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平安这些日子养病,周围也没个知交好友,正闷得慌,见她们衣着锦绣,周围的丫鬟也规规矩矩,不像是坏人,便牵着冬郎欣然答应。 走在路上,林氏问起她的名姓,何平安正要回答,她身后的七尺忽然道:“回夫人的话,咱们少奶奶姓赵,老爷是翰林院的顾侍读。” 何平安微微蹙着眉,瞥了她一眼,低斥道:“多嘴。” 而窦氏不曾看见,听罢只抚掌大笑道:“原来是你?我当时谁。” 何平安疑惑不解,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装:“怎么了?” 林氏也掩嘴笑了笑:“你还不知道?你夫君顾侍读可是咱们京城出了名的痴情种。当初他中了探花之后,有不少人想给他说亲,但都被他一一谢绝了,说是此生唯你一人,不知道伤了多少人的心。” 何平安像是头一次知道这样的话,她望着脚下的石阶,有些出神。 “少奶奶小心!” 何平安心不在焉一脚踩空,往前一扑,多亏有六尺将她及时拉住。 “如何?怎么样?”众人纷纷关切道。 何平安捂着脚踝,神情痛苦,咬着牙为难道:“好像是脚扭了,疼得厉害,恐怕不能再跟着姐姐们一起去吃斋饭了。” “脚扭了,让丫鬟背着你,快快去请大夫看看,一顿斋饭罢了,这寺里斋饭虽是一绝,可你的身体要紧,我叫丫鬟替你拣一份,回城的时候送到你们府上,妹妹不必自责。”谢氏道。 何平安吸了口凉气,面带歉意,窘迫道:“今日实在扫兴,还请见谅,那我就先回去了。” 六尺背着她,等远离这些贵妇人,何平安问七尺:“我何时姓赵了?” 七尺不敢瞧她的眼,低头战战兢兢道:“这都是婢子胡乱说的,怕那些人心思不纯,适才有所隐瞒。” “我原先都不知道,你考虑得竟这样周全。”何平安叹了口气,似乎是话有所指。 日午的时候,众人回到了六元巷子,瞧着坊间那家卖糕点的铺子,何平安忽然有些嘴馋了,便把驾车的山明喊住。 见她掀开车帘利索地往下一条,六尺吃了一惊:“少奶奶你这脚没事?” 何平安笑了笑:“没事,我只是不想吃那寺里的素斋罢了,找了个借口先行一步,这会儿闻到那铺子里的香气,临近日午,有些馋了。 坊间的糕饼铺子是顾兰因开的,里头的掌柜已经到了养老的年纪,如今胡子花白,头发快掉光了,还是个老花眼,远远地看见人来,先大声招呼了一句。 何平安嗅着糕饼的香气,拣了好多,老掌柜见状,攀谈道:“少奶奶这回挑这么多,是不是又要去看小姐了?” 何平安动作一顿,她还没来得及问,八尺斥道:“您老都糊涂了,说不清话就别说话了。咱们府上三个孩子,少奶奶一向又公平,不挑多一点怎么分。” 老掌柜张大嘴,见山明朝他使了个眼色,当下惊出一身冷汗。 “我这、这翻过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记性也这么差,咱们铺子里糕点做得好,每日来来往往的人太多了,一时记岔了,姑娘快别跟我一般见识。” 何平安见他老得厉害,没有放在心上,今日拿糕点依旧是记账,看着那厚厚的账本,她漠然不语。 顾兰因傍晚回来。 山明在门边等着他,一边走一边把今日在府外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通通说了出来。 得知何平安在寺里遇见了陆家的人,那老掌柜又说错了话,顾兰因停住脚步。 黄昏庭院柳啼鸦,穿着常服的男人立在芭蕉树下,他原是要去书房的,听罢转身便往蟾光楼跑。 “少爷!”山明睁大了眼,见他身影转眼就消失在了门后,焦急道,“少奶奶在书房!” 没过一会儿,顾兰因折返回来,斥道:“为什么不早说?” 山明挠了挠头:“我正要开口,您就跑了。” 顾兰因:“还不是你嘴笨?把成碧叫来!” 山明拍了拍嘴,一溜烟就跑了,没过一会儿成碧就到。不过望着书房里的两个人影,他缩了缩脑袋,先揣着手蹲在门外听动静。 刚才山明火急火燎地找他,他就知道少爷如今有些难伺候了。 书房里,灯盏明亮,伏案小憩的女人被他的推门声吵醒。 顾兰因见她伏在自己杂乱的书案上,抬眼上下查看一番,发现书籍摆放的位置被动过了。 “今日怎么想着来书房?有事找我?” 何平安睡眼惺忪,摇着头,望着他不说话。 顾兰因微微笑道:“今日有人得罪你了?” 何平安从手边的书籍里抽出一张画像: “这是赵婉娘吗?” “赵婉娘……是谁?” 顾兰因抽出那张画像,伸手点着她的眉心:“睡糊涂了?这是你。”
