开公主府以后,两人便真的成了那熟悉的陌生人了吧。 她心口有些闷,握着茶杯看了他一眼,正打算开口问他是否该回去了,就听门口秋容悄声道: “公主,裴公子、白小姐还有褚公子来找你了。” 沈若怜闻言,下意识看了晏温一眼,见他正将茶杯举在唇边,面上情绪没有丝毫变化。 她敛了神色,笑道:“那快让他们进来。” 白玥薇和褚钰琛是个热闹性子,几人进来的时候说说笑笑,看到晏温还愣了一下,相互对视一眼,过来恭恭敬敬同他请了安。 晏温淡笑着让他们免礼,说今日自己只是来送嘉宁回府的,让他们不用拘束。 白玥薇眼珠子转了转,忽然过去揽住沈若怜的胳膊,笑道: “上次说来你这府里划船赏荷的,今日恰好人都在,就一起去吧。” 沈若怜恰好也不想待在房中,点头应了,随即她又似想到了什么,回头看向晏温,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白玥薇拍了拍她的胳膊,走到晏温面前笑道: “哎呀,太子表哥,真不巧,那赏荷的小船恰好只能坐四个人,您年纪大,稳重,怕是不习惯跟我们几个小的玩笑,要不——” 晏温压下眼皮,视线从她面上扫过,看向沈若怜,笑问她,“嘉宁府中的船只能坐四人?” 沈若怜双手交叠在袖中,垂眸抠着手指,沉默了片刻,小声道:“是。” “那还当真是不巧了。” 晏温忽然笑了。 他站起身,从腕上摘下佛珠手串拿在手里揉搓,扫了一旁的裴词安一眼,不紧不慢走到沈若怜面前,摊开手心。 “那就祝嘉宁玩得开心。” 沈若怜抬眸,见他掌心里赫然放着一颗用油纸包好的荔枝糖,她的头皮陡然一麻,惊慌地看向他。 却见他神色温和,眼底沉静,丝毫没有旁的隐晦。 她犹豫了一下,从他手中接过荔枝糖,“谢过皇兄。” - 几人上了船,裴词安和褚钰琛负责划船。 褚钰琛有些不解,“这船挺大的啊,我瞧着莫说咱们四个,就是再来四个也能坐得下,你为何给太子殿下说坐不下了?” 沈若怜低着头,总觉得裴词安落在她身上的视线带着探究。 白玥薇“哎呀”了一声,拍了褚钰琛一下,“你傻啊,他是太子诶!他若是过来跟咱们一起玩,你还玩得开吗?” 褚钰琛揉着被她拍疼的地方,恍然大悟,“还是我家薇薇聪明!” “呸!谁就是你家的了!” “都要定亲了,怎么就不是了!” 白玥薇眼珠一转,忽然来了精神,拉着他们几个,“说到定亲,你知道我近来听说了件什么事么?” 褚钰琛放下船桨凑了过来,裴词安也笑看着他们。 “什么事?快说快说!” 白玥薇清了清嗓子,“听说临县有个开珠宝铺子家的儿子和隔壁开酒肆的女儿,两人青梅竹马,本都已经定亲了,结果那男的突然有一天把那女的给杀了,听说还把那女子的心挖出来给煮着吃了。” 沈若怜捂着唇惊呼一声,“啊?!为什么啊?” 褚钰琛凑得更近了,蹙眉看着白玥薇,就连裴词安也不划船了。 白玥薇神神秘秘朝四周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 “听说那女子不检点,被那男的发现同自己的亲弟弟有染,而且据说死的时候连孩子都怀上了!” 褚钰琛一拍大腿,“还有这种事!那这女的当真活该!连□□这等伤风败俗的事都干得出来!” “可不是,你说她——诶?嘉宁,你怎么了?” 白玥薇话说到一半,一回头见沈若怜脸色泛白,身子摇摇欲坠的样子,她急忙过去将人扶住。 裴词安也匆忙放了船桨过来,蹲在她面前,“怎么了?” 沈若怜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两眼发黑,浑身直冒冷汗,一想到那女子心被挖出来煮了吃的景象,她忽然没忍住捂着胸口趴到船边干呕了两下。 “呀,瞧着样子像是中暑了!快!快把船划回去!” 白玥薇扶着沈若怜,让她靠在自己身上,不住给她擦着冷汗,褚钰琛和裴词安则飞快拿起船桨一起朝岸边划去。 没多久,船靠了岸,裴词安二话不说直接将沈若怜打横抱起,一边往回疾走一边让褚钰琛去找女医。 沈若怜恍恍惚惚抬头看,只看到裴词安蹙着眉一脸担忧的侧脸,有些虚幻。 她心里忽然好难过,他要是知道自己也是那等同自己兄长睡了的伤风败俗的女子,他会不会也万分厌恶。 