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后,呼延海莫只觉心都像是被人挖空了,撕心裂肺的痛楚,无法抑制的恐惧。 可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愿相信她已经死了,说是不愿,其实是无法接受。 他只要一想到她死了,整个人就像是坠在了茫茫黑暗中,再不见一丝光亮。 他如今之所以还活着,是因为他还心存着一丝信念。 司露还活着的信念。 整个北朝,人人都在传颂神女为救苍生、以身祭天的故事。 可他偏偏不信。 他不信她会这么轻易就死去。 他觉得她定是躲起来了,或许此刻正藏身某个角落,等着他去寻到她。 * 长安 春来医馆 这一日,司露从医馆出来的时候,迎面遇上了一位故人。 暮色时分,霞辉漫漫。 徐徐清风卷携着春花,拂动着她面上的轻薄的绡纱。 不远处,夕阳余晖下,身形修挺的男子着湖蓝色锦袍,腰间玉带横陈,面容满是儒雅,一双眉眼风逸,说不出的温润,他徐徐朝她走来,踏过满地斜阳碎金,有种时光交错之感。 一眼万年。 司露立在原地,静静瞧着他,带着愕然和迷惘,连呼吸都放慢了。 依稀仿佛回到了过去,多年前,也是这样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让她沉溺在遥不可及的梦里。 “露露,你回来了。” 他嗓音清冽,缓缓朝她伸出手,衣袖在风中翻卷,宛如浪涌。
第62章 执念 斜阳下, 人影依旧。 却早已物是人非。 司露从回忆中抽出思绪,回到现实。 如今两人的身份有着云泥之别,关系也早已不复从前。 四下无人, 唯有清风徐徐, 拨动檐角的风铃,发出叮叮咚咚的脆音。 司露并未朝他走过去,垂首立在原地,敛衽蹲身, 规规矩矩行了个全礼, 用清婉的嗓音淡淡唤了一声。 “陛下。” 言语间,很是拘束生分。 李景宴伸出的手落了空,他眼中失意顿显, 眉宇间眷满轻愁, 眼尾压着化不去的红晕,满身落寞。 相顾无言,斜阳渐远。 两人并肩走在黄昏的巷道上,身影静谧,满是疏离。 “露露,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那些传言他都听到了, 中原神女为救苍生以身祭天, 香消玉殒的事迹, 也曾让他肝 肠寸断,一夜白头。 他从未想过, 会与她再次相见, 看到她好端端的、一切无常地站在他面前。 他想,这定是上天给予他的恩赐。 昨日, 他捡到那只崭新的香囊后,立刻派出人查司楠的行踪,发现种种蛛丝马迹,笃定她还活着时,他欣喜若狂,恨不能当夜就来寻她相见。 但碍于男女之防,他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忍到此刻再来寻她见面,却未料到,她竟会对他如此生分。 每每他想靠近,拉近二人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她刻意回避的退让。 果不其然,此刻的司露再次冷冷清清地回应,用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回陛下的话,一切都好。” 李景宴被她的冷漠刺伤,眸中压制不住地泛红,嗓音亦带着颤抖,他自诩隐忍克制,喜怒不形于色,但此时此刻面对司露,他根本没有办法藏住那些情绪。 “露露,你可是在怪朕没有及时派人来救你?” 两人行至一处拱桥,湖面上有白鸥掠过,搅碎一池潋滟浮金。 司露停下脚步,凭栏远眺,目光悠远。 “陛下自有陛下的难处,臣女能体会的。” 李景宴立在她身侧,说起过往种种,语带叹惋。 “朕不是没有派人来救过你,只是那些死士最终都命丧呼延海莫之手。” 司露恍然,看来她所料不错,当日达尔丹城外的汤泉遇刺,果真是李景宴所为。 她淡淡道了声,“陛下费心了。” 李景宴感受到她的冷漠,带着恳求道:“露露,可不可以对朕不这么生分?” 司露远眺湖泽,眸中倒映霞辉,许久没有言语。 李景宴只以为她还在怨怪自己没有及时相救,说道: “露露你不知道,这些年,朕亦有天大的难处,天大的困境,可朕无时无刻,都在思念着你。”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龙玉佩,呈在掌心,那是当年他们定情的信物。 “露露,朕对你的情意,一刻都没有变过。” 李景宴温雅的眸中浸润着缱绻,若是放在从前,司露定会被他打动,可如今,她的一颗心,早已看破世事,不会再为任何人动容。 她道:“陛下,您的处境遭际,臣女都知晓,您不必再提了。” 她当然知道李景宴这些年被叛军所逼的窘境,他经历了颠沛流离不假,可那全是因他先前笼络奸佞,听信谗言,纵容胡将坐大,种下的恶果,不值得任何人同情。 该同情的,是那些无辜受难的百姓。 当然,司露心下盘旋着,面上却不会提及,毕竟如今的李景宴,还是大夏的皇帝,有需要顾及的颜面,所以只将这些话藏在心里。 李景宴见她刻意回避,不甘心道: “你能死里逃生,回到朕的身边,便是上天给朕的恩赐,朕不想再次错过你,露露,我们重新开始,好吗?” 