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吏人的嘴角扯了扯,不敢再说话。 有几分脑子的人都能看得出来,宋景行在胡搅蛮缠。 没有人说话,库房里有一丝尴尬的安静。 宋景行忽而道:“宁手分,带上工匠名册,我们到万全作坊去。” 宁咏这回是分外机灵:“是。” 马吏人不得不又开口:“宋指挥使这是要作甚?” “自然是要查方才那名死去的工匠的身份呀。”宋景行又睨了他一眼,满眼全是你可真愚钝的意味。 马吏人正欲开口,却被周吏人从后面踢了一脚。以前咋没发觉马吏人这么没眼色,再阻拦下去,怕是宋景行都要生疑了。 龚指挥从工坊里出来迎接宋景行。 宁咏手中捧着名册,看着龚指挥对宋景行恭恭敬敬的,心中又是一阵难受。 在盔甲库房里吊死的那名工匠,是从外面招募来的,是负责打铁造刀这道工序的众多工匠中的其中一个。 默默无名,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 天气已经开始渐渐炎热起来,一进入冶铁场,炙热的热意扑面而来。 工匠们都转过头来,看着宋景行一行人。 宁咏紧紧的追随在宋景行身边,这也是他头一回进冶铁场,差些被满眼光着上半身的工匠给晃花了眼。呀,这些工匠果然低贱无比,便是做活的时候,也没一件衣衫可穿来遮挡。这若是放在圣贤书中,应当用不知廉耻来谴责他们。 宁咏是看热闹,宋景行却皱起眉来。 冶铁场里的工匠,瘦弱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其实方才在盔甲库房里他就发觉了,那名吊死的工匠,面黄肌瘦,像是吃不饱饭的样子。做力气活的人吃不饱,却还要做极重的力气活,身子自然瘦削。 再加上他趁着童监造不注意,悄悄的翻开那名死者的衣领,竟然发觉有陈年的鞭痕。 他心中愤怒异常。工匠也是人,凭着自己的双手劳作,不偷不抢,却被如此对待。 宋景行转向龚指挥,淡淡道:“可真是奇怪,冶铁场的活瞧起来甚重,工匠们亦十分卖力做活,可此前我检查那些大刀,质量却是堪堪。” 龚指挥左右看了一眼,低声道:“不瞒宋指挥使,此事我亦是省得的,可大刀的质量有大半是取决于原料。这原料有好有坏,却也不是我一个小小的作坊指挥能控制的。” 宋景行闻言,仍旧笑道:“龚指挥说得也是。” 龚指挥顿时松了一口气。 宁咏对这些压根不懂,只是听个热闹。 周马二人正要松口气,却见宋景行朝一名正在锤炼一把大刀的工匠走过去,与他耳言几句,接过工匠手中的大铁锤,竟然锤打起来。 却见熊熊火光中,宋景行宽肩窄腰,仿佛不费什么力气,单手拿起铁锤,铛铛铛的打起来。今日天气炎热,他穿的是薄衫,这一劳作,浑身的肌肉鼓起,看着就要将薄薄的衣衫给撑破了。 周马二人望着这一幕,狠狠的咽了一下口水。若是宋景行这一锤下去,怕是他们的脑瓜子里的脑浆都要迸出来了!幸好方才他们对宋景行还算尊重…… 宁咏则目瞪口呆,不停地在心中道:粗人,果真是粗人!行为粗鄙!以后若是能讲道理,他决不和宋景行动手! 龚指挥倒是笑道:“宋指挥使不愧是工匠出身,这作坊里的任何事任何工序,都瞒不住他。” 他这句话,却是意味深长,别有所指。 宋景行只锤打了几下,又将物什还给原来的工匠,走过来问龚指挥:“死在盔甲库房的那名工匠,原来应就是在那个位置的罢?” 龚指挥连忙点头:“宋指挥使火眼金睛。” 宋景行淡淡道:“宋某乃是工匠出身,不过是自小便熟捻这些而已,倒也没有值得特别夸赞的。” 周马二人嘴角扯了扯,合着他方才不过是一时兴起,想秀一秀他的力气?这宋景行,可真是不按牌理出牌! 眼看着此事就要揭过去了,宋景行又道:“冶铁场的工头何在?” 龚指挥便抬手招了招,两个身体粗壮的黑面汉子赶紧跑过来:“龚指挥。” 宋景行看那两名黑面汉子,见二人面上俱留着络腮胡子,对着他们皆是皮笑肉不笑的样子,心中当即有几分了然。能在作坊里做工头的,背后自然有大人物撑腰。 他示意宁咏将名册拿过来,问二人:“王大平日里表现如何?” 二人的眼神极快地交流了一下,其中一人道:“不过与其他工匠无异,并无特别的。” “是吗?”宋景行慢吞吞的看着名册,眼皮半敛。 在场的人心思各异地看着他。 正要猜测他会说出什么样的话来,忽地见宋景行将名册合上道:“王大既死,想必他家中人定然伤心欲绝,龚指挥可得好生安慰王大的家人。” 龚指挥忙道:“这是自然。” 宋景行将名册丢给宁咏:“宁手分这几日也忙坏了,今日便早些回去罢。” 宁咏大喜,抱着名册跟在宋景行后头走了。 余下几人面面相觑,一个黑面工头忽地呸了一声:“狐假虎威的家伙!不过是与我们一样低贱的身份,一日高升,竟然惺惺作态起来。” 龚指挥剜了他一眼:“你若是有本事,你也去到天家面前去,得天家赏识,平步青云。” 那人这才悻悻的闭上嘴。 龚指挥又道:“这尊大佛怕是还要在这里待上一段时日,你们都收敛收敛,莫让他抓到辫子。” 几人都应下来。 