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康乐坊坊门为什么崩塌,只要是个正常人都省得。 不就是工部偷工减料、工艺不精才造成的嘛! 这样的事儿工部这些年可干了不少。比如五年前的河道决堤案……却是连赵承欢那个小喽啰都被卷入其中,承受了圣上的怒气,被贬了官。 陈老是户部退下来的老人,应当是得了户部的指示,领着人看守着坊门的断壁残垣,好叫工部的人不能将证据销毁。 其实,工部的人能干出这样的人,又怕什么证据呢? 但没想到那年纪轻轻的宋郎中竟然初生牛犊不怕虎,要将坊门给重建起来。 这是他自己的意思,还是工部的意思?重建坊门,倒是能安抚康乐坊的人。但户部的人会同意吗? 赵承德在内心里对宋景行还是有几分好感的。此前在康惠坊处理崩塌的民房时,宋景行对民房的构造十分熟捻,若如今工部的风气清廉,这样的宋景行定然会受到重用。可如今的工部…… 赵承德道:“让胡管家派一顶轿子来!” 赵家离得坊门不大远,赵承德乘坐着轿子,长乐搬着椅子,很快就来到了坊门前。 恰在此时,林威也从不远处的马匹上下来,大步走向宋景行。 宋景行个子高,腰肢挺直地站在薄薄的春光下,眉目俊朗。 许是此前他与看守的陈老沟通过了,陈老此时正坐在墙边吃茶。赵承德远远的给林威行礼,林威朝他摆摆手,示意他不用过去了。 陈老倒是朝赵承德招招手,赵承德便从善如流的让下人抬着他过去。 二人寒暄过后,陈老道:“这宋郎中,比起工部的其他人来,他人不错。” 陈老此前对工部的人很是不屑,能得到他这样的评价,宋景行……的确不错。赵承德的目光落在宋景行身上。 只见他与林威并肩站着,神色如常,没有半分畏缩。 这样的他,真真叫人看不出他只是六品的小官吏,还是个刚赴任一个月的小官吏。苏博的眼光,可真不错。 赵承德听说,宋景行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纪。 而他儿子赵修远,也只不过比宋景行小三岁,却一事无成,若不是女儿管束着,怕早就是日日遛鸟斗蟋蟀,与那些纨绔子弟一般了。 赵承德越对比,心中越发的冒火。明明他与爱妻的脑子都不算笨,儿子小时二人也并不过多的溺爱,可怎地养着养着,儿子就成了废柴一个呢? 瞧瞧人家宋景行,寒门工匠出身,凭着自己的手艺做了官,那也做得风生水起! 赵承德开始琢磨,要不也将赵修远扔到贫寒之地去,每日只给一瓢粮食,将他半死不活的饿着,说不定他就因此奋发图强了呢。 宋景行并不省得自己成了赵承德嫌弃自家儿子的根源。 他此时正在说服林威:“下官有信心,在入夜前将坊门重建完毕。” 林威凝视着他:“宋郎中,坊门可以重建,但崩塌的真相却不能掩盖。若是工部想借着重建坊门,而将以前偷工减料、工艺不精的事实遮掩过去,林某是不会允许的。” 宋景行微微笑着:“林侍郎请放心,下官在将坊门重建后,定会将坊门崩塌的真相告知林侍郎,决不隐瞒。” 林威看着他。 年轻的男子就站在他面前,没有一丝卑微,脸上全是坦坦荡荡的自信。 林威倒是很欣赏宋景行。 这样的宋景行,很像年轻时的他。 林威威严的神色不改:“若是宋郎中届时无法兑付诺言,休怪本官上奏圣上,秉公处理此事。”他是在提醒宋景行,此事原来与他无关,若是此时抽身而出,便不会殃及他。 宋景行仍旧微微笑着:“好。” 重建坊门,可是康乐坊的头等大事。闻讯而来的老老少少的爷们远远地躲在墙下,看着身强力壮的工匠们站在宋景行面前。 一个身体自小便不大好的小伙子羡慕不已:“瞧着这群工匠,倒是士气高涨。” 另一个认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轻书生却十分不屑:“不过是一群臭工匠而已,有甚好看的。再说了,营造坊门,那人竟是连草图都没有,大约又是个目不识丁的罢。这不是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吗?” 话虽是如此说,一双眼却半分不曾从宋景行身上挪开。 但见宋景行站在那里,正与工匠们细细的说着话。须臾后,工匠们齐齐点头,分头行动。 他不得不承认,这些从事着低贱行业的人,竟然也有几分本事。 当初建造坊门,工部派来的工匠毫无组织,足足花了三个月的功夫才将坊门给建好了。如今这宋郎中却放话在大半日内将坊门建好,这不是等着打自己的脸吗? 众人都等着看笑话。 却见工匠们有条不紊地、迅速地便将巨大的框架搭起来了,其中有一个年轻的工匠,力大无比,搬运那些看似分外沉重的材料轻轻松松。 陈老正看得津津有味,忽地有人捅了捅他,悄声道:“你看那人,像不像肖利?”
