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边境传来军报,说是呼延海莫真地攻下了达尔丹,我特来找国师商议此事。” 安罗轻轻颔首,启唇道:“呼延海莫心智过人,能拿下达尔丹也并非出人意料。” 女王颔首,“国师,眼下他们大捷,正是疲怠松懈之时,我们要不要趁势而……” 安罗摇摇头,“呼延海莫远比你我想象的更加谨慎,他如何不会考虑到西域,恐怕是早已安排好了一切。” “唔。”女王点点头,深以为然。打消了派兵趁虚而入的计划。 她又问:“那我们就看着呼延海莫一步步坐大,毫无作为,作壁上观?” 安罗道:“女王莫急,西域自古地瘠物薄,全靠历代国人艰苦谋生,国主励精图治,才开创了当下这安稳盛世,对呼延海莫来说,贸然入侵我国,便是得不偿失。” “且他既有如此野心,所谋所算,定不在我国,而在地大物博的——” “中原。” 随着安罗的分析,女王脱口而出。 “所以你上回才说,他会来找我们结盟?” “是。”安罗寒眸烁烁,“所以我们大可以谋定而动,假意与他结盟,待他与中原交兵,两败俱伤时,坐收渔利。” “国师说得有理。” 女王颔首,感佩他的心智与谋算。 登上王位这几年来,若不是安罗在她身边辅佐相助,出谋划策。 她是绝不可能开创下西域如今的盛世局面,让西域女王的威名远扬,赢得举世赞誉。 “另有一事。”议完国事后,安罗突然道。 “请女王准许我去宫外德源寺清修。” 此话方落,烛树的灯火突然跃动了一下。 “清修?” 女王脸上的神色突然黯淡下来,眸中的光亮也一点点被黑暗侵蚀,消失殆尽。 “嗯。”安罗低垂着长眸,依旧是平静无常的模样。 手中的佛珠却无端捻动得更快了。 女王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流泪,嗓音却不可抑制地哽咽了。 “国师是想像父王那样,把我一个人抛下了是不是?” 安罗深吸一口气,“当年先王将您托付给安罗,可如今女王已经长大,安罗早就没有留在您身边的必要了。” 一直这样下去,只会遭世人猜疑、诟病。 有损女王的圣名清誉。 女王没有转头,只是那锦绣艳丽的王裙下,纤弱的双肩在轻轻颤抖。 安罗似有些于心不忍,道: “只是迁居宫外,今后女王有事,还是可以来找我。” 女王抬手抹去眼泪,眼眶和鼻尖却依旧泛着红,她转过身来,直面安罗。 外头的流言蜚语,她岂会不知? 她从未在意过这些非议。 却不曾想,他会如此在意。 他是佛子,是圣人。 她没有不成全他的道理。 盈盈烛火下,她眼中的晶莹化作笑意,似是压抑了万千悲情。 朱唇弯起明媚的弧度,更是生生刺痛了安罗的双目。 “好,我答应你。” “今后,你是国师,我是公主,我不会再来招惹你了。” 她含泪说完,吸了吸鼻子,双手攥拳,果决转身离去,却在转身那刻,泪如雨下。 金红色的裙摆拖曳她在身后,随着她离去的脚步,晃动宛如秋池水波。 安罗捻动佛珠的修指一顿。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那抹金赤的艳色,淹没在佛寺外苍茫沉寂的夜幕里。 芳影无踪。 他手中力道豁然一紧。 串线骤然绷断。 佛珠零零落落坠散开来,落了满地,跳动好似散乱的雨珠。 一颗佛心,彻底乱了。 * 三日后,北戎王宫。 夜已深。 王殿内,灯火依旧通明。 呼延海莫高坐在王位上,俯视着跪在脚下的格桑和巴鲁,眼中萦绕着沉沉的阴云。 “说说看,人是怎么丢的?” 巴鲁仰头,事无巨细将那日的情形说了。 半点细节都没有遗漏。 他事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细细回顾才察觉到了那只茶壶,才知道了世上竟还有这等机关巧妙的东西。 此刻,他将那茶壶呈到呼延海莫面前,说道: “可汗,这是中原的阴阳壶,属下也是这几日命人打听才知道的。” 呼延海莫接过那只阴阳壶,把玩在手中,拨动上头的机关,怒及反笑。 为了逃走,她倒是连中原江湖上那些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巴鲁这几天绞尽脑汁,一直在想着如何将功折罪,他对呼延海莫道:“可汗,可敦走失当日,属下便已命人出城去一路南下去追了,只是到了今日还没有找到。” “不过属下还寻到了一个人,他身上或许能有线索。” 呼延海莫让他将人带了上来。 是那骡马市场里卖马的商贩。 巴鲁道:“可敦出城定是要买马的,属下便拿着可敦的画像去马市一一询问,这人说他见过画上带着面纱的女人,属下便将他带了回来。” “让他说全部经过。” 呼延海莫坐在王座上,沉沉的威压令那马商双腿都在打颤,他哪里能想到,当日买他的女人,竟然会是北戎的王后! 因怕受牵连,他噗通跪在地上,将所有经过一字不落都说了。 小到司露要求他采买了哪些东西,统统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可敦要的东西很多,罗盘、火石、磷粉、还有男子的假须、西域的头巾纱丽……” 根据那人的描述。 