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二人,是军器所的两位提辖官。 极瘦的男子是姓吴,宋景行与他见过几面。而另一个极胖的姓江,宋景行只是听说过,还不曾见过。 江提辖倒是和和气气的走到宋景行面前:“想必这位便是宋指挥使了?鄙人姓江,名大志,以后还请宋指挥使多多关照。” 江大志? 宋景行眼皮微敛地看着江大志,江大志一团和气地笑着,小眼睛眯成了两道细缝,唇角微微弯起,无论任谁来看,江提辖都要比吴提辖要平易近人得多。 可世上没有巧合。 宋景行面上波澜不惊:“此前宋某并不曾见过江提辖,江提辖是才从外地公干回来?” 江大志双眼眯得更细了:“宋指挥使果然聪明,鄙人前阵子奉命到西北去公干,这不前几日才回来呢。” 宋景行微微一笑:“可真是巧了,方才宋某在街上也遇到一位路人,他的名字也叫大痣,也刚从西北回来。” 吴提辖听着二人说些有的没的,眉头一皱:“李仵作,赶紧验尸。这天气热,也不省得人死了多久,若是生蛆了倒是还要收拾。” 江大志便和和气气的朝宋景行一笑:“宋指挥使,办正事要紧。” 李仵作的动作很快,片刻之后便得出了结论:“禀两位提辖,此人死亡大约是在两个时辰前,原因是上吊自杀身亡。他身上并没有其他的伤口,亦无中毒的迹象。” 李仵作说话的当口,有一个人匆匆忙忙的赶来,却是龚指挥。 他喘着气,只望了一眼尸体,便道:“此人是万全作坊的一名工匠,在作坊里做了也有五六年了,素来准时上工,可今日却是遍寻不着,想不到竟是在这里……” 吴提辖阴着脸:“一名万全作坊的工匠,竟能进到放盔甲的库房自杀身亡,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童监造,你身上保管的钥匙可曾离开过身边?” 童监造满头的汗:“吴提辖,小的便是死,这钥匙也不可能离开小的身边!” 江大志笑道:“难道吴提辖的重点不应是,保管钥匙的人才是协助工匠自杀之人吗?吴提辖瞧瞧,这名工匠身量虽高,可上吊自杀,这腿也得离开地面才能吊死呀。可他踩的凳子呢?哪里去了?” 宁咏喃喃道:“所以这名工匠是心甘情愿的上吊自杀的,而帮他自杀那人,心也狠。” 他话音才落,就感觉到江大志的目光落在他脸上:“这位便是宁手分罢?果然生得一表人才,进我们军器所,倒是可惜了。” 宁咏一阵脸红:“江提辖缪赞。” 江大志竟然晓得他?此人不会是苏家祖父的门生罢? 江大志只看了宁咏一眼,目光又落在吴提辖身上:“只要严查保管钥匙的人,此事便可水落石出。” 吴提辖脸色一变:“江大志,你这是在怀疑我?”盔甲库房的钥匙共有三把,其中一把便在他身上。 江大志仍旧和气地笑着:“本提辖不过是将事实提出来而已。吴提辖若是清白,又何惧别人审查?” 吴提辖哼了一声:“此事还是上报将军的好,莫让有些人公报私仇。” 吴提辖拂袖而去。 江大志丝毫不在意:“不过是小小工匠,因为对万全作坊怨恨甚深,便勾结他人吊死在盔甲库房里,企图让宋指挥使替他申冤。嗤,此等阴险狡诈之人,也配吊死在宋指挥使面前!”
第237章 抱大腿 工匠的尸体很快被抬走,童监造因为是保管钥匙的人之一,也被带走了。 此事处理得干脆利落,宁咏也对江大志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江大志一看便是官场里头老油条,说起话来八面玲珑,想得罪的人也不怕得罪,想阿谀奉承的人便不动声色地夸赞。 宁咏对江大志很有好感,想与江大志多说几句话,江大志却表示他还有很多事要忙,无暇聊天,只笑道:“待他日休沐,鄙人再寻宁手分,好好的喝上一杯。” 约好与宁咏喝上一杯的江大志走到宋景行面前,一双眼仍旧眯眯笑着:“宋指挥使,今日之事,可还满意否?” 说罢背着手,大摇大摆的走了。 宁咏又是一阵嫉妒,宋景行做了这指挥使,人人都要巴结他。 宋景行看着江大志大摇大摆地走远,此时已经完完全全的确定下来,江大志就是此前在街上遇到那自称是忠王门客的大痣。今日工匠之死,不过是江大痣送他的开门礼。 心狠手辣,一箭双雕,不愧是忠王门客。 只不过江大痣竟然没有隐瞒他的身份,而是如此嚣张的挑衅他……宋景行眼皮微敛,难不成忠王欲谋反之事,已经万事俱备? 不,不可能。他才见过天家,天家虽然上了年纪,但声如洪钟,身体康健,思路敏捷,再活个十年二十年完全没有问题。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让忠王如此嚣张?此前他的身份低微,不能觐见天家,忠王还没有如此行事,可如今他已经是五品都指挥使了,忠王却毫不遮掩起来…… 宋景行想,他大约要与林威见一面了。 宁咏抱怨地走向宋景行:“童监造走了,又少一个人手。” 宋景行毫不在意地走进库房:“待会会有人来的。”而且还是江大志派来的人。 话音才落,就见两个吏人匆匆赶来:“宋指挥使,小的奉江提辖之命,来帮忙盘查。” 宁咏心中又是一阵嫉妒,这权势果然好用。 这两个吏人,一个面色稍黑的姓周,另一个面色稍黄的姓马。 库房尘埃极重,宁咏体弱,连着打了几个喷嚏,一时没注意,触碰到一件挂在墙上的盔甲。