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方才赵家的小娘子,还要管家取银钱、新衣赏他,还要留他用饭。 在待人接物上,她做得滴水不漏。 他收了思绪,继续大步流星雨的走着。 康乐坊离工部还是有些远的。 他回到工部时,守门的士兵正在交班。 忽地见一个人穿着短褐,披着夜色急匆匆的就要走进来,不由得喝问:“尔是何人,竟敢擅闯官衙!” 宋景行淡然的看了他一眼,从腰间摸出一个工部的令牌来。 方才喝问的士兵瞧见令牌,还一副不相信的模样:“你……”旁边忽地有人扯了扯他。士兵这才让开,“宋郎中,请进。” 宋景行收了令牌,朝他微微一颔首,跨过门槛进了门。他被推到这个位置上才一月,近来又时常在外面处理各种事情,那些士兵不认得他,自是情理之中。 后头的士兵待他的人影消失在影壁后,才与同伴咬耳朵:“难不成这就是新上任的宋郎中?果然名不虚传啊,这副模样,简直活脱脱就是一个工匠的模样,哪里像是个做官的样子。” 同伴捏了他一把,笑道:“你方来时,不也是个土里土气的泥腿子。” 那士兵不服气:“嗤,士农工商,我是泥腿子,可比工匠还要高上一等。” 同伴又笑:“可人家宋郎中,如今可是从六品的工部官员,虽然是个差遣的官职,也比你这泥腿子做的小喽啰,要强上百倍。” 那士兵顿时就焉了下来。是啊,人家虽然是工匠出身,但如今一样与他同食朝廷俸禄,有什么理由可以鄙视别人呢。若是宋郎中将来青云直上,说不定还能做个工部侍郎什么的,与他更是云泥之别。 哎呀,但愿这宋郎中别小肚鸡肠的记仇才好。 这两士兵说的话,宋景行不是没有听过别的人说过。 只是,他并不当一回事而已。用一个人的出身来评价一个人,他本就觉得不值一提。史上有多少帝王将相,出身于低微的尘埃中。 他的野心也没有那么大。 只不过鲁国有规定,工部的官员,大半数须得是工匠出身。若不是苏伯父三顾宋家,恳求他入仕,他是不会做这莫名其妙的宋郎中的。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工部里,工匠出身的官员的职位大多是实职,且大部分都在出外差,干吃力但功劳不会落在自己身上的活儿。但凡有问题,首先被问责的便是他们。但…… 宋景行停下脚步,回首,望着他方才绕过的影壁。 夜色浓浓,影壁只有模糊的轮廓。 可影壁上,却有他无比熟悉的一句话。 “精华在笔端,咫尺匠心难。” 那日他被苏伯父领进来,无意中瞧见这句话。尚有些犹豫的心思,才坚定下来。 苏伯父说得对,在其位谋其政,任其职尽其责。他既进了这工部,做了这宋郎中,就可以施展更多的才华。 他静静地伫立须臾,才又转头,大步流星地走进夜色中。 他要找的人不在。 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吏掌着灯,打着哈欠:“苏尚书年纪大了,这一连两月没有休沐,老毛病犯了,方才才回去了。你,你是宋郎中?” 宋景行沉声道:“我是。” 那小吏睨了他一眼:“今晚又不是宋郎中值夜,宋郎中巴巴的跑来作甚?” 宋景行没有理会那小吏眼中闪过的鄙夷,而是冷然道:“康乐坊的坊门崩塌了,砸伤了户部的赵奉郎。” 小吏的瞌睡一下子被吓跑了。 这些日子,工部与户部因为康惠坊民房倒塌的事情正掐着,在圣上面前闹得不可开交。这,这,康惠坊的事儿还没完,怎地坊门又砸伤了户部的人! 他顿时就变了脸色:“马侍郎在里头,你且等着,我去通报。” 宋景行看着小吏飞奔而去,脸上忽地闪过一丝嘲讽来。
第11章 郑大郎的表妹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赵承德被崩塌的坊门砸伤了腿的消息,不过一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康乐坊。 夜深露重,郑家大郎郑考先还在灯下苦读。 郑家大太太石氏披着薄棉袄,领着丫鬟,端着香气四溢的馄饨,叩响了自家大儿书房的门。 郑考先的小厮双瓜开的门:“太太。” 主子每晚夜读,太太每晚都会送宵夜,双瓜早就习惯了。倘若太太不来,他们郎君还没法定下心神做事呢。 石氏笑吟吟的进了门:“我儿辛苦了。” 郑考先迎了出来:“阿娘亲自下厨替儿煮宵夜,阿娘辛苦了。” 自己的长子如此乖觉,石氏更觉得有所安慰了。看着一表人才的儿子,石氏觉着郑家振兴,再度有了希望。 也不枉她将长女嫁给年纪与她相仿的三品将军做填房。只要有了荣华富贵,一点小委屈又算什么。 往日石氏送了馄饨便走了,但今儿她在桌旁坐下,与郑考先道:“我儿明日下了课,带上些礼物,随你父亲一道去探望赵三老爷。” 郑考先想起今日在赵家遇蛇之事,有些不情愿:“好端端的,为何又要去赵家?” 他阿娘属意赵家的二姑娘,他自是省得的。但他却不喜欢赵家的姑娘们。赵家的姑娘们的相貌虽然好,但性子却十分的拘谨,行事也一板一眼。 他喜欢活泼些的姑娘。比如林家的林大姑娘。比如他的表妹。 若是要娶妻,就娶林大姑娘。