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篡位?!” “是又如何?”呼延海莫将手中瓷碗递到他面前,汤药的气味他很熟悉,是呼延海逻每日都会派人送来的补药,因为宠信这个儿子,他从不疑有他。 可眼下,他却隐隐觉得不对劲了。 呼延海莫慢悠悠道:“想你早死当王的,可不只我一个。” 呼延约卓如遭雷劈,一把将药碗掀翻在地,“你说什么?” 哐当—— 瓷碗碎在地上,碎片飞溅。 呼延海莫拍拍手叹道:“可惜了,这可是您最宠爱的海逻,亲自命人配制的药,无甚毒性,却能让您的身子在不知不觉间一日日地垮下去,如此,他也好早日登上王位。” “逆子!” 呼延约卓发出声嘶力竭的怒吼,他气红了眼睛,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怒急攻心下,竟生生喷出一口血来。 鲜血喷溅,将帐幔、锦被染得鲜红一片,触目惊心。 呼延海莫却浑不在意,好似面前的不是他的父亲,而是他的宿仇。 他轻轻道:“父汗别气,我已替你报仇了,黄泉路上,他已早早在等您了。” “你、你……” 听闻海逻已死,呼延约卓更是悲愤交加,多重刺激下,他又猛咳出一口心头血来,眼看就快不行了。 他垂着脑袋,气若游丝,用尽最后的力气控诉着: “我当初……就不该对你手下留情……才埋下了……今日祸根,遭到了……神罚,神婆说得没错,你是天生异眼的不祥之物,是个杂种、怪物………” “我不是杂种!” 呼延海莫平生最听不得这个词,尤其是从呼延约卓的口中说出。 他凭什么? 凭什么将他生出来,又要将他舍弃、残忍地抛下山崖毁灭? 受刺激的呼延海莫爆发了,瞪大的瞳孔在火烛耀熠下闪现出金蓝之色,有种骇人的凌厉。 “为什么!为什么我一生下来就要被你抛弃,被你毁去,受尽唾骂、白眼、嘲辱!又为什么,呼延海逻那个蠢货,却能被你放在掌心,护着捧着,视作珍宝!” “我不服——” 呼延海莫说着说着,突然嗤嗤笑起来。 “所以我只有让他杀了你,才能解气。” “这是因果循环、是世间报应。” 说着说着,他似是发现了什么,缓缓垂下眼睫,嗓音也逐渐低下去,最后竟带上了些许鼻音。 “一切都是你该尝的恶果。” 可他控诉完这一切,却始终等不来任何回应。 回应他的,是沉寂,以及灌入窗棂的寒风。 床榻之上,耷拉着脑袋的呼延约卓。 早已闭了眼,断了气。 * 夜已深,王后殿中,司露端着厨房刚熬好的补汤,走进了春草的屋子。 屋里生了碳盆,暖融融的,好似还掺了松针,带着淡香。 春草披衣未眠,正立在灯下作诗。 家道中落,被充入宫中为奴前,她也曾是饱读诗书的世家小姐。 春草尤擅诗词。 此刻,她将才思倾泻于笔端,神情沉静又专注,连司露来到她身后都未察觉。 “鬓边海棠红,犹梦一枝春。” 司露喃喃读出来,直赞道:“好诗。” 春草转过身,纤瘦的脸庞,乌玉般的水眸,含蓄笑道:“公主谬赞了。” 司露将手中瓷碗搁在桌上,上下打量着她,语带疼惜,“瞧瞧,病好了以后,身子却还是这么瘦,怎么补都补不起来,真是叫人心急……” 司露絮叨着,春草弯了弯唇宽慰她:“公主别急,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这不是冬日天一冷,咳疾就又犯了,才会补什么都不起来,都是陈年旧疾了,我心里有数,没什么大碍的。” 司露叹息一声。 春草从小就体格不健,是个弱美人,与武将之家出来的春熙有着天壤之别。 她举起桌上瓷碗递给她,“那你快把补汤喝了,我也好放心。” “谢谢公主。” 春草接过补汤一饮而尽,又轻轻将碗搁下。 见她喝碗补汤,司露郑重其事地与她说回正题。 “春草,我与春熙决定了,明日晚上动身离宫,届时你与我们一道,我们三人同进退,好吗?” 司露目光坚定,言语诚恳,试图说服她,可春草却想也不想就回绝了。 “公主您别劝我了,春草不走。” 司露微微一愣,却听她又意志消沉地说道: “春草一介残颓多病之身,跟不了你们跋山涉水,回不到中原去的……” “可你不能放弃希望。” 司露打断她,目光灼灼如炬。 “咚——” 恰在此时,铜钟大作,如雷奔鸣,响彻四野。 “咚——” 一声接一声。 闷如惊雷,在耳畔回响,久久不绝。 这是—— 丧钟被人敲响的声音。 司露反应过来,猛然瞪大了眸子,心头狂跳。 呼延约卓,殒了? 可呼延海逻明明还未回来,呼延约卓就已经撒手人寰了? 司露怔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不过这对她们而言,到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宫殿外,奔走、哀嚎、痛哭声升腾起伏、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司露疾步走到窗边,开窗张望,只见满地霰雪未散,与通明的灯火交相辉映,听到丧钟的宫人们纷纷跪地叩伏汗王英灵,痛哭失声,哀嚎遍野,宫中侍卫们列队成群,持枪安定各处混乱,脚步声错乱交叠,到处都是混乱不堪。 