呼延海莫不难还原出司露的整个的计划。 出城前她定是作了男人装扮,方便一路行走。 若非如此。 也不会让那个马商替她采买假胡须这种,用于伪装身份的东西了。 至于纱丽…… 呼延海莫敏锐地捕捉到了。 她要去西域。 此处南下去西域,没有七日的光景到不了。 一路上倒是有村子可以借住,只是巴鲁也说了,循着南下这一路去找,足足三日都没有寻见半点蛛丝马迹。 所以—— 她定是因为上回走那路线被他抓回来过。 所以改道了! 呼延海莫心思一转,又问道:“她宫里的侍女呢?” 以她的性子,不太可能会扔下她们,由他惩处。 巴鲁支支吾吾,眼神闪躲。 “属下后来派人去问,说是可敦失踪前几日,那两个中原侍女就不知所踪了。” “糊涂东西!” 呼延海莫豁然起身。 脸上是怒不可遏的表情。 这只小狐狸,当真是将他们耍得团团转。 而这两个没有警惕心的家伙,竟然连这么关键的事情都可以疏漏。 对于两个中原侍女提前出走的事,一无所察! 她知道那两个中原侍女是他拿捏她的软肋,所以提前将二人放走,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地逃离。 也就是说,这一路,她分明是孤身一人走的。 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摸清后。 呼延海莫又是恼火,又是心急。 她孤身一人,那么弱小的身躯半点自保能力都没有。 万一在半路遇上了歹人,出了事可怎么办? 来不及等天亮了。 他连夜便要带兵出发,亲自去将她抓回来。 巴鲁和格桑跪在殿中,看着盛怒的呼延海莫,甘愿认罪领罚。 “可汗息怒,都是属下的错,求您责罚。” “责罚?”呼延海莫大步走下王座,路过两们身边时,冷笑道:“这是死罪,唯有将人寻回来了,才能将功折罪。” 说着,他不再驻足,匆匆走出大殿。 殿外,数百人的金甲骑兵已然就位,夜色下,冷盔寒甲流转着凛冽的光芒。 巴鲁当场领悟了呼延海莫话中之意,带着格桑追出来。“可汗,我们愿随您同往,戴罪立功。” 呼延海莫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未置可否。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率领大部队出发了。 沉沉夜色下,百马奔驰,黑影重重。 蹄声急急如雷奔。 没有阻止他二人跟着,便是默许了。 巴鲁和格桑当即一人牵了一匹马,亦跟在队伍后面,追随而去。 一行人一路奔至南城门外,呼延海莫勒住了缰绳,悬停了骏马。 他游目四顾,心下盘索思虑着。 既然南下这条路她没有选,那定然是选了迂折的路线,为的就是让他寻不到她。 而有了上一回的经验,她也定然不敢再露宿郊野。 呼延海莫问手下,“城西和城东,最近的村落有多远?” 手下回他:“城西的村落较近,骑马走得快些,一日一夜能到,城东的村落远些,要足足两日才能赶到。” 至于王城北面,有阿拉贡山这座天堑,她自然不会傻到往那里去。 呼延海莫择准了方向。 策马往城西的道路奔驰而去。 在他身后。 数百骑兵跟随着,飞奔在这迢迢的旷野夜色中。 * 草原过后,便是黄土漫漫的边地。 广袤贫瘠的土地上,寸草不生,入目只有无尽的荒凉。 司露跟着商队已经走了数日了。 车铃阵阵、车辙辘辘。 商队一共雇了两辆马车,车夫都是西域边陲人,他们经常来往在这条路上,赶车经验老到,专门以拉过往商人为生计。 司露是幸运的,若非能与商队同行,她这一路不知要费多少波折和辛苦。 眼下虽然要与两个胡商同挤在逼仄的马车里,感受连着几日没有沐浴,满身的汗臭。 但好在她不用费心费力,整个人还是比较轻松的。 靠在座上闭目养神。 她发誓到了西域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间客栈好好泡个澡。 算算日子,大约还有两日,就能到达西域边镇。 到了西域后再走三日,便可到西域王城。 司露是要去西域王城的。 听说王城是整个西域最繁华的商贸中心。 到了那里,就定能寻到中原来的商队,想办法加入他们,就能跟着一路回到中原去。 司露计划得很好。 但她也有担心。 算算日子。 呼延海莫这几日应当已经回到王庭了。 倒是发现她不在,还不知会发怎样的怒火。 她并不想波及旁人。 好在她知道巴鲁和格桑对于呼延海莫来说如同左膀右臂,是不可或缺的存在,他就算再愤怒,应当也至于将二人处死。 如此想着,她的负罪感方才没有那么重了。 格桑是个忠憨的,巴鲁却不是个省油的灯,只要稍加洞察,与呼延海莫禀报细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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