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娘跟你说什么了?”宝娘用热水将巾帕打湿,给她擦了擦脸。 何平安歪坐在床上,失落道:“让我吃好喝好,别玩水了。” “你真是失足落水?” 何平安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说道:“怪我自己不长记性。” 她望着跳跃的烛光,良久,又自顾自地笑了一声,就听宝娘在身边道:“都说事不过三,但愿你没有下一次了。你要是死了,我可怎么办。” 何平安一死,宝娘十有八九还得回赵家,可赵家哪有顾家这样的泼天富贵?她打心底是有点不舍得的。 她给何平安端来药,看着她喝完,吹灭烛火。 展眼半旬就过去了。 顾老爷留着李小白在家过除夕,因怕他沾染了病气,故将李小白安置在自己那里,周氏看不惯他这外甥,索性搬到顾兰因这里住上了。 何平安白日里躲在自己屋中,周氏想起她了就会过来瞧瞧,见他两人分房而睡,时常明里暗里逼着何平安搬去顾兰因屋里。 外人不知这里头的内情,落在周氏眼里,就是她不识好歹,自己的儿子不顾一切要娶她回来,她倒好,惯会拿乔,故意吊着男人,真是个狐狸精小贱人。 这一日何平安伺候婆婆用膳,恰逢上顾兰因从外回家,不得已站在他边上给人布菜。 春韭堂里,婢女垂首侍立在珠帘外,何平安穿着鹅黄色交领袄子,身上一股药味儿,她在病中消瘦了几分,此时一双长眉低垂,姿态极为温顺。顾兰因看着执玉筷的那双手,当着周氏的面,伸手用力抓住,将她一把拉到自己腿上坐下。 周氏扭头看着花几上开放的水仙花,耳朵却竖起了,仔细听着两人的动静。 何平安僵硬极了,手在桌下用力挣脱,玉筷坠地摔成四节,顾兰因听着脆响,似笑非笑道:“就这么不情不愿?” 何平安道:“不敢。” 少年低着头,在她耳边道:“那我喂你。” 周氏坐在那头,脖子都快扭酸了,想了一想,正要找个借口离去,哪想才正过身,就见顾兰因夹了一块肥腻腻的肉塞到何平安嘴里,她皱着眉想吐吐不出来,咽又咽不下去,苦着一张脸坐在他怀里,当真是…… “吃呀。”顾兰因捏着一角袖子替她擦拭嘴角流出来的油渍,眸光暗沉,声音极其温柔。 何平安强忍着恶心囫囵吞下,生出一股窒息感。 顾兰因笑了笑,夹着一块鸭血继续塞到她嘴里,这一次不等她咽下,又塞了一块肉。何平安病了一场,最厌恶这些油腻东西,见他故意如此,她大喊了周氏一声,奈何周氏用帕子掩嘴,并不准备帮她,甚至找了个借口道:“娘有事找你爹商量,先走了。” 何平安头皮发麻,再也忍不住,胃里翻江倒海,她呜哇一声吐了出来,周氏听到声却头也不回匆匆走了。 门外的丫鬟不知发生了什么,有胆大的朝内瞄了一眼,透过珠帘缝隙,但见少爷将人从身上推开,那沾了污秽的外袍被他慢慢脱下,他看着少奶奶一言不发,未几,似是察觉到有人在偷窥,他朝门外瞥了一眼,丫鬟忙低下头,不曾觉察出少爷眼中的愠色。春韭堂里,那一抹鹅黄色的影子被人遮挡住。 何平安扶着桌子干呕,未几,她摸到一杯茶,灌了一口热茶后堪堪忍住那股子恶心感。 她抬起头,擦了擦额上的虚汗,目之所及处似乎都是模糊的,眼前有一道狰狞的白色影子,他在慢慢靠近,而自己身后就是桌案,退无可退。 桌上摆着的玉筷随着砰地一声晃动滚落桌下,那些丫鬟闻声却不敢靠近。 窗外天色难看,又起风了。 何平安面色苍白,身体尚未痊愈,此刻的虚弱无法掩饰,她被人掐着腰从厅堂的侧门带出,一路脚难沾地,过了重重院门,最终被丢在一张窄榻上。 她摸着晕沉沉的脑袋,谨慎地打量周围。 这屋里挂着月白的幔帐,未曾点灯烛,光昏昏暗暗的,她眯着眼,见有一壁都是图书,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篱落香,去了外袍,衣着单薄的少年正在翻柜子找衣裳。 何平安慢慢爬起来,踮着脚朝门走过去。 不想打从看见少爷带着个女人进门起,那候在外面的小厮成碧就将门锁上了。 何平安推门没推开,顾兰因却已经转过了身,他低头系着腰带,嗤笑道:“除了我爹,家里还会有谁帮你?” 他抬眼看着满身防备的何平安,先是将内室的灯烛点上。 “你在我眼皮子底下,他可不能时时都能护住你。” 他走近,袖手打量她如今的眉目,似想起什么,偏着头不怀好意道:“我娘已经怀疑你了,可千万别去找我爹,仔细被人传出……” “闭嘴!” 何平安这下听懂了他的意思,难以置信。 “他是你爹,谁都能说老爷你不能说。” “我说什么了?公媳……嗯?”顾兰因伸手本要替她撩开面颊一侧的碎发,见她耳根发红,忽然冷了脸,嫌恶道: “你还真有这样的心思?被我说中了?”