说着,他竟要上前几步,来执她的手,在他的手还未触及到前,司露慌忙退开两步,与他保持距离。 桥上湖风澹澹,吹开她轻薄的面纱,司露垂着眼,摇头回拒,“陛下,我们之间,早已回不去了。” 李景宴眸中露出伤情,“露露,你该知道朕对你的情意有多深——” 见李景宴不愿放手,司露不得已道: “陛下若是放舍不下旧情,可随臣女回家中看看,就什么都明白了。” * 侯府后院 暮色四合,花团锦簇,假山上飞流下潺潺清泉,水声哗哗。 司露方至,不远处的花丛便翻涌起来,顷刻,钻出一个身着锦裙,步履蹒跚的奶娃娃。 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她屁颠屁颠朝她奔来,伸出双手奶声奶气便要求抱。 “娘亲。” 司露将奶娃儿抱起来,举在怀中,乌眸晶亮亮的,颊边梨涡甜似蜜。 “安儿。” “娘亲。” 暮色下,小奶娃扎着垂髫小辫,头圆滚滚、脸肉嘟嘟的,笑音甜得能淌出蜜来,一双眼睛,更是带着异域风情,隐隐显出奇异的蓝、金双色。 李景宴站在司露身后不远处,瞧见这一幕。 只觉脑中嗡鸣,天旋地转,叫人站立不住。 让奶娘抱走司安后,司露转向面色难看、深受打击的李景宴,说道: “陛下,臣女方才说的话,如今您该当明白了。” 李景宴久久说不出话来。 暮色已深,庭院中掌起了灯烛,火光灿灿。 李景宴在经过内心强烈的挣扎后,方才慢慢缓过来,他强忍着心中的震动,面色复杂地问她: “露露,若朕说不介怀,你愿意回到朕的身边吗?” 司露一时怔住了。 半晌方道:“那敢问,陛下会将安儿置于何地?” 李景宴喟息一声,两相权衡下做了妥协。 “朕可赐她李姓,给她公主的身份。” 司露眸光一滞。 李景宴追问:“露露,应了朕,好吗?” 司露想了想,婉拒道:“多谢陛下美意,但我只愿安儿这辈子姓司,她不需要什么尊贵的公主身份,我只想让她做个普普通通的司家女,平平安安过完这一生。” 李景宴眸光一点点黯淡下去,“露露,我们之间,真的不可能了吗?” 司露决绝道:“陛下,流年已逝,物是人非,你我命中注定是有缘无分的。” 李景宴却始终不肯妥协,“露露,朕不信缘分,幸福是靠自己争取的,从前朕便是这么做的,如今亦不会放手,朕会等你,等你回心转意。” “陛下……” 面对李景宴的强求,司露只觉疲累。 李景宴又道:“朕得空便会出宫来瞧你,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同朕说就是,朕还想同从前一般,与你亲密无间,听你唤朕子瑞哥哥。” 司露见他如此说,便索性直言不讳道: “那陛下可否彻查当年军械走私案,还我司家一个清白?” 李景宴没料到她会真的提出要求,愣了愣,片刻后道:“露露这是故意逼朕走?” 司露缓缓跪下身来,裙裾铺陈在地,宛如洁白的雪莲,她目光灼然,不卑不亢道: “陛下,臣女深信家父为人,他忠君报国,绝对不会做出走私军械一事,还请陛下彻查当年冤案,还我父亲清白。” 李景宴唯有摇头叹息,将她搀扶起来,说道:“露露,朕何尝不明白你的心思,可此事关系重大,朕一时之间也无从着手,我们从长计议,好吗?” 听他这么说,司露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李景宴走后,司露心绪四起。 回想着方才李景宴的神情和话语,只觉心中的疑云愈发深重了。 正如李景宴所言,方才她确实是的故意,不过不是为了赶他走,而是为了观察他的反应。 这些年,她没少去查证当年事情的真相,军械走私案牵连甚广,事情也太过蹊跷,而长公主的死,更是疑点重重。 而这所有的疑点,顺藤摸瓜查下去,最后都指向着同一个地方。 当年的东宫。 * 是夜,北朝皇宫,太华殿内。 烛火熠熠,炉烟冉冉。 呼延海莫是深夜来至此处的。 他每每半夜难眠时,都会前来此地,宫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唯有在此处,呼延海莫方得寻得片刻安宁。 太华殿的宫人们,都是从前在北戎王后殿中伺候的。 此刻,他们瞧见高大威武的王,身披曳地锦丝睡袍,胸膛半裸,墨发披散,就这么径直走向里间寝屋,推门而入,就卧于皇后的凤榻上。 床幔深深,带着馨香,宽大的凤榻上,锦被、软枕皆是从前北戎王后用过之物,呼延海莫躺在床上,感受着司露的气息,沉入梦境—— 眼前是无尽的黑暗,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光亮。 他感到自己的身子正在不断的往下坠,似要掉进遥不见底的深渊。 直到一道嗓音传入耳畔,带着少女的纯净清甜。 “呼延海莫,这本不是你的错,你不过是想要活下去,自保而已,你有什么错?” 随着这句话,眼前的黑暗渐渐开始挥散,出现朦胧的画面,漫天流萤的深林里,少女杏眸透亮宛如水晶,与他说着震动人心的话。 “呼延海莫,你不要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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