他定会觉得现在对她的关心,是件很恶心人的事吧。 裴词安见她眼角滚下泪珠,脚步一顿,以为她是难受的,忙安抚她,“就快到了,公主再忍忍。” 沈若怜闭着眼没说话,心里想着如何同他坦白。 回到房间后女医已经在候着了,给她诊了脉,开了些藿香正气丸,让她好好休息休息。 裴词安他们原本还想守着她,被沈若怜以要睡觉为由打发了。 他们一走,沈若怜忽然蒙着被子小声哭了起来。 她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虽然昨天已经想得那么开了,可真正要迈出这一步的时候,还是觉得好艰难啊。 沈若怜在床上躺了多久,秋容就坐在她床边,叹了多久气。 秋容叹气叹到最后,沈若怜觉得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再消沉下去了,只能慢吞吞从被窝里爬起来,捧着秋容的脸让她看向自己,对她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来。 “好了好了,我的秋容好姐姐,你瞧我都不难过了,你快别叹气了。” 看着她这么强颜欢笑,秋容眉头一蹙,又想叹气了。 沈若怜急忙制止她,“别别别,别叹气了,我想吃你做的红枣糕了,你去给我做些吧,我好饿啊。” 秋容一听她饿,急忙起身,什么都顾不上了,又急又喜,“那公主等着,奴婢这就给您去做,您先吃些点心垫一垫。” 沈若怜点头如捣蒜,乖顺地捏了口点心喂进自己嘴里,笑眯眯道: “你快去吧,我先吃点心。” 秋容又看她一眼,这才匆匆出了门。 秋容一走,沈若怜急忙走到后窗边,将嘴里的点心全吐了出去。 她一想起那煮心烹食的画面,便一点儿胃口也没有。 吐完嘴里都是点心残渣,她打算去找点水喝,一回头,就发现房中的水还是今日晏温煮的那壶,只是炉中的炭早就灭了,壶里的水也早就凉透了。 沈若怜撇了撇嘴,走过去将壶里的凉水倒了,重新给小炉中添了新炭,正拿起火折子打算引炭,房门突然被人轻声敲了两下。 她回头看过去,便见晏温一袭白色锦袍,踏着月色出现在了门口。 男人身形芝兰玉树,眉眼如画,唇角微勾,看过来的目光温润柔和。 夜色正浓,他一身素白色锦袍上流光潆洄,似是将月光披在了身上,熠熠夺目。 沈若怜手一抖,火折子掉在桌子上,溅出的火星落在了手背。 她轻“嘶”了一声,低头捂住手。 眼尾渐渐染上红痕。
第50章 “让孤看看——” “不必了!” 晏温方走过来, 朝她伸出手,沈若怜就像是受了什么惊吓一般,匆忙躲开, 看向他的眼神中也带着警惕。 晏温甚至在他即将碰上她的那一刻, 在她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厌恶。 他方才还温和的笑容陡然冷了下来,一双眼睛沉沉盯着她。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月色幽幽映在门边,树影斑驳,四周静得如同一潭死水。 唯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回荡在空阒的房间。 静默了片刻,沈若怜垂眸摸了摸手背, 淡淡问他, “皇兄为何又来了?” 晏温嗤笑一声, 眼帘下压睨着她, 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孤来接你回去。” “回去?” 晏温迫近她, 笑意不达眼底, “回东宫。” 沈若怜猛地抬头看他,惨白的小脸上尽是错愕,“你疯了?!你不是答应了要送我回来?!怎么、怎么——” 晏温淡淡睨了她一眼, 坐下来,捡过她掉落的火折子, 打开。 火光微微晃动, 明明灭灭地映照在他幽深的瞳眸中,愈发显得他神色晦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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