表妹……做温柔小意的妾也是好的。 是以前些日子阿娘含糊的提起与赵家的婚事,他搪塞了过去。今日在赵家遇蛇,他对赵家越发的没有好感。不就是赵家的花园子大了些,草木茂盛了些,那也不至于还能藏了那么大的一条蛇!他最是讨厌像蛇一般的东西,冷冰冰的,像赵家四姑娘的眼神。 石氏也听说了今儿赵家有蛇之事。 不过赵家的花园子这么大,藏了一两条蛇,不是正常得紧吗? 她道:“说是赵三老爷被崩塌的坊门砸上了脚,昏迷不醒呢。你阿爹与赵三老爷,也算是同僚,你与赵家二郎也是同门,上门探望,也是应该。” 她殷殷的看着儿子。大有若是郑考先不答应,她便坐着不走了。 郑考先只得答应下来:“孩儿省得了。” 石氏满意地离开了。 郑考先却将馄饨端到内室。只见内室帐幔垂垂,灯光昏昏,柔软的榻上坐着一个娇小的身影。 郑考先笑吟吟的走进那道身影:“雪儿,快来尝尝。” 这名坐在榻上、名唤雪儿的,正是郑考先的表妹石雪儿。 石雪儿娇羞地起身,接过馄饨,一双眼儿睨着外面:“姑母可是离开了?” 郑考先最是喜欢表妹的一双眼儿,含羞带怯,秋波盈盈。 他趁机握住石雪儿的双手:“雪儿,要不今晚便在表哥这里留宿罢……” 石雪儿没有挣扎,神情却坚定:“表哥,不行,姑母会发现的。” 郑考先只得失望地松开石雪儿的手。 石雪儿将馄饨放在桌上,一张小脸上脆弱不堪:“表哥,我们到底没有成婚,是决不能作为不合礼制的事的。” 郑考先的嘴角扯了扯:孤男寡女的,同处一室,早就不合礼制了。 若是他郑家的宅子像赵家的那般大,他就早就霸王硬上弓了。只可惜郑家的房屋窄小,若是表妹叫起来,阿娘怕是要打死他。阿娘时时刻刻的耳提面命,书念得不好不打紧,但若是他在男女之事上乱来,休怪她心狠手辣。 石雪儿见他脸上不虞,又凑过来,执起他的手:“表哥,我们不是说好了,待秋闱之后,再……” 郑考先很是烦躁地甩开石雪儿的手:“若是我考不上,表妹岂不是要抛弃我?” 石雪儿笑意盈盈,将他的手再度捉住:“怎么会呢?雪儿发过誓的,与表哥同甘共苦。不过……表哥,明儿你去赵家,能不能,让雪儿也一同前去?” 郑考先再色令智昏,也省得这事十分的不合规矩。而石雪儿是男儿身还行,可石雪儿是个娇俏俏的女娃…… 石雪儿将声音放得极柔:“表哥,你之前说这赵家如何如何,雪儿倒是要亲眼看看,这赵家的男儿,风采才不及表哥半分呢。” 这一番被红颜知己高高吹捧的话语,让郑考先顿时心花怒放。 石雪儿又道:“明儿雪儿打扮成男儿身,充当表哥的小厮,定然像个哑巴般半句话也不会说,决不叫表哥为难半分。” 郑考先心中一动。 却说他书念得虽然不好,但对于那些才子佳人的事,却是十分的向往的。 表妹这是,想与他创造一段佳话啊。 郑考先既答应下来,石雪儿辞别表哥,戴上风帽,悄悄的从郑考先的院子钻出来,与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丫环银珠汇合。 银珠一直提心吊胆的:“姑娘,您总算出来了。” 石雪儿神情冷漠:“被人发现了又如何?”要让人发现,不过是小事一桩。 银珠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姑娘在郑家寄居的日子越长,脾气就越发的阴晴不定。 石雪儿问:“方才与癞六见过面了?他可有讯息?” 银珠点点头又摇摇头。 石雪儿娇俏的面容顿时又阴骛了几分。 银珠怯怯道:“那癞六说,他这东跑西跑的,银钱用得极快……” 石雪儿嗤了一声,没有说话,而是暗暗的握紧了拳头。没人比她更清楚寄人篱下的痛苦了。尤其是像她这种破落户。姑母是她最亲的人,却不愿意她嫁与表哥郑考先,呵呵,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势利小人! 姑母不让她嫁给表哥,她却也不是只有表哥这一个选择。石家小门小户的,家底又薄,虽然攀上了个三品的将军,但她还瞧不上呢。 若是她寻到了那位曾被阿爹以生命施救的恩人家底不薄的话……那家又恰好有适龄上进的男子…… 她定然毫不犹豫地抽身离去。 可如今……她要作好几手的准备。这些日子,她也听郑考先说了几回赵家的事儿了。不过是听了几次,她已经大约摸出了,这赵家虽然与郑家同在康乐坊,但家境却大不同。 石雪儿从贴身的衣襟中摸出一张折叠得细细的纸张来,神情淡漠地交与银珠:“明儿出门时,将银票兑了,十两银给癞六,另外十两到锦绣线庄买些上好的绣线回来。”她得开源节流。 银珠瞪大了眼睛。 这二十两银钱,怕是姑娘最后的财产了罢!姑娘的命……好苦!
第12章 阿娘要棒打鸳鸯 次日。 因为阿爹的伤势并不打紧,又有阿娘照料,是以赵锦衣在赵承德的房中厚着脸皮赖了一个多时辰,就被阿爹开口赶了回去:“外面春光正好,最是适合姑娘赏花扑蝶,不要总待在老一辈人的身旁虚度光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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