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东的大军粮仓是地上平房仓,看似连绵却又分别独立,仓内的地基是三合土夯筑,铺有细沙,杉木垫底,墙体则用方砖砌成,屋顶是木材与青瓦结构。 此前看守粮仓的士兵发觉,有几座粮仓的房顶漏雨,浸湿了仓中的粮食,是以才报了工部,让工部派人来维修。 当时是他与朱志平察看的现场。朱志平借口他经验不足,自己独自爬上梯子上房顶察看的。 朱志平下来,只道不过是有几片瓦片受损,是以雨水才漏进粮仓里。只要派几个瓦匠,将损坏的瓦片更换便可。 谁料那日瓦匠来更换瓦片,才堪堪爬上房顶的边沿,半个房顶呼啦一声就崩塌了下去。 饶是瓦匠富有经验,也差些被吓了个半死。 这其他漏雨粮仓的房顶瓦匠小心翼翼的站在长梯旁,用竹竿轻轻一挑,竟也崩塌了。 朱志平的责任撇得倒是快,让宋景行赶紧寻工匠来修缮粮仓。 工匠们费了两日的功夫,才将房梁与瓦片清理干净,却是预备重新架设房梁时,方砖墙竟然亦崩塌了。 宋景行目光沉沉。 他查阅过了,城东粮仓却是六年前的一月起建,次年除夕前才修建完毕的。这不过才用了四年,粮仓就出问题了。几乎历时两年的建造,若是还营造出这般脆弱不堪的粮仓,圣上应当雷霆震怒,而不是轻轻放过。 虽然粮仓是苏浩主导所建,但作为他的父亲、又是工部尚书的苏博,这一次怕是难逃一劫。 要么是朱志平骗了他。要么是苏博甚得圣上欢心,圣上还不想收拾他。 宋景行正想着,有人拉了拉他:“宋大哥。” 宋景行转头看去,是杜石。杜石是他招募来的十名工匠之一,年纪比他还要小上一岁,却也已经是颇有经验的工匠了。 杜石是宋景行做活的时候认识的,为人踏实肯干,性子憨厚。只不过家境贫寒,家中兄弟姐妹众多,父母又重病卧床。宋景行此前只有有活儿,便都带上杜石,杜石对宋景行,那是分外的信任。今儿也是他想着不对劲,拉了其他几人一道到宋家拍的门。 宋景行看着杜石。 杜石却四处张望着,见无人注意到他,才低声道:“宋大哥,今儿早上你一走,那些人就对我们威逼利诱,哄我们将粮仓崩塌的原因推在你身上。” 宋景行挑了挑眉,他竟是何德何能,不过才上任一月有余,就被人不惜一切的这般陷害了? 杜石又低声道:“他们给了我们每人一两碎银……”他说着,从怀中掏出那角银子。 宋景行忽地笑了,这朱志平可真是狗眼看人低,贿赂工匠们竟然只用一两银子便打发了。他宋景行的命,竟然这般不值钱? 宋景行道:“这银子,你们便收着罢,权当是工钱。” 杜石忐忑地看着他:“可以吗?” 宋景行点头:“自是可以。” 杜石便放下心来,自去做活。 宋景行望了望四周,见他带来的工匠们都在看着他,对他投以信任的目光。 他回以笃定的笑容。 宋景行骑着大驴回到家中时,夜已经漆黑如墨了。桃六娘给他下了热乎乎的汤面,宋景行吃完,回到自己房中,挑亮油灯,从怀中掏出一本薄薄的册子。 那是苏博交给他的,当初一道参与苏浩主持营造行宫的官员名单。 宋景行翻开册子,细细翻着。忽而,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跳了出来。
