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小白心下诧异,问起六尺, 六尺却是讳莫如深的样子, 朝他摆了摆手。 李小白猜这当中出了变故, 家宴上再对着自己这个表弟,他如坐针毡。 顾兰因瞧着他那样子,笑吟吟道:“表哥在京中只有我们一家亲戚,我爹在的时候,对你极好,咱们两家分明亲近极了,我也不曾拿你当外人, 怎么你今日频频在发呆?可是我这里招待不周?” “没有。” “那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李小白摇了摇头:“只是除夕有些思乡罢了。” 顾兰因温声道:“我看不见得, 听说表哥在外十多年,仍是孑然一身, 想必是年岁渐大, 想要成个家了。” 他抬手, 遥遥敬了李小白一杯,善解人意道:“我府上就有一个丫鬟, 碧玉年华, 模样标致, 她愿嫁表哥,相伴左右, 不知表哥意下如何?” “表弟别开玩笑了,我年近而立, 一事无成,何苦去耽误别人。”李小白连忙拒绝。 顾兰因笑看了他一眼,竟就轻轻揭了过去,不再提起,这之后又敬了他几杯酒,等到酒过三巡,话也说尽了,方才离去。 他一走,李小白下意识松了口 气。 他眼前的景物在微微晃动,知道自己也有几分醉了,李小白撑起身子,便要去休息。 屋里丫鬟来扶他,都被李小白挥手请开了。 “我自己可以走回去。” 成碧给他安排的厢房,就在这花厅后头,只是先要绕过一个花园。 这会儿除夕,府中下人若是在京中有亲眷的,都被成碧准了三天的假,是以府中比以往更要冷清,院子里几盏风灯照着青黑的竹子,朔风一扫,四下竟有飒飒的雨声。 李小白立在竹下,吹了一会儿冷风,本以为头脑有些清醒了,奈何才走几步,便有天旋地转之感,比起方才,情况更加糟糕。 他扶着墙,隐隐觉出不对劲来。 穿着竹青衣衫的男人扭头看着身后的月洞门,细长的路头,是一株枯瘦的老梅,夜色下枝影狰狞,透着一股邪.气来。 他敛着眉,强忍不适,赶往厢房。 这一处只住着他一个人,院里的小厮都不在,他撞门而入,摸到桌边,慌乱地倒了一杯冷茶出来。 冰凉的茶水沾到他的手指,不仅没有缓解那些灼热,反倒像是在火上浇油。 面色绯红的男人滑坐在地,额上都是汗,不知为何就变成这样了。 他虽不善饮酒,但酒后也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态。 李小白喘着气,眉眼汗湿之后,只觉得又像是到了江南的梅雨天,四下都是潮意,叫人浑身不自在。 他强撑起身子,爬过去把门关上,黑暗里,唯有檐下的一盏灯透出些许光亮来。 李小白性子腼腆,伏在地上,缓缓解开衣裳,面颊泛着不正常的绯.色。 手指碰到自己的尘柄,他压不住自己的声音,眼角微微淌出两道泪痕来。 他许久不曾做过这样的事,如今除夕之夜,手上动作不停,但心里愈发难堪。 这是他表弟的府宅,自己客居在此,竟就如此冒犯。 昏昏沉沉中,他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自己在那栋大宅里,意外瞥见那一抹裙摆色。 是赵婉娘,还是何平安呢? 自从李小白决定把那块玉佩送过去,心下就有了猜测。 她既是赵婉娘,也是何平安。 陆大哥娶了表弟的妻子,现如今表弟又将她夺了回去,李小白便是没有亲眼见识过,也能猜到这当中有一番曲折在。 他表弟前途无量,他陆大哥亦是不可限量。 这两人针尖对麦芒,他那位嫂嫂如何能有好日子过。 李小白咬着牙,将喉咙里将要溢出声音压下去,此刻他眼眸湿润,望着四下黑洞洞的屋子,难耐得紧。 那酒有问题。 他意识渐渐模糊,半天仍是被困在一片炙热的火海之中。 万般无奈,李小白起身想要出去打些凉水来降降火,只是到了门边,伸手一推,才发现那门不知何时,竟被人从外死死锁上了! 李小白拍了拍门,这会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苦笑了一声,浑身的汗,像是刚从水里出来。 “为何要算计我?”他喃喃说罢,脑子里又浮出了何平安的名字。 他那位嫂嫂昨日今日都不曾露面,六尺更是讳莫如深,大抵是表弟窥出他心底的那一丝妄念了…… 李小白闭了闭眼,转身往梢间走去。 梢间落了帘子,他伸手将帘帐撩开,到了床边,忽瞧见了一双女人的鞋子。 “是谁?”他声音压抑,一连问了三声,而后才猛地将帐子掀开。 扑面是一股女人的香气。 他面色红得更厉害,险些站不住。 李小白拉着自己的衣裳,说话结结巴巴,只是背对着她,见半天都没有回应,这才缓缓转过身。 除夕夜,京城有人在放烟火,有一瞬间亮如白昼,他只扫了一眼,四肢百骸漫出的热意又再次沸腾。 李小白踉踉跄跄冲了出去,他将剩下的凉茶全部浇在身上,此刻只觉得天崩地裂。 弟妹怎么会在这里? 李小白捂着脸,跌坐在地,湿漉漉的衣衫不多时又被他的体温烘干。 