第137章 一百三十七章 何平安听罢, 将那张画像又仔细看了看。 纱窗外,翠竹下,虫鸣微弱, 隐隐还能听见不远处的池塘里,传出蛙声。 一盏灯烛照出两人纤长的影子,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 良久, 便听她笑了一声, 将那张画像丢在了他脸上。 “你骗谁?” 顾兰因垂着眼帘,将那飘落的画纸接住。 他微微挑着眉,半点不恼,柔声道:“你这样说,我倒是记起了一点。” 顾兰因握着她雪白的腕子,指尖慢慢往上攀附,像是藤蔓一般, 最终将她紧紧缠在怀里。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 声音分外柔软。 “这张画还是在浔阳的时候,为你而作。你那时候, 不是这身衣裳。” 他慢条斯理地解开她的春衫, 咬着她的耳朵, 察觉到她的躲闪,顾兰因松开了手。 他坐在交椅上, 怀里的女人衣衫半褪至肩下, 他笑盈盈道:“你说不像, 是这衣裳不像吗?” 何平安不语,顾兰因俯身吻住她的唇, 端的是柔情似水的模样。 书案上杂乱的书籍都被垫在身下,风声飒飒, 正酣之际,烛台灯燃尽了。 黑暗里,他微微喘着气,汗湿的手指摸到了她的眉眼。 看不见何平安的脸,顾兰因轻声问道:“方才一声不吭,你在想什么?” “是在想赵婉娘?” 顾兰因凑在她的耳边道:“她已经死了。” 他拥着何平安,泄了之后,抽身而去,抬手将另一盏灯点燃。 暖蓬蓬的烛光亮起,照亮了她的脸庞。 看着顾兰因,发髻散乱的女人手指慢慢收拢,她身上的汗珠往下滚落,打湿了桌案上的画纸。 何平安擦了擦眼,恍然间才发现这十二年过去得太快了。 …… 屋檐下,成碧正在弯腰听墙角,发觉脚步声渐近,立马闪开。 顾兰因一推门,他就像是刚到一样。 何平安穿着水青的长身褙子,从他背后走出来。 星月朦胧,想来明日有雨,成碧在那里絮絮叨叨说着近来庄子上的农事。 何平安听着听着,不妨顾兰因忽然叫了她一声,她方才回过神,趋步到他身边。 蟾光楼里,冬郎已经先吃过晚膳回琼珠院了。 丫鬟从里将春台搬出来,摆在杏花树旁。 树前那一汪泉水清澈极了,数点花瓣漂浮其上,却没有一条鱼在其中。 何平安掷酒杯打破了水中的倒影,开玩笑道:“水至清则无鱼?” “不过是怕鱼腥气罢了。” 顾兰因重新取来一只青花瓷酒盏,敬她,何平安却推说醉了。 “滴酒不沾,如何就醉了?” 何平安站起身,踹了他一脚:“还不是你的缘故,下次我可不敢再去你的书房。” 顾兰因笑了笑,见她摇摇晃晃立在水边,将她拉到身旁。 “当心别掉下去了。” 何平安揶揄了他一声,两人在树下用过晚膳且不再表,只说时间飞快,展眼春去,熬过一个严夏之后,京城又入秋了。 何平安生辰那日,她起了个大早。 先去了庙里给她娘亲上香,还是上次那座山寺,因是初一,人难免有些多。 八尺等几个丫鬟虽然都在周围,但人多的时候,几个人就像是水中的砂砾,一冲就散了。 “少奶奶?” 听着身后的呼喊声,何平安头也不回,奋力挤进大雄宝殿,先去上香。 一炷烧给她娘亲,一炷烧给她女儿。 望着云遮雾绕的大殿,她竟是从未有过的安宁。 不妨身后又有人来喊她。 “平安。” 她微微一诧,不等转身,就被人用力拽住。 山寺里,人流如潮,他挟着她顺流而下,等到了偏僻的地方,这才松手。 何平安猛地转过身,一脸惊恐。 就见那男人穿着素面石青直裰,原本阴柔的面上,因多了一道疤,显出几分杀气。 他说:“这才几年不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你是谁?”何平安摸着脑袋,皱眉道,“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将我拽到此地?” 陆流莺闻言,仿佛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我是你夫君,你怎会不记得我?” “夫君……我夫君是六元巷子的顾兰因,在翰林院供职,前途无量,你、你是谁?别乱说话!” 看她结结巴巴,又分外抵触的样子,陆流莺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原来他们说的是真的,顾兰因这狗东西害死了你女儿,你如今失忆后,竟把这也忘了,你和他之间,也算是有深仇大恨了,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你在胡说!” “我难得回京,哪有工夫跟你说这些胡话。” 陆流莺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见她不似作假,此刻是真不记得自己了,心冷了半截。 他赶在何平安逃跑之前,将她死死拉住。 “我当真是你夫君。” “我呸!” 陆流莺想把一切都告诉她,但见她是左耳进右耳出,只顾着骂自己,心里也憋了一股气,最终一拳打在树干上。 秋日里黄叶翩翩落下,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何平安忍不住瑟缩了一下。 她被他堵住去路,却还死死瞪着他:“我只有一个夫君,你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野汉子,休要多嘴了。” 陆流莺气笑了:“好好好,我是个野汉子。” 他从衣襟里取出婚书来,递给何平安:“你瞧瞧,等回去了,让顾兰因也拿出一份婚书来,你再瞧瞧那婚书上,写的是你何平安,还是赵婉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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