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奶奶!” “爹?!” 何平安听不见这些人的声音,成碧对着她的眼,似乎在可怜她。 “何平安!冤有头债有主,这都是少爷让他做的,你掐死了他,你让小韭怎么办?!”白泷上前拉她,小韭看着成碧痛苦的神情,抱着何平安的腿见拉扯不过,呜哇一声大哭。 “少奶奶,再不松手就把人掐死啦!” “冬郎哥哥,你劝劝你娘!” 楼里其他的丫鬟见太太已然没了理智,不敢再袖手旁观,纷纷都过去帮忙。 “少奶奶,成碧尽心尽责,何必要这样待他。” “他不好,自有少爷来处置他,咱们犯不着脏了自己的手。” …… 何平安用尽所有力气,抵不过一众人的拉扯。 她浑身瘫软地倒在了地上,发髻上的钗环落了一地,狼狈极了。 “娘,你还好吗?” 冬郎蹲在一旁,他喊了何平安好几声,可她像是没有看见自己。 午后天落了一场大雨,春雷阵阵。 庄子上,小渔儿被送回了原来的地方,雪娘再见她,竟是高兴坏了,远远地就挥手,因走得太急,半路摔了个狗吃屎。 “小姐怎么又回来啦?” 小渔儿眼睛红肿,一言不发,山明将她交给九尺,低声嘱咐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 九尺带着小渔儿回屋。 她不在的这些日子,雪娘已将她的东西全部霸占,这会儿见要全部还回去,自然是不肯。 这要是搁在往常,小渔儿估计已经跟她打了起来,可今儿她怕极了,大抵是想到昨日江边的事,浑身还在发抖。 九尺不知缘由,还以为她是冷的,当下去找衣裳给她穿。 小渔儿呆呆地坐在哪里,满脑子都是顾兰因留下的那句话。 “放着千金的小姐不做,那你就回到自己亲娘身边,做个野丫头罢。” 她以后再也看不见娘亲了。 这么想着,小渔儿眼泪直淌,九尺开始还有些耐心哄她,可见哄不住,外头雨声又这样大,渐渐地心里烦躁起来。 “你要是雪娘,我现在一巴掌就打过去了。哭哭哭,有什么好哭的!” “就是。”雪娘是个皮糙肉厚的,耳朵也听烦了,就伸手把她嘴捂住。 小渔儿一口咬住她,泄恨一般,直至咬出血来。 雪娘疼的大叫,泪眼汪汪看着九尺。 九尺眉头一挑,连忙将两个小孩拉开。 “咱们娘俩哪里惹了你?自己触了霉头,倒来拿我们出气?还当自己是顾家的大小姐?”九尺脱了小渔儿的裤子,朝她屁股狠狠打了几下,“现在你是我的女儿,跟咱们一样,以后不许咬你妹妹。” 小渔儿哭得要死要活,九尺打完了,懒得理她,就由着她哭。 日子一晃就过去半个月。 这期间小渔儿但凡耍小性子,九尺就是一顿打。 只是她忘了,自己这个女儿大病一场后,身子骨弱,经不起她三天两头的打。 这一日倒春寒,小渔儿自己给屁股上药,雪娘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趁着她脱了裤子在榻上趴着,将那窗户一开。 庄子里几个小童都在窗边站着,探头望去。 雪娘笑嘻嘻道:“我说没错吧,瞧瞧她,不听话,屁股都快被我娘打烂了。” 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孩点点头:“怪不得,咱们天天听她哭。” 他边上的小丫头踮起脚尖,趴在窗棂上,捂着嘴小声道:“喂,你不是小姐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太太嫌你长得丑,不要你了?” “人丑屁事多,活该被打。” 一群小孩外头笑话她,小渔儿被人戳到痛处恼羞成怒,当下扑倒窗边,伸手抓他们,只是屁股有伤,等扑过去,他们一哄而散了。 外头风吹来,把她冷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夜过去,小渔儿浑身发热,竟就染了风寒。 九尺骂了雪娘几声,念在这个丫头也是自己生的,花钱把附近村里一个郎中请了过来。 哪想到郎中给她医了半个月,病不见好,反倒更重了。 九尺没办法,又花钱去别处请大夫,一下子用去了十一两的积蓄,心疼的不得了。是以每次给她喂药,都要骂她赔钱货。 “当初那稳婆给了我十两,娘把你送到少奶奶身边。现如今给你看病抓药,零零总总竟花了十一两。得亏你是我女儿,不然我早给你买棺材了。” 小渔儿在床上躺着,听罢,也倔:“那你给我买棺材罢。”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喝药!”九尺气不打一处来,捏着她的嘴,把药强灌进去。 小渔儿咬紧牙关,最后身上都药,咳得翻白眼。 她哭道:“我才不喝这药,你女儿吐口水,大家都吐口水,我看见了!我不喝!我要我娘!” 九尺皱紧眉头,半天,一巴掌拍在她脸上。 “爱喝不喝,老娘不伺候你。” 她照顾小渔儿都快把耐心耗尽了,见她还是个白眼狼,打心底只认何平安,当下也不再管她。小渔儿在床上躺了一天,身上衣裳被体温烘干了,不过沾染了药渍,让她周身都带着一股苦涩的味道。 她哭着哭着,又把雪娘吐了口水的药喝了个干净。 