而这只是刚刚开始。 汗王薨逝,这一夜,整个内庭的混乱都不会消散。 不必等到明日了。 当下,便是她们离开的最好时机。 做下了决定,司露关上窗扉回转过身,灯火下,眼神灼亮坚定。 “春草,我们今晚就走。” 春草岂会不懂司露的抉择,今夜,确实是离宫的最佳时机。 可她偏偏不能走。 “公主,你和春熙走吧,我不走了,也走不了,你们不必管我了。” 春草一面说着,一面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出屋子。 屋子连着寝殿,寝殿内,春熙的身影忙忙碌碌,已然是在收拾东西了,今夜生变,她自是知晓其中关键,早早开始准备行囊了。 春草见状,过去帮着她一起收拾,“快些快些,趁现在宫门未锁,守卫松散,你与公主即刻就走。” 春熙一愣,抬头:“那你呢?” 春草将收拾好的包裹往她身上一挂,用力将她推到司露身边,自己则退了几步。 “此地总要有人留下来善后的不是吗?” 她浅浅的水眸微微弯着,玩笑一般道:“你们走后,我会应付打点好一切,保准数日之内不让人觉察,安心去吧。” 司露和春熙眸中顿时沁染了水雾。 原来她执意不走,是为了给了她们争取时间。 春草笑着,眼里却有晶莹的泪花闪动,“公主,虽然我舍不得你们,但我的身子,真的没办法与你们一起走,你们快走吧,再晚可就来不及了。” 见二人无动于衷,春草急得过来推她们往外走。 也不知平日体弱的她此刻哪来的那么大力气,司露和春熙竟生生被她推出了殿外。 好不容易将司露她们推出去后,春草反手关上了殿门,抬袖抹了把眼泪,背靠着门扇泣不成声。 “公主,长安的风景,今后就由您和春熙代我去看。” 隔着殿门,司露和春熙亦红了眼眶,沉沉的夜色里,司露哽咽不已:“春草,等我回到了长安,定想法子派人来接你。” 原来,春草一直以来说不愿与她们同行,是早已暗暗做下了抉择。 她不是不想跟她们一起走,而是想帮她们顾好最后的安稳。 可明明,知书达理、满腹诗书的她才是最厌恶这蛮夷粗鄙之地,最想回到礼仪之邦去的那个…… 夜风中,细雪又开始纷纷而下了。 司露含着泪,拉起春熙的手,转身没入茫茫的雪夜中。
第17章 新王 呼延约卓殡天的翌日,整个王宫白幡漫天,哭声遍地。 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积雪皑皑,曦曦晨光下 ,跃动着点点光辉。 呼延约卓的灵柩摆在天台之上,由大祭司全权操持入殓仪式。 祭司和天官们手拿各式法器,头戴各色面罩,念念有词地在台上做法,诵经声在天地间回荡。 众人跪在天台之下,身披白衣,头戴白帷,序齿排班,绵延至数里开外,远远望去,入眼皆是浩洁的白,一片盛大的景象。 几位王子和阏氏跪在最前面,有眼尖的察觉司露不在,悄悄问身边人道:“我看了一圈,怎么没见着可敦?” 有人小声回答道:“阿曼阏氏说,可敦因父汗亡故,伤心欲绝,一病不起了。” 听闻此言,不少人啧啧惋惜起来,表示同情。 四王子呼延海町身边,跪着眉清目秀的七王子海曼,前一阵他们虽说为了司露而大打出手,差点弄得反目成仇,但后来听说呼延海逻被父汗捉了个正行,连夜赶出王城,又暗自庆幸起来,自然也就心照不宣地重归于好了。 七王子凑到四王子耳畔,秘密道:“四哥,眼下呼延海逻正好不在,王庭无主,这不正是我们起势的最好时机?” “要不我们同三哥六哥他们联盟,各自回部落调兵,然后一举拿下王庭?” “慎言。”四王子打断他,让他不要太明目张胆。“小声点,此处人多口杂,小心被人听了去,且你以为起势有那么容易,呼延海逻到底是父汗亲定的王储,天命所归,我等不管谁继位,都是名不正言不顺。” 七王子忿忿,憋着一口气不畅快。 “那就干坐着眼睁睁把这么好的机会错失了?” 四王子安抚他,“七弟别急,等回去再找三哥他们商量。” 七王子这才心平气和了些,点点头,“四哥说得是,今晚上我来寻你,叫上三哥他们,咱们共商大计。” 此时。 众人耳边突传来隆隆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声势浩大。 扭头看去,成百上千的金甲战士手持长戟,骑马奔驰而来,哒哒的马蹄宛如雷崩。 为首一人,头戴镶玉长翎头盔,身披金麟白袍铠衣,腰别玄铁长剑,身姿挺峻,高大如山,面容深邃,五官英挺,浑然有种凛冽的气势,让人不敢直视其芒。 他在数里开外停下,带着众人翻身下马,脱盔弃械,而后大步矫健地朝天台走来。 身后,簇拥他而来的战士们满脸肃穆,横列两队,井然有序,脚步整齐,刷刷有声。 这样的阵仗,令所有人都侧目,凝神观望。 待那高大的身影走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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