那件盔甲在他触碰之下,用来防护的甲片竟然纷纷掉落在地上。系着护心镜的绳子亦不堪重负,护心镜落在地上,砸了呆若木鸡的宁咏一脚。 宁咏结结巴巴:“我,我才轻轻一碰……” 宋景行上前,俯下身来拾起几片护甲,抬头道:“是用了极为脆弱的丝线连接,是以才不堪一击。” 宁咏虽是文人,却也愤怒了:“这也太过分了!若是将士们穿着这种盔甲上沙场,岂不是将命白白送给敌军?” 宋景行唇角轻扬:“京都城中,孔家一门忠烈,却是有二位郎君,因着这偷工减料的兵器与护具,而命丧沙场。” 京都里的人谁没有听说过孔家?谁人听了不唏嘘?孔家那二位郎君战死沙场后,被敌人将尸体掳走,喂了野狼。孔六郎千里迢迢,却只从边关捧回两位兄长的血衣。自从那一战之后,世上再无孔家军。因着此事,天家原是雷霆震怒,誓要彻查贪赃枉法之人,但后来却不知为何,没有再提起此事。孔六郎平日里看起来虽然云淡风轻,甚至还有些轻佻,但此事却是他万万不能提的。 两个吏人是在军器所里待久了的,闻言讪笑道:“制造这批盔甲的工匠早就被赶出作坊去了。方才宁手分碰的这件,不过是次品,特意放在此处以作警示的。” 宋景行背着手,缓步走到另一个箱子前,淡淡道:“便是次品,也不至于一碰便碎。” 宁咏也附和:“我一个文弱书生,不过轻轻一碰,这件盔甲便像灰一样散掉了。” 两个吏人这回便讪笑着不出声。只趁着宋景行不注意,那个周姓吏人狠狠的瞪了宁咏一眼。 宁咏被他一瞪,心头一阵愤怒:你们有本事瞪宋景行去啊,瞪我作甚! 宋景行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盔甲来。这件盔甲倒是好的,宋景行用力撕扯,盔甲仍旧好好的。 周吏人又道:“听闻宋指挥使力大无比,如此撕扯这件盔甲,盔甲安然无恙,宋指挥使可还满意?” 宋景行睨他一眼:“这位仁兄说的话,倒是有一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周吏人讪笑:“江提辖吩咐了,务必事事配合宋指挥使。宋指挥使说小的们欲盖弥彰,小的们也不反驳。” 宁咏在一旁黯然神伤。宋指挥使,宋指挥使,他们眼中只有宋景行!宁咏此刻,无比的渴望无上的权势。 宋景行将盔甲挂好,忽地从袖中滑落一把匕首来。两个吏人尚未反应过来,盔甲上的护心镜被宋景行一刀扎破。 宁咏在一旁煽风点火:“这护心镜比我家的镜子还要不堪一击。”横竖这里的人也瞧不起他,他也用不着给他们面子。嗯,现在就暂且抱紧宋景行的大腿吧。尽管有些不知廉耻,但宁咏自觉抱得坦坦荡荡。以后若是宋景行没落了,他也大大方方的让他抱好了。 两个吏人的笑容差点挂不住了。 宋景行若无其事地收起匕首:“劳烦宁手分查一查,这批盔甲上的护心镜物料,负责的何人。” 宁咏还是有几分本事的,翻了翻账本,即刻报出来:“这批盔甲乃是六年前所造,至于护心镜……是江宁府万有作坊送到京都来的。” 每年各地下属军器所的作坊往京城里送军备物资,乃是常事。 马吏人赶紧道:“说起这江宁府的万有作坊,却是在五年前便并到江州府去了。” 因为工匠紧缺,作坊合并,也是常有的事。 宋景行挑眉:“你的意思是,若是我再追查下去,却成了一桩无头公案。” 马吏人讪笑:“倒也不是无头公案,只是宋指挥使再查下去,这批护心镜该寻谁问责,倒是有些困难呢。怕是没个十年八年的都查不清楚。” 宋景行回头,睨着马吏人。 他的目光倒也没有特别的咄咄逼人,也没有特别的厉然,可就是,可就是……马吏人心中忽地浮起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宋景行在接下这桩任务之前,就已经做好被人为难、被人从中阻扰的准备来。可此前几日都分外平静,一直到那个自称是忠王门客的江大志的到来。 事情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他唇角微微扬起:“那宋某还得谢谢你的提醒?”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马吏人甚至还能看到他眸子里的笑意。宋景行是真的在笑。 马吏人不得不鼓起勇气,厚着脸皮,后背冷汗吟吟:“宋指挥使不必谢小的。” 宋景行语气悠悠:“日后,宋某在上禀天家的奏折上,会将马吏人的提醒写在上头的。马吏人忠心耿耿,为节省人力物力作了极大的贡献,宋某自然不能遗漏。” 宁咏憋着笑,这宋景行也是绝了,威胁起人来还拐弯抹角的。 马吏人的笑容僵在脸上。 这宋景行还真是难缠得紧。 他不明白,为何上头不直接将宋景行解决了,而是要让他继续查下去呢? 若换成是他,早就将宋景行给咔嚓了。
第238章 我请你呀 周吏人赶紧打圆场:“宋指挥使莫在意,马兄不过是好心而已。” 宋景行的神情更认真了:“是以宋某才特意向天家禀眀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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