梢间里传来她窸窸窣窣的响动,李小白心跳得极快,险些叫他喘不过气来。 他如今中了药,弟妹又被有心人送到了他这里。 李小白不敢想自己若是压不住这药性将会作出什么事了。 他咬着唇,已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这顾家上下都不对劲,此番定然是有人要陷害他。 李小白瞧着一阵又一阵的白光,晕眩得厉害,他知道自己快不过去了,当下去梢间里找自己的剑。 这药太烈了,他割了几个口子放血,稍稍缓了一些,只是这并非是长久之计。 正当李小白想要用剑破门而出时,那床榻上的女人已然朝他走了过来。 “你是谁?”她嗓音里透着浓浓的倦意,尚还不知他中了药。 她就像是一颗触手可得的解药。 李小白看着她的衣袂,忍得痛苦极了。 而一门之隔,亦有人如他一般,只是他更能忍,如今竟还不为所动。
第135章 一百三十五章 “你是谁?” 何平安此刻头疼欲裂, 她看不清四周,只是嗅到了一股酒气。 她循着那股酒气慢慢靠近,离着还有几步的时候, 忽听见有人斥道:“别过来!” 听声音,像是极为痛苦, 她一时怔住了, 隐隐约约又觉出几分熟悉的感觉。 “我的剑……” 他用力撕了自己的衣摆, 手指抓握住剑柄。 何平安站在原地,被他的举动惊住,下意识便想起了一个人。她缓缓后退,黑暗里不慎撞到了后头的花几,只听得砰地一声响。 四下都安静了。 门外枝影婆娑,烟火时断时续,光线时明时暗。 跌坐在地的男人满身的汗, 因濒临失控, 他拼着最后一丝理智,将先前用剑划开的口子都用布条包扎好。 那凌乱的布条不多时又被血染红, 周围的酒气已经被这一股血腥气盖住了。 李小白仰着头, 深吸了口气, 他余光瞥着不远处的女人,终于下定决心。 她没有错, 不能因自己而蒙冤。 他总归是一个人一辈子。 李小白咬住自己的簪子, 拿起了剑, 他手指微微发颤,锋利的剑锋划过皮肉也就是一瞬间的事, 但这一瞬间的恐惧以及接下来的剧痛,彻底夺去了他最后的意识。 随着他沉闷的倒地之声, 不远处的女人总算是辨出了他方才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何平安惊恐不已,抬头看着槅扇,透过朦朦胧胧的窗纸,骤然见有一道影子闪出,她当下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开门!开门!出人命了!快开门!”何平安死命地拍着槅扇,嗅到愈发浓烈的血腥气,脸色发白。 没有回应,正当她想拿起地上那把剑将这门用力破开之时,伴随着窸窸窣窣开锁的声音,眼前有微微的烛光亮起。 眉眼清俊的男人打着灯笼,一身绀青直裰,他穿着朱红的氅衣,身后是一轮黯淡弯月。 何平安睁大了眼眸,见他是如此平静,像是看到了鬼一样。 她退后几步,雪白的裙裾上就沾上了血污,此刻的李小白已经不省人事,烛光照着他的衣裳,但见他衣.衫.不整,下身血流不止,那把长剑此刻蒙了血光,寒意毕现。 “他果然是你的救命恩人,如今又救了你一次。” 顾兰因瞥着何平安的一举一动,见她不敢靠近自己,嘲笑道:“你就是这样对你的救命恩人?” 他蹲下身,打起灯笼查看李小白的伤势,当下朝外唤了成碧一声。 “找个大夫来,别叫他死了,免得晦气。” 何平安头昏脑涨,她不住后退,直至贴到了墙,恍惚间还以为自己是做梦。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狠毒的人。 她拍着自己的脑袋,眼里泪往下簌簌滚落,嗓音沙哑极了,想来是这些日子没少哭过。 “你为什么要这样害他?我又犯了什么错?你要下如此狠手?!” “我何曾害过他?” “那刚才门又为何是关着的,我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顾兰因笑了笑,轻声道:“这要问你自己了。” 原来上回他跟何平安撕破脸后,她便改了性,从不跟他再多说一句话。就连对着自己的亲儿子,也冷淡极了,整日把自己关在一个地方,就连到了除夕,冬郎再三请她,她也不给脸。顾兰因左思右想,怕自己是误会了,便先放了她一马,转而将目光都落在那块玉佩上。 偏偏六尺是个没脑子的,成碧都没用几分力气,就从她身上找了线索 。 得知玉是李小白给的,顾兰因便记起自己刚成婚不久,将何平安推下水的那一日。 分明是一对陌生人,又在寒冬腊月,他竟能奋不顾身跳入水中去救何平安,现如今年近三十还是孑然一身,若说没点心思…… 顾兰因向来是将人往最坏的方向去想,是以在除夕这日,特意为他摆了一桌。 他送他美婢,李小白若是收下了,他今日也能放他一马。 没想到这也是个犟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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