第33章 抓鸡 拦着赵锦衣的,是三叔父赵承欢。 赵承欢肥硕的身子站在门口,竟然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来。 他后面有两个健壮的仆妇提着灯笼。赵锦衣依稀记得这两个仆妇,是灶房里专门提水的。二人俱是膀大腰圆。 梅染与鸦青亦各自提着灯笼。二婢的个子与她差不多,细胳膊细腿的,怕是那两个仆妇只用一根手指,就能将二婢给捏碎了。 赵锦衣万万没想到,她赵锦衣竟然有一日,还与自家人对恃起来。 她睨了一眼四周。 周围静悄悄的,暗沉沉的,竟是无人走过。她想喊个帮手都寻不到影子。 也是,谁还能想到,平日里和和睦睦的赵家,竟然还能起内讧呢。他们赵家的妯娌,可是连脸都不曾红过的啊。 赵锦衣脸上笑吟吟的看着赵承欢:“三叔父竟是不省得?方才胡管事差人来报,说是祖父想吃侄女亲手熬的老母鸡羹汤,侄女正准备到灶房去,给祖父熬汤呢。” 赵承欢脸上的肥肉颤颤,皮笑肉不笑:“侄女有这般孝心,父亲可真是福气不浅。” 赵锦衣脸上一派天真无邪:“三叔父今儿,没在祖父身边侍疾吗?竟是不省得此事。” 她说话的时候,仿佛忘了之前在泰安院的那一场冲突。 赵承欢脸上的肉突突的跳。面前的赵锦衣娇小玲珑,梳着双丫髻,眉眼间全是狡點。他忽地想起了十几年前备受宠爱的那个人的容颜。 他几乎要怀疑起来,面前的赵锦衣,是那个人的转世。不然怎么会这般相似。 怪不得父亲对这小丫头百般的宠爱,还在外头胡捏了一个由头,理直气壮地宠爱起这个小丫头来。呵呵,他三房的女儿们,那老头竟连她们的年岁都不记得,名字都懒得起。如此对比,可真让人心寒。明明他想得要比老大老二长远,所谋的事,也比两个哥哥要大。 不过,父亲再宠爱赵锦衣又如何,这小丫头不过也与那人一般,是个成不了大事的女子。 赵承欢看着赵锦衣:“既如此,那三叔便与侄女一道到灶房去罢。三叔虽不谙厨艺,但京都有名的菜肴,三叔都是品尝过的。父亲既身体不舒坦,那这老母鸡的羹汤,定然要熬得清亮无腥味,才能吃得下去。” 三叔父今儿,是注定要为难她。 赵锦衣是跟吴氏学过熬汤,但只仅仅限于在旁边看着梅染看火下料,再意思意思地用木勺搅上一搅,最后再品尝品尝。 哪家深宅大院里的太太,是真的洗手做羹汤,将自己弄得烟熏火燎般似的?那不就跟个厨娘无异?她们深宅大院的太太们,可都忙着呢。 赵锦衣的脸几乎都要笑僵了:“那可真是太好了,侄女的厨艺得三叔父指点,日后定然突飞猛进。既如此,那三叔父,请罢?” 赵承欢同样笑着:“侄女如此贤惠,以后定然深得侄女婿喜欢。” 她还没定亲,赵承欢就口口声声的说起影儿都没有的侄女婿来。赵锦衣怀疑,自家三叔被贬,大约跟他的说话方式有关。 无论如何,心怀鬼胎的叔侄,竟然达成一致,一道朝灶房走去。 灶房里还升着火,预备着郎君们的宵夜。赵家的小郎君们,念书虽然不行,但在吃食上却丝毫不甘人后。 今晚值守的是胡管事的妻子张三娘。赵承欢与赵锦衣进门时,她正在吩咐厨娘下馄饨。 瞧见不搭调的二人进门,张三娘的嘴惊诧得都能塞进一只鸭蛋。虽说赵家几房向来和睦,但叔叔与侄女一道进灶房,那可是前所未有的事儿啊!她赶紧到门口迎接:“三老爷,四姑娘。” 赵承欢点点头:“张婶,四姑娘说要给老太爷熬老母鸡羹汤,你且把一个灶口让给她。” 