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就算她有幸见着了女王,也需得拿出让女王心动的筹码不可。 当下,她唯有先找个呼延海莫不敢造次的地方躲起来。 可是整个西域王城,哪里会是呼延海莫都得敬畏礼让三分,不能动武动粗的地方呢? “诶,听说了吗?佛子迁居宫外德源寺了。” 邻桌的几个舞姬正在谈天,絮絮叨叨的说话声,宛若莺啼燕鸣,格外动听。 “听说是为了与女王避嫌……” 其中一个舞姬面挽着绡纱,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瞳,眉飞色舞道:“管他是因为什么呢,佛子是池昙罗佛的转世,如今他在德源寺,那里的香火保管灵验,咱们什么时候一块去,拜上一拜?” 另一人接话,笑着道:“拜什么,求一个好郎君?” 众舞姬抿嘴、咯咯笑个不停。 后台的气氛轻松而又愉悦。 司露见状,插了一嘴进去,“各位姐姐,请问那德源寺在什么地方?” 领头的美人姐姐瞠目,连珠炮语般。 “你是外地来的?连德源寺都不知道?” 另一个气质温婉的舞姬替她解惑:“德源寺就在离此地不远的萨图尔大街中央。” “谢谢你们。”司露连连道谢,“我确实是从外地来的,对此地还不熟。” 那些舞姬们媚眼如丝,个个都很热情。 “不打紧,以后姐妹们一道玩的时候,叫上你。” “谢谢。”司露冲她们笑笑。 她倒是想加入她们一起玩乐的。 不过眼下,她得赶快动身了。 台前,丝竹声止,一曲歌舞毕。 即将要换下一组舞娘登场,店里的伙计走进后台,催促她们上场。 “美娇娘们,都打扮好了吗?下一曲该你们登场了。” 后台灯影缭乱,人声嘈杂,司露本想悄悄溜走的,此刻却被人群推搡着,不得不朝舞台的甬道而去。 台前。 呼延海莫已带人追到此处了。 他脸上余怒未消,眼睁睁看着司露在他眼皮底下溜走,叫他如何能不恼。 司露是在此条街巷不见踪迹的,而最有可能躲藏的,便是这家人声鼎沸的酒肆。 呼延海莫遍寻酒肆不得,连后台也命人搜了个遍,却还是没有司露的踪迹。 那便只剩下—— 他扭头,正见台上歌舞换场。 丝竹声里,面挽亮丽绡纱的舞姬,正踏着整齐的步子,翩翩起舞。 那不正是她今日的装束打扮吗? 呼延海莫挑眉,细细观察、辨认着。 其中一个—— 身形样貌皆酷似。 他哂笑。 当即下令围了整座台子。 武士们从酒肆各处涌出,亮出闪着银光的长剑,齐齐围住了舞台。 众人见此一幕,都吓得惊叫不已,一时间人心惶惶,四散逃窜。 整个酒肆陷入一片混乱。 而舞台上的舞姬们,哪里见过这样的事,还以为是来了歹徒,个个吓得花容失色,抱着头蹲在地上,瑟瑟发抖。 呼延海莫不紧不慢地朝台上踱步而去。 店中的打手、护持早已被呼延海莫的人压制,一片人仰马翻,滚在地上哀嚎。 只剩下店主还在战战兢兢与他对峙: “你、你是什么人,你、你要做什么?我叫人去报官了!” 呼延海莫冷冷一笑,叫人拿住了他。 “对不住了,谁让你这店里,藏了我的女人。” 店家气急,“这台上都是我招来的胡姬,哪里有什么你的女人?” 呼延海莫轻哂,走过他时,目光森冷,吓得那店家噤若寒蝉。 “究竟是胡姬,还是狐狸?恐怕你老眼昏花,分不清楚。” 什么狐狸? 店主瞠目。 却见呼延海莫一步步踏上台子,缓缓逼近蹲在角落里,那个瑟瑟发抖的舞姬。 他走到那舞姬身后站定。 俯身拽住那女子的胳膊,将人从地上拉站起来,是耐下性子的语气。 “别闹了,跟我回去。” “什么、什么……同你回去?” 那舞姬转过脸来,面对着身前高大压迫的男人,哭得梨花带雨,不住地以手抹泪,身子颤抖地如筛糠,害怕得好似就要晕厥过去。 呼延海莫的脸色当场骤变,无边阴云笼罩着他,他简直快要气疯了。 他怒气冲冲地质问着那些舞娘。 “说,方才是不是有个同你们打扮相似的女人,她去了哪里?” 那些舞娘被他的气焰吓到,抱在一起失声痛哭起来,只有其中那个年岁最长些的,稍稍镇静些,察觉到她们之中少了一人。 为了自保,她如实说道:“是、是……方才确实还有一个姐妹……没、没同我们一起登台,她说、说自己外地刚来的,还问我们德源寺怎么走。” 众人想起司露来,纷纷附和起来。 “是的……她确实问了……我们才知道她是外乡来的……” 德源寺? 呼延海莫冷笑,脸上的表情愈发阴沉。 他带着众人即刻动身。 直奔德源寺而去。 * 德源寺坐落在撒库尔大街的中央,是王城中颇负盛名的一座寺庙。 此地绿荫环抱、清泉湍流、佛塔巍峨、宝殿宏伟,是个清幽、宜人的宝地。 西域自古便是佛国,历代国主都以佛教治国。 所以处处城邦都是寺庙遍地,香客不绝。 而这座德源寺,更是因着盛名,吸引着来自整个西域的教徒。 平日里,哪怕不逢休沐,此地都是香火不断、香客络绎、信徒如织。 