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刚走出两步,晏温又忽然停下,眼底闪过一抹挣扎,之后轻舒一口气,重新走回主殿门口,上了台阶,“把门打开。” 男人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像是染了一层薄雾,沙哑而缥缈,李福安怔了一下,应声上前去将锁打开。 铁链碰撞的声音回响在空阒的院中,格外刺耳。 晏温跨过门槛,不紧不慢走入房中,黑暗里一步步逼近床畔。 房中空荡得没有半分人气。 月光从绢丝窗外透进来,雾蒙蒙一片清辉,床上的姑娘紧裹着被子,面朝床里一动不动,看样子像是睡着了。 晏温压下眼皮看她,手指负在身后相互摩挲,呼吸放得格外轻缓。 良久,他薄唇轻启,微微透着哑意的声音传来,“沈若怜,孤知道你没睡。” 床上之人未动。 一阵风将门吹开,“吱呀”一声轻响,随即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李福安将门轻轻关上,房中再次归于沉寂。 晏温又上前一步,冷冽的气息挤进床帐围成的四方空间中,带着独属于男人的强势和压迫感。 他微微俯下身子,指节曲起,轻轻在姑娘面颊上蹭了蹭,“装睡么?” 微凉的触感让沈若怜浑身一僵,最终还是没忍住,回过头坐起身。 她隔着夜色看了他许久,幽暗的眼中略显空洞。 太长时间没有同人说过话,过了半晌,她才艰难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来做什么?” 晏温笑了一下,坐到床边,“大半个月没来,孤想看看孤的妹妹有没有想孤。” “妹妹?” 沈若怜冷笑,原本想说不是方才才有人叫过他太子哥哥么,然而想了想,她又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谁愿意叫他什么与她何干。 晏温却是看出了她的想法,他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严肃了语气,问她: “沈若怜,孤问你,你可有什么想对孤说的么?” 沈若怜抬眸,“你什么意思?” 晏温深吸了口气,“听见孤和她说话,听见另一个人取代你唤孤太子哥哥,你心里就没有一点难受?” “没有。” 沈若怜答得很快,几乎没有一丝犹豫,“我为何会难受,我早已不在乎你了,又何来难受。” 晏温闻言,目光倏然沉了下去,他绷着唇角,神情隐忍地看着她。 沈若怜笑了,“你不用这般看着我,你我的情谊,早在这半个月的囚//禁中消磨干净了。” 晏温冷嗤一声,忽然上前攥住她的腰,将她压进怀中,眸光涌起暗色,“那孤就教教你,让你重新找找对孤动//情的感觉。” 沈若怜任他压着,神情冷淡,“这副皮囊你若要便拿去,这般囚着我,不就是为了纾解你的欲//望么?” 见晏温神情冷了下去,沈若怜忽然觉得心里畅快了不少,她笑看着他,笑容中尽是自甘堕落的轻贱: “你是天之骄子,从不敢有人忤逆于你,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身若浮萍,不过是蒲柳之姿,能够有幸成为储君的玩物,成为你的禁脔,当真是该荣幸至极,我还有何可怨,又有何可得寸进尺的呢?” “你不是要羞辱我轻贱我么?晏温,你做到了,我不挣扎了。” 她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掌心,轻笑一声,“认了,这辈子就死在这殿中吧。” 沈若怜的语气和笑容让晏温心中无端升起一阵刺痛。 他看着她,再难从她的神情中找出曾经那个开朗明艳的姑娘的影子,她甚至连委屈地哭闹都没有了,有的只是一片死气沉沉和自我堕落的嘲讽。 晏温喉间一阵阵发紧,胸口越来越闷,直到透不过气,就像有一柄重锤毫不留情地一下下击打。 他忽然有些不敢再看她,起身背朝着她,呼吸起伏,声音干哑得像是喉咙裂开了一样: “沈若怜,只要你愿意,孤明日便可让礼部安排,册封你为太子妃,只要你开口,孤立刻放你出这殿门。” “孤此生可以只娶你一人,你想自由,孤可以陪你去任何地方,你想去扬州,孤带你去,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不会有世人诟病于你,孤会处理好一切,孤——” 他的声音如同被困在厚重的雾气中,喉咙间哽塞得厉害,晏温有些说不下去了。 停了半晌,他才接着道: “孤心里有你。” “晚了。”沈若怜讽笑,将他之前说过的话还给他。 “你没有经历过失去自由的滋味,你不知道我这半个月是怎么过来的,你不知道每日里睁眼便等着天黑,行尸走肉一般,恨不得自己死去便可解脱的滋味。” 脚踝上的金链子硌得她有些疼,她换了个姿势,细碎的铃铛声从被子中传来,晏温垂落在身旁的手蜷缩了一下。 他缓缓走过去,打开锁链,将沈若怜的脚腕握在手中摩挲,动作轻柔而小心翼翼。 “是孤错了。” 他的声音又沉又哑,带着难以察觉的隐忍。 那日他因她为了裴词安不信任自己再加之她要自刎之事气过了头,才对她这么长时间不闻不问,本以为惩罚的是她,却不想折磨的是自己。 如今见她这副模样,他忽然心疼不已。 沈若怜却对他的话并不在意,只是厌弃地蹙了蹙眉,避开他的触碰,笑看着他,语气却毫无起伏,“今夜,你要么?” 