他说完,自己率先进了灶房,在灶房里的长桌旁坐下,掏出帕子,抹了抹脸上的雨珠,吩咐道:“也给我来一碗馄饨。” 张三娘睨了一眼赵锦衣。前两日四姑娘才进过灶房,做了一道……别有用意的点心。今儿四姑娘又要下厨,给老太爷熬鸡羹?四姑娘这是下厨下上瘾了? 赵锦衣如今已经是骑虎难下。她跟在赵承欢后头进了灶房,朝张三娘一笑:“张婶,可有杀好的老母鸡?” 赵承欢却又在一旁道:“根据三叔的经验,现宰现杀的老母鸡熬出来的羹汤,才是最好吃的。张婶,不妨这样,你带四姑娘到鸡庐里,挑一只最大的、最有年头的老母鸡来。”赵家人口众多,为了吃得放心,也节约一些钱,大太太黄氏命人在偏院里搭建鸡庐,里头养着好些鸡。 三叔父好像在很认真地要促成她熬鸡羹这件事。 让一个娇滴滴的官吏家的小姑娘到臭烘烘的鸡庐里挑老母鸡,三叔父可真舍得下手。 赵锦衣原来是不愿意的。她正要反驳,下人正好给赵承欢送上一碗馄饨。赵承欢转过头去,脸上闪过的是一丝得意之色。 赵锦衣心念一动,忽地脆生生地应下来:“三叔父说得有道理。张婶,带路罢。” 她正要跨过门槛,后头赵承欢又道:“陈二家的,你们二人跟着四姑娘,莫叫那些不长眼的鸡,啄伤了四姑娘。”陈二家的,就是赵承欢身边的那两个身强力壮的仆妇之一。 呵,三叔父今晚,是存心让自己不好过了。 赵锦衣接过梅染手上的灯笼,催促张三娘:“张婶,你在前面领路。” 张三娘此时,已经是一脸的糊涂。但四姑娘主动在前面领路了,她自然就从善如流的跟了出去。跟着四姑娘去鸡庐抓鸡,好过在灶房里伺候三老爷。 赵锦衣自己提着灯笼,往偏院的方向去。 她不时地催促梅染与鸦青:“走快一些,走快一些。” 三个小姑娘脚步轻盈,与张三娘一道,撑着伞,脚步飞快的往偏院去了。 陈二家的虽然是三老爷嘱咐盯着四姑娘的,但哪个不省得四姑娘在赵家是最受宠爱的,是以倒也不敢跟得太近,只隔着一段距离跟着赵锦衣等人。 赵锦衣几人一边赶路,一边在不时的低声说着话。有几次竟然逗得张三娘也笑了起来。 陈二家的想,这四姑娘竟然还能与婢女们打成一团,脾气还不错。 到偏院去,须得经过两道垂花门,穿过游廊,以及一座小花园。一行人急急穿过第一道垂花门,穿过游廊,到了第二道垂花门。却在此时,梅染叫了一声:“姑娘!可否慢些,这雨天路滑,奴婢的脚扭了!” 赵锦衣停下脚步,很不高兴:“你怎地扭了脚?真是扫兴!” 陈二家的心想,这四姑娘的脾气,说变就变,可真让人琢磨不透。 梅染不敢还嘴,只蹲下身子来,自己揉着脚:“四姑娘,奴婢错了。” 赵锦衣无可奈何地将手中的灯笼塞给鸦青,自己蹲下身子去看梅染的脚:“不过是扭了,你自己回去寻些药酒擦上一擦,今晚就不必跟着我了。” 梅染应下,赵锦衣又站起来,照旧提过灯笼,留下梅染,与张三娘、鸦青一同离去。 三老爷吩咐了,只需要看着赵锦衣便好。对于扭伤了脚、低着头可怜巴巴地揉脚的小丫鬟,陈二家的没有多看一眼。 陈二家等人的身影消失在花园中,低着头揉脚的小丫鬟才站起来,可怜巴巴地瘸着脚,一拐一拐的走了一段路,绕过垂花门后,忽地脚步飞快地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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