而如今,有了佛子的入住,整座寺庙的名声更是大噪,故而来来往往的香客,也愈发多了。 佛门清修地。 呼延海莫要是敢在此处撒野,势必会激起西域百姓不满,惹得全民公愤,到时候一人一口唾沫星子,就可以将他淹死。 他不会傻到在此地动手抓人。 所以德源寺,便是司露眼下最好的避难所。 司露沿着萨图尔大街,一路往佛寺跑。 终于在阵阵暮鼓声中,赶到了德源寺门口。 晨钟暮鼓。 此刻,寺院的大门就要缓缓闭合,不再接待香客。 街上,来来往往人流不绝。 身后,呼延海莫的人也正在追赶上来了。 那些人口中吆喝着,“快追,就在前面,抓住她。” 司露的心砰砰直跳。 心一横,猛地闯进寺庙里。 而身后,呼延海莫的人也紧跟着追进了寺庙中。 司露紧张得一颗心都在颤抖。 拨开络绎的人潮,逆过重重人流。 她脚步不停地穿连廊、跃洞门。 最后气喘吁吁、跌跌撞撞跑进一处偏院佛堂。 此院很是僻静,周围不甚有人过往。 就像是远离了市井喧嚣的世外之地。 司露正好也体力透支,跑不动了。 便打算在此处先藏一藏身。 佛堂里静悄悄的,寂阒静谧。 金身佛像庄严,捻指俯瞰着世人,帷幕深深,烛火淡淡。 唯有鎏金香炉里在升腾细瘦袅袅的青烟。 司露闯进去时。 只见蒲团上背对着她,跪着一个身着月白袈裟的僧人。 那背影纤尘不染、清隽洒脱,只一眼就让人想到了山间隐客,或是世外仙人。 立在门边的小沙弥,走上前来赶她:“施主,此地是佛子清修之地,外人不得入内。” 佛子? 便是世人口中,西域女王身边的国师佛子? 传说他仁德善良、福泽百姓,有一颗悲悯天下苍生的佛心。 有救了。 司露大喜。 当即对着佛子的背影恳求起来。 “法师,佛偈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求您救我一命。” 似是听到了她的话,佛子的身影微动,他转身,手中持珠轻捻,缓缓站起来。 那是一张清冷似月的脸庞,加之他周身宛如皑皑山雪的气质,只一眼,便就像是能让人忘却尘缘俗世,沉沦进去。 他神情寡淡的瞧了她一眼,情绪莫名。 “女施主,是遇上了什么麻烦了吗?” 他的嗓音一如他的人,凉凉似冰泉,砸在耳畔叮咚清越。 而此刻,院外突然响起纷乱匆忙的脚步声,随之而起的,还有那些人气势汹汹的嘈杂语声。 “明明是往这条路跑的,怎么不见了?” “定是躲起来了。” “进去搜。” 最后一句,是呼延海莫的嗓音,短短三字,阴沉而又森寒。 叫人不寒而栗、头皮发麻。 司露面色苍白,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噗通一声跪倒在佛子面前,哽咽哀求起来。 “法师,求您救救我,那些人是人贩子,他们要把我抓去卖给当地权贵,我是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他们都是凶狠残暴的北戎人,若是被他们抓回去,定会把我活活打死,求您救我一命。” 司露声泪俱下,这一刻,她并非是演的,而是被外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给吓到的。 她也不是故意要骗佛子,实在是无可奈何,无计可施,走到绝境了。 佛子低眉。 看着跪在脚下哀求他的柔弱女子,赤金的长裙,艳丽的绡纱,还有那双会说话的、乌黑透亮的水眸。 从前,先王身死,她孤弱无依时。 也曾这般楚楚可怜看着他,哀求他救过她。 轻捻佛珠的指尖,蓦然一紧。 “安廿,带女施主到后房避一避。” 佛子轻轻嘱咐后,孤身踏出了佛殿。 不知为何,司露只觉,佛子看她的眼神,像是在透过她看什么别的人似的。 那小沙弥得了佛子嘱咐,一路带着司露来到后禅房。 司露稍稍松了口气。 佛子是西域国师,背靠西域女王,有他出手相助,呼延海莫想必不敢在此大动干戈。 可她还是不能放松警惕,呼延海莫这个人手段了得,且做事不按常理。 所以她时刻不能大意松懈,需拿出十分的谨慎,来应对。 后禅房与佛殿正堂紧紧一墙之隔,侧耳倾听,院中发生的动静可尽收耳中。 * 佛殿之外,暮色已至。 时不时有山雀扑棱棱振翅掠过树林。 安罗立在殿下,烈烈长风卷起他素白的袈裟,清寂孤高得好似乘奔御风的谪仙。 在他身后,寺里的一众武僧一字排开,手持梢棒,保护着佛子,与呼延海莫的人对峙着。 安罗双手合十,嗓音冷清。 “施主,佛门清净之地,不容你等擅闯,否则佛祖震怒,恐招来无妄之灾。” 呼延海莫立在夕阳下,高大挺峻的身影被斜阳映在地上,织金雪缎长袍在他身上彰显出格外绮丽的亮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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