这往后的日子,九尺把她丢给了雪娘,日常喝的药,雪娘要么吐口水,要么就倒一半,再掺点其他东西进去,将她折腾的半条命都没了。九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里也盼着她早点死,给自己省些药钱。 小渔儿撑到了三月天,等快要不行了,庄子里的人才知会了顾兰因一声。 那是三月末的时候。 何平安赶到庄子里,人瘦了好多,她穿着霜白的袄子,不用丫鬟带路,下了马车便往之前住的地方跑去。 彼时也没人告诉九尺母女两个,那屋里雪娘正在偷吃,门突然被人推开,她还吓了一跳。 “小渔儿呢?” 雪娘干了亏心事,有些害怕地指了指屋里。 何平安在正房里找了一圈,最后循着药味儿,进了隔壁的耳间。 雪娘见状,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她凑过去看,就见小渔儿干瘪的像个小鱼干,躺在皱巴巴的被子里,脸上淌了几滴泪,她干裂的唇一张一合,说了几个字。 不过那声音太轻了,除了何平安,没人能听清。 床边的女人起身时朝她瞥了一眼,雪娘怕得把头缩了回去,一路小跑着去找九尺。等她跟着九尺再回来时,那屋里只剩下哭声了。 地上面也洒了一地。 干瘪的小女孩嘴角流着口涎,闭上了一只眼,空气里除了药味儿,还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小渔儿身子还是热的,才死不久。
第126章 一百二十六章 三月春末, 杨柳风微,斜日杏花飞。 眼下一派大好春光。 何平安从灶房回来,便见床上的小丫头背对着自己, 动也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 “你昨日都没吃东西, 娘煮了一碗你爱吃的……” 耳房狭小, 何平安走近后, 就闻到了一股自被褥里散发出的恶臭味。 小渔儿蜷缩在被褥里,她饿了几天,肚子干瘪,此刻身上的秽物也都排了出来,只剩皮包着骨头,再没有丝毫气息了。 何平安喉咙发紧,着急忙慌地放下了烫手的面。 她摸着小渔儿, 见她身子还是热的, 一连又叫了她几声。 小渔儿紧闭着一只眼,身上的被褥滑落之后, 恶臭味更甚, 何平安不甘心, 将她翻过来。 她嘴角口涎已经流干了,任凭何平安如何晃动, 都没有回应。 “少奶奶……节哀顺变。” “滚!你们都滚!滚出去!” 何平安快喘不过气来, 她眼泪夺眶而出, 抓着女儿的手,视野里模糊一片。 春光透过窗, 周围的尘埃在不断翻滚,镀了层银, 似纷纷扬扬的雪。 她霎时间像是回到了最无助的那一年。 何平安坐在地上,呆呆望着自己的影子。 娘死的早,她孤身一个人在村子里长大,从没有人真正把她当过家人看待,后来到顾家,到陈家,她都是别人的影子。 没有人关心她到底是谁。 她这些年居无定所,直到有了小渔儿,才有在药师崖有了的五年安稳日子。 当初给娘扫墓的时候,何平安就想,自己要把女儿带大,宠着她爱着她,绝不会让她像自己一样。 可如今小渔儿才刚到六岁,死在了这里。 听着门边的动静,失魂落魄的女人慢慢抬起头。 人都挤在门口看着她,挡住了光。 何平安望着这一群各怀鬼胎的人,轻轻吐了口浊气,手撑着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 “少奶奶请节哀,小姐病得厉害,如今也算解脱了。” “少奶奶,这屋里是这般狼藉,还是早些办好后事,让小姐入土为安罢。” …… 一群人都来劝她,何平安扭头看着小渔儿的脸,刚止住的泪,霎时间又流了出来。 这一日何平安没有回去。 她打来热水,给小渔儿洗了个澡,换上了自己带来的干净衣裳,一整夜都守着她。 半夜三更,何平安听着窗外的风声,想起了自己跟女儿的很多趣事。 她眼泪都流尽了,天还未明。 这一夜竟这么的长。 第二日 何平安推门而出,天蒙蒙亮,就见门口跪了一个人。 正是九尺。 “少奶奶赎罪,小姐病了之后,奴婢曾托人捎信去城里,不想都石沉大海。奴婢想到山明那一日送小姐来时说的话,还以为小姐犯了错事被少爷从府里赶了出来。” 九尺抬头偷偷看了何平安一眼,一边抹泪,一边哭道:“奴婢当年因生计所迫,送出了小姐,这些年心里一直都愧对她,现如今少爷把她丢了回来,奴婢断然不会看着她病死。这些日子,奴婢从外请了两三个大夫来,花了大半的积蓄,专为她买药抓药,只是不想……这孩子福薄。” 九尺三言两语,把小渔儿的死都怪在顾兰因身上,见少奶奶久久没有回应,她还以为自己能跟十多年前一样。 可片刻之后,她身前落了一片阴影。 何平安蹲在她面前,像是伤透了心。 啪—— 九尺耳朵嗡嗡地响,可这还只是个开头,何平安捧着她的脸,企图从那张平平无奇的面皮上看出一丝难过的样子,但自始自在,都是九尺的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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