宁咏自是照旧坐上苏家的马车,正要吩咐周全到苏家去,忽地瞧见宋景行骑着一头大驴,慢吞吞地从里面出来。 大驴看着倒是挺精神的,只是与宋景行如今的身份有些不匹配。 宁咏故意等着宋景行走过他跟前,特意伸出头去:“宋指挥使,这驴子虽好,却是与宋指挥使的身份不大相配呢。” 宋景行眼皮都不抬:“宋某的驴子再不济,也是自己的。” 说罢兀自晃晃悠悠的离去。 他这是在讽刺自己吃软饭!宁咏正气得要死,忽地想起一事来:“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周全讪讪的指了指马车上悬挂着的气死风灯。气死风灯上花纹繁复,竟然有一个不大显眼的篆体“苏”字。 宁咏忽地泄了气。 宋景行心情有些好,走到卖馒头的铺子,便下驴去买几只馒头,正要会帐,忽地听得有人道:“我请你呀。”
第239章 相处 一只纤纤玉手捏着一串儿铜板越过他,放在小摊贩的面前。 宋景行转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薄似纱的面幂。 尽管隔着面幂,他还是一眼便认出,那是赵锦衣。 小摊贩眉开眼笑,利落地接过铜板,一手将馒头塞给宋景行:“多谢姑娘,这位小哥走好咧!” 宋景行怀中揣着热乎乎的馒头,看着赵锦衣笑:“好巧。” 赵锦衣也巧笑倩兮:“宋哥哥,光吃馒头太干,这附近有个粥铺,味道还不错呢。宋哥哥不妨去试试。” 宋景行柔声笑道:“四妹妹也一道去罢。” 鸦儿赶紧过来,从他手中接过大驴的缰绳。 二人一同进了粥铺。 此时并非饭点,粥铺里只有伙计在擦拭桌子。 二人坐下,赵锦衣取下面幂,对面的男人目光便灼灼地落在她面上。赵锦衣不由得脸一热:“还是我请你罢,祝你擢升都指挥使。”还真是奇怪,以前没有发誓要嫁与他时,二人相处倒是十分正常,可自从想要嫁给他后,却是觉得有些不自在了呢。 宋景行只柔声道:“好。谢谢锦衣。”他的目光仍旧落在赵锦衣面上。养了几日,她的面色红润了些,不再像那日那般唬人。 赵锦衣觉得自己的脸上越发的热了,她掩饰道:“吃鸡蓉粥可好?这家的粥还不错。” 宋景行仍旧只柔声道:“好,我都听你的。” 赵锦衣便叫来伙计,点了两盅鸡蓉粥以及小菜。 宋景行只含笑看着她。 好像有些许尴尬。赵锦衣咬咬唇,正要开口,忽地听得宋景行柔声问:“药可吃完了?我听着你的嗓子还有些沙哑。那药你吃着若是觉得好,我再去拿。对了,你的腰,可还疼?” 赵锦衣只摇头:“已经好多了。” 她忽地没有那么焦躁了,坐得挺直的腰肢忽地松了下来,托腮问他:“以前你不是说过,不想入仕吗?为何进了禁军步军里,还做了五品的都指挥使?” 她托腮的模样,是完完全全的少女的模样,娇憨可爱,不似此前总有一股超越年纪的成熟。 宋景行很喜欢她这副模样。 他眉眼含笑地看着自己的姑娘:“不过是希望尽我所能,能让自己的臂膀再坚实些,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为她遮挡更多的风雨。” 赵锦衣又觉得自己的脸烧得像那日高热时一般炙热。她以前怎么没有发觉,宋景行说出来的话语,竟然这般的甜蜜。 她只听到自己喃喃道:“官场中多勾心斗角,你可得保护好自己。” “嗯,都听锦衣的。”宋景行神情愉悦,“待过段时日,我们便将成亲的日子定下来可好?” 他是迫不及待地想将面前心爱的姑娘娶回家中去。如此他每日下值时,便能光明正大地看到她,抱着她,听着她呢喃细语。 他的欲望全映在他的眼中。 赵锦衣被他炙热的目光看着,脸越发的红了。但理智将她拉回来:“若是你休沐时,见见我祖父可好?自幼祖父便疼我,替我启蒙,我得以在外面自由行走,全是祖父的支持。待见过祖父之后,我们再将成亲的日子定下来。” 她想趁着祖父还清醒,见一见宋景行。 宋景行自是一口答应下来:“四月初十休沐,我便上门拜访祖父。不知祖父都喜欢些什么?” 赵锦衣笑道:“祖父爱好甚多,怎能样样都照料得到。到时不妨送些茶叶与他便可。”说起这些,她忽地想起赵锦青与肖扬定亲之事,瞧着宋景行神色,应是还不省得,便道,“我三叔父的女儿,五妹赵锦青已经与肖扬定亲了,成亲的日子便定在四月二十四,你可省得?” 宋景行果然有些讶色:“三叔父的女儿竟要嫁与肖扬?我近来一直在忙别的事,还不曾去过肖家。”他可没忘记此前赵承欢追杀他与锦衣的事情。赵承欢既然能查清锦衣的玲珑书局,就一定省得他与肖扬的关系。 赵锦衣才想起并没有与他说过三叔父被关起来的事,也没说过赵锦青自称梦到姑姑的事情。 便又细细的与他说了:“三叔父并不省得此事……” 说话的当儿,香气腾腾的鸡蓉粥被端上来,宋景行体贴将粥舀在小碗中吹凉,才递给赵锦衣:“你的嗓子还没有全好,且慢慢说。我今日都有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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