第6章 第六章 何平安从未起过这些脏念头,见他这般想自己,不由得又是一阵恶心。 她捂住嘴,强忍着呕吐感,拼命拍打隔扇。 身后的顾兰因静静看着她,企图从她身上看出一点他人的影子,未几,开口道: “你占了两个死人的便宜。” “怪不得我爹要踹我,我想起来了,以前的何大奶奶就是落水染风寒病死的。” 何平安回头:“分明是你活该。我何曾想过要占她的便宜!” 顾兰因笑了:“凡事都是别人活该,好处却都是你拿,把黑说成白,白又说成黑,谁教你的这些?” 他捏着她的脸,看她滑稽的表情,嘲弄一般喊了她一声小平安。 他早已将她的祖宗八代都摸了个一干二净。 这一声叫何平安浑身起鸡皮疙瘩,还从未有人这样喊过她,这三个字眼从他嘴里吐出来,听起来就像是在骂她小贱人。 她不甘示弱,见他逼的近,有样学样,扯了扯嘴角喊他一句小畜生。 “你活腻了?” 何平安咧嘴笑了一声:“我活多长时间,不都是看你心情吗?只是我死了,你爹如何待你,可就不关我的事了。什么何大奶奶,什么赵婉娘,我若想占她们的便宜,那也得有人愿意给我才是。” 这字里行间有些许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顾兰因看着她眼中赤裸裸的挑衅,像是看到一只蠢鹿往自己的刀口上撞。 “你既这么说,万事都好办了。” 屋里暖蓬蓬的烛光照亮他那双乌沉沉的眸子,彼时何平安尚未完全明白他的意思,她只觉得这样的富贵少爷,再如何的不体面,左不过一刀宰了她而已。 自己死就死,死之前无论如何她要吃上一顿好的。 于是,何平安从院里出来后,便让厨房里做了一顿极丰盛的晚膳。 宝娘见她今日行为举止十分异常,问又问不出什么名堂来,急的抓耳挠腮。 她憋了半天,蹦了一句道:“你怎么跟饿牢里放出的一样?你跟少爷成事了?” “你看像吗?”何平安望着酒水里晃荡的影子,莫名其妙道,“今日要吃个畅快。” “不知你是什么心思,罢了罢了,有事要告诉你,三日后就是除夕了,我爹娘喊我回去守岁,我想着你这儿新进了四个丫鬟,人手暂不缺了,不如让我回去几天,等翻过年我就回来,如何?” 何平安沉吟半晌,捏着杯沿,抬眼微微笑道:“去罢,既是归家,我等会叫六尺准备些节礼你明儿带回去。” 宝娘看着她微醺的模样,堂前徘徊几步,皱着眉头猜测道:“少爷这个人是不是……” 她望了眼门外,小声道:“我早听人说,这样的富贵门第,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内的人物,自打进这门起,少爷深居简出,你今儿去了那头一遭就跟失了魂一样回来,他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何平安含着一口酒,差点把自己呛到。 鬓角银饰随着少女点头的动作晃来晃去,她望着杯盏中的碎光点,撑着脑袋,不知宝娘是什么时候出门的。 宝娘或许是在庆幸,而何平安伏在桌案上,为一时无法拿捏顾兰因而生出无限愁绪。 隔日,白泷带着几个丫鬟来屋里请何平安搬地方。 周氏看着何平安差点要将卧房里的东西全搬过去,骂她多此一举,只让丫鬟将首饰衣裳带过去就是。 何平安穿着一件毛青潞绸对襟袄,手藏在袖子里,她瞧着越往里越安静的院子,眼神极为平静。 白泷不知内情,因早间顾兰因有吩咐,她便自作主张将何平安带来的那点家当安放在少爷的卧房里。这楼上一面三间都打通做了居室,只有楼梯拐角处有个小小的杂间,何平安站在此处不入门,看着白泷几人忙里忙外整理,一声不吭。 冷冰冰的阳光从窗户穿进,洒在她的腕子上,她闭上眼,摸着自己的金镯子,心稍稍定下。 五进院里朝南的屋子上下两层都是顾兰因的书房,朝北的楼上几间做了几个贴身丫鬟的住处,他身旁的小厮在前面一个院子住着,白泷每晚上都会把院门锁上,如今何平安过来了,那四个丫头跟着却不方便住进来,白泷便说先等着,待宝娘回来了再一起安排。 何平安在进门的势利堂坐着,她不知道顾兰因这里为何叫这样奇怪的名字,白泷端着一个鲜红漆丹盘过来,一面为她奉茶,一面解释道:“我是听少爷说的,因有一句话道,人情势利古犹今,谁识英雄是白身,他初读时觉得很顺口,便让人刻了匾挂在堂上。这并没有其他意思,奶奶不用多想。” 何平安接过那盏茶笑了笑:“倒也没有多想,不知夫君今日一早去何处了?” “少爷出了宅子,奴婢不知他的踪迹。” 何平安抬眼,开玩笑道:“你是夫君跟前消息最灵通的,别不是诓我。” “哪里有骗奶奶的话,少爷自幼就是独来独往的性子,有时候几天不着家。老爷开始还管着他,后来管也管不住,索性给他一些用度,任凭少爷自己在外面玩。” “他都喜欢些什么?” 白泷摇了摇头。 见此,何平安不觉心头漫上一股寒意。 她在这里待了半天,左右等不来顾兰因,何平安在书房门口坐着。 这楼下六月梅雨季返潮厉害,是以书籍多放在二楼的架子上。顾兰因的书房一眼看去极其雅致,只是她瞧着琴案上的古琴,恍惚间想起了赵婉娘那书房里的积了灰的古琴。 何平安对这些是一窍不通,她在窗口站了片刻,白泷不解道:“奶奶为何不进去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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