晏温微怔。 沈若怜笑道:“今夜你要发泄么?要的话就快些,若是不要,就请回吧,我要睡了。” 她甚至已经将自己的手搭在了腰带上,似乎只等他说一个“要”字,她便会配合地将自己脱//光给他。 晏温心底愈发刺痛。 他定定站着看了她半晌,眼底情绪波涛汹涌,只感觉喉咙间涩疼,充斥着一股腥甜。 他想上前抱她,却在看清她眼底的抵触和厌恶的时候挪不动步子。 她好似忽然间变了一个人,在她身上再也看不到一丝从前的单纯和明媚。 晏温一颗心沉到了底。 他闭了闭眼,深深看了她半晌,而后无声转身。 到了门边的时候,还是没忍住,开了口,“孤从未将你当做过泄//欲的工具,方才孤所说之事句句为真,你考虑好,让李福安来找孤。” 他的声音透着疲惫,声线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 沈若怜没应,径直钻入被窝中将头埋了起来,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的背影。 晏温出去的时候,脚底下有些虚浮,李福安吓了一跳,急忙上去打算上了锁去扶他。 晏温摆了摆手,嗓音沙哑,“不必锁了,让暗卫也都撤了吧,她若想出来,这院里随她走动。” 李福安怔了一瞬,低头称是。 - 凤栖宫内皇后神情严肃地看着陈莺,逼问她: “你当知道,太子从不过问后宫之事,将来你能不能嫁入东宫,还需本宫在后使力,你是要替太子瞒着,还是现下同本宫交代?” 陈莺已被皇后盘问了许久,最后终于耐不住,小声将自己在东宫看到的一切和盘托出。 皇后听后身子一震,神情愈发严肃了。 “你是说,那女人长期被锁在主殿?那日你还听她说让你帮她叫裴词安?” 陈莺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觉得皇后面上的神情实在太过凝重,她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道了声“是”。 皇后沉着脸沉吟半晌,心中越发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想。 难怪太子从不让她过问那个女人之事,难怪她近来总是在太子身上看到抓痕,难怪连裴词安与嘉宁退亲这么大的事嘉宁也未露面。 她还听说裴词安那几日在公主府门口白天黑夜的守了几日,嘉宁也没出来见他。 如今一想,一切皆有了解释。 皇后火气直冲头顶,她忽然感觉有一口气梗在胸口,眼前一黑,身子晃了晃,险些气晕过去。 陈莺急忙过来扶住她。 皇后缓了半晌,眼底冒着火,她看了眼陈莺,道: “你去将太子引到宫外去,就说去游玩或是找人,什么都可。” 陈莺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有些犹豫,“可——” 皇后这才注意到天色已黑,她竟是被气糊涂了,她想了想,起身让婢女伺候着更了衣,乘了轿撵直接朝乾坤宫去了。 - 晏温刚回到东暖阁没多久,皇帝便传张公公过来急召。 晏温又急忙让李福安替自己更衣,连夜去了乾坤宫。 皇帝说距离京城二百余里的耀城似发现了前朝逆党的踪迹,那些人貌似还和此前刺杀晏温的是同党,命太子连夜去耀城一趟。 晏温沉默着思忖了一番,道:“儿臣回去收拾一番,明日天一亮便启程。” 皇帝一拍大腿,一副着急的模样,“你现下便去,多一刻都耽搁不得,朕那手底下的人你又知道,哪有你的人得力,到时候让人跑了可如何是好。” 晏温蹙眉,“儿臣派贾柯先行前往。” 皇帝气得胡子抖了抖,捂着胸口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晏温见他着急成这样,又想着他半个多月前刚刚晕倒过,也不敢让他情绪太过激动,想了想,便道: “那儿臣即刻便启程。” 皇帝摆摆手,“快去快去。” 晏温出了乾坤殿,看了看头顶的月亮,无声叹了口气。 他原本还想回去再看看沈若怜再走,但估摸着此刻人已经睡下,又想起方才她对自己的抵触,到底忍住了,直接往宫门方向走。 他一边走一边同李福安交代,“你此次留在东宫,照顾好她,莫让皇后他们发现了她,还有,门上不用上锁,也不要派人再盯着她,天气好时,你劝着她出来晒晒太阳。” 李福安一叠声应下。 晏温又道:“孤此次不知会去多久,孤库房里的小玩意儿,你挑着些有趣的给她送去,还有,小厨房多给熬些补气血的药膳,嘉宁喜欢吃甜的,多给她做些甜点,另外,她不吃带刺的鱼,不带刺的鱼里面她也不吃鲈鱼,螃蟹她喜欢吃,但不会剥,你们给她剥好送过去,她最喜食蟹腿,但螃蟹寒凉不可多吃,饭菜里面不要有香菜,她一丁点都不吃。” “她在房间里总是不喜欢穿鞋,你要盯着她些,莫要着凉,夜晚她若看书,将灯多点几盏,她喜欢钻进被窝里看书,你也要提醒她莫要伤了眼睛,这几日若是她未怀孕,便该是她的小日子了,她有腹痛的毛病,明日开始每次饭食过后给她煎一碗红糖当归水。” 晏温想了想,又交代,“算了,当归不要放了,她从小就受不了那个味道。孤书架上有一瓶消肿化瘀的药,蓝色瓶子的,睡前涂抹效果最佳,你给她,她脚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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