第44章 肖家往事 与陈老说话的,是向来与他交好的史老。 史老年岁比陈老还要大上七八岁,是历经两代帝王的老臣子了。 他说起肖利,陈老还有些恍惚,反应不过来。 但恍惚之后,陈老盯着那力大无穷的年轻匠人看了半响,舔了舔嘴唇:“史老眼神儿还挺毒辣。” 史老抚着花白的胡子笑了:“说起来也曾是与肖利同僚十来年,他的相貌过了这么些年,倒是难忘。” 难忘吗?当年史老可是与他人一同上书,揭穿肖利贪污受贿的事实呢。 这么些年,他应当是日日夜夜都想着肖利罢。 陈老并不揭穿他,只道:“几年前圣上为了太后大赫天下,想必这肖家也在赦免的名单中,因而才能从北寒之地回到京都来。” 史老仍旧笑着:“这大贪官的后代,看起来混得不如何啊。” 史老今日的话语,比起平日要尖酸刻薄得多。 陈老笑了一笑,没有再附和。 肖利虽然有罪,但他的孙子当年怕是还没出生罢。这罪不及后人,况且那年轻人如今靠出卖劳力生活,也没什么可讨伐的。 二人的谈话声并不低,一字不落地落入赵承德的耳中。 大贪官肖利吗? 赵承德记得当年肖利被斩头时,他不过才堪堪考中进士,还没有做官呢。如今倒是没想到,肖利的孙子竟然做起工匠,给他们康乐坊建起坊门来。 不得不说,那宋景行的确有几分本事,这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一部分工匠们就已经在开始清理地基,而另一个部分的工匠则跟在后面加固。 坊门虽然崩塌了,但地基大部分还是好的。 工匠们似乎并没有动用别的多余的材料,地基就修复好了。 转眼已经是用午膳的时候,康乐坊的人家都是小官吏出身,自然是要用午膳的,想来工匠们也要歇息用饭,这坊门一时半会也修复不好,便决定先家去饱食一顿,歇完午觉再过来监工。 陈老离开前,瞧见史老眼神阴骛地盯着肖利的后人,倒也没有说话,只与赵承德打了一声招呼便离开了。 赵承德此时对宋景行的好感又上升了一个层次。 他虽然不懂营造之术,但工匠们的手艺还是瞧得清清楚楚的。他们的手艺,可比此前的营造坊门的那帮乌合之众要好多了。 赵承德思虑半响,招来长乐附耳几句。 长乐听完,朝宋景行疾步过去。 长乐很快又回来了:“二老爷,宋郎中道,不必了。” 也罢,宋郎中自有安排。 赵承德原是想安排长乐,让他替宋景行采买馒头之类的与工匠们食用。那日宋景行说要查明真相时,他可瞧得清清楚楚,朱志平脸上的表情是不赞同的。他不省得宋景行今日来修复坊门是不是得到上司的允许,但按照工部向来的尿性,宋景行今儿是自掏荷包,请那些工匠来的罢。 想当年,他初初为官时,也是抱着这么的一腔热血的。 如今的宋景行,与他还真是相似呢。 他原来想宋景行是工匠出身,家中定然不富裕,这又要结工匠们的工钱,还要承担工匠们的吃食,大约是有些吃力的。 但宋景行既然拒绝了,他也不好再勉强。 看热闹的人都走了,工匠们又干了一个多时辰,坊门已经初具规模。此时两个半大小子背着两个背篓走过来,见了宋景行便喊道:“宋哥哥!” 这两个半大小子,一个虎头虎脑,结结实实。另一个则要瘦小些,身材单薄些。 宋景行笑道:“大虎小猫,午饭都准备好了?” 那两个半大小子应道:“宋哥哥吩咐的事,哪能不准备好?”说着边手脚利落地将背篓放在地上,喊道:“吃面啦!” 都是些不讲究的人,工匠们拍了拍身上的灰,挤了过来:“今儿是什么浇头?” 虎头虎脑的叫大虎,手里握着一个汤勺,笑道:“今儿是羊肉的!宋哥哥请客,能不让你们吃好吃的?” 另一个叫做小猫的给大伙分碗筷:“汤面都是细面做的,我娘足足擀了半个时辰呢!香得不得了!” 大虎掀开背篓里装浇头的陶罐盖子,果然一阵诱人的香味直袭鼻腔。 一个工匠笑道:“我就爱和景行干活,这工钱丰厚不说,还能捞一顿连百味居大厨都做不出来的美食。” 其他人都哄笑起来:“说得你好似去过百味居一般。” 那工匠也不惧他们,只嚷嚷着:“你们敢说小猫娘的手艺不好吗?” 众人笑作一团。 宋景行递给肖扬一碗面:“今儿瞧见伯母,觉得她的气色还不错。” 肖扬点点头:“昨儿街上有售卖桃花的,我买了一把回去插在花瓶中,她瞧了心情畅快许多。” 他娘尤氏除了一身的病痛,还有心中的郁郁。毕竟当年她嫁入肖家时,肖利彼时正是先帝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她虽然嫁的是肖利的次子,但同样也是让人羡慕不已。可不过两年快活的时光,她才刚刚诞下肖扬,初得麟儿的喜悦不过须臾,肖家便被御林军包围了。紧接着公公肖利便被斩头,肖家被抄,原本应是肖扬的洗三之日,全家却被流放到北寒之地去做苦力。 此事当时在京都轰动一时,他娘桃六娘也是省得的。 桃六娘只叹了一句:“才诞下孩子……先帝……也太狠了!” 说起来桃六娘与尤氏还有过一面之缘。 当年太子少傅的长女尤大姑娘容貌秀美,才华横溢。人人都在想,若是尤大姑娘做太子妃也是要得的。可谁料,尤大姑娘更着意肖家的次子,竟是不屑那太子妃的位置,不过才及笄便嫁进肖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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