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海莫弯了弯唇,沾了泥灰的脸上,眸灿如星。 “能做你的护院,是我的荣幸。” 入夜,疏星朗月,清晖漫漫。 侯府后花园中,司澧命人备下一桌酒菜,招待呼延海莫。 一来,他想为劫后余生的呼延海莫压惊,二来,则是为当日救命之恩的答谢。 司楠的身子也恢复了不少,可以下床走动了。 春草扶着他一并坐过来,席面上一大家子其乐融融,坐在亭下听风赏月,共用家宴,温馨美满。 司澧关心着问道:“义士,昨日那场大火凶险,可有让你受惊?” 呼延海莫坦然道:“不曾。” 司澧哈哈大笑,低头斟了一杯酒,起身敬他,“义士好胆量,老夫敬你一杯。” 呼延海莫谦逊得站起来,谢道:“不敢当,晚辈敬您才是。” 司澧目光闪烁,“这杯酒,还望义士不要推却,便作当日救命之恩,老夫对你的答谢。” 他示意身旁的司楠一并站起来,“楠儿,快站起来,与为父一道给恩人敬酒。” 司楠闻言,亦端起酒盏站起来,满是诚意道:“谢过义士救命之恩。” 见此,呼延海莫也不再推却,便仰脖将酒一饮而尽,爽朗含笑。 “好,那便多谢侯爷和世子了。” 司澧温和地笑笑,伸手示意他落座。 “对了,这么长时日了,老夫还未知义士姓名,至于义士的家世背景,更是一无所知,还真是老糊涂了。” 呼延海莫低眸沉思片刻后,一本正经答道: “晚辈乃是边塞人士,祖上世代行商,来长安是为采办货物,侯爷若是不弃,唤我阿莫便好。” 一番话编得很是圆通,让人听不出端倪。 一切都跟他料想的对上了,司澧不由笑起来,不住颔首,“好,阿莫、阿莫。” 他满是慈爱地看着他,捋了捋胡须,再次开口问道: “只是不知阿莫这身过人的本事,是师从何人?亦或是从前在军营待过?” 呼延海莫含笑道:“晚辈并未师从过高人,也为参加过军伍,这身功夫乃是与生俱来,在我家乡,人人都传我是天生神力。” “原是如此。” 见他说话淳朴老实,司澧愈发满意了,点着头,目光中带着欣赏,赞道:“天生神力,阿莫当之无愧啊。” 呼延海莫虚怀若谷,“侯爷谬赞了。” 司澧想了想又道:“如今胡悦酒肆被烧毁,阿莫若是暂无落脚处,便在我侯府落脚吧。” 司楠亦道:“父亲说得是,反正西院还空置那么厢房没人住,刚好能让阿莫留住。” 对于此,呼延海莫未有半点推让,顺势接受了。 “那就多谢侯爷和世子了。” 不仅如此,他还放低姿态道: “若是侯爷不弃,晚辈愿做府中的护院,保护你们的周全。” 听他方才的介绍,司澧知道他富家子的身份了,但没料到他会诚恳如斯,纡尊降贵,实在是令人动容,连连道:“那如何使得,太委屈阿莫了。” 而桌上,春草的眼珠子更是瞪得快要掉出来了。 司澧和司楠不知道阿莫的真实身份,她却是清楚知道的,作为戎国的国君,跑到长安来追妻已经够荒唐了,如今还愿屈尊降贵自甘做人护院,更是旷古未有。 呼延海莫义正词严道:“阿莫不愿白受人好处,所以还望侯爷成全。” 见面前青年守原则,讲道义,司澧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开怀,最终还是应下了他的请求。 “既然阿莫执意如此,那老夫便全了你。” 晚膳后,众人各自回房。 月色空濛,星辉朗照。 司露无心睡眠,便叫了呼延海莫一道散步,她有许多话要跟他说。 呼延海莫走在她身侧,只听她郑重对他道: “呼延海莫,别闹了,回到戎国去吧。” “露露,我何曾在闹?” 呼延海莫去执她的手,满是认真看着她。 如今司家处境危险,他这是在守护她。 司露停下脚步,转身仰视他,满脸正色对他道: “那是我司家的事,你何必参与?你我立场对立,终是难两全,哪怕你做再多,最终也是无济于事的。” 呼延海莫将她的手牢牢攥着,放在胸前,眼中满是深情。 “露露,若我说,我当真愿意为了你放弃一统天下的野心,你会回到我身边吗?” “你……” 司露愣住了。 她回想这段时日来,呼延海莫确实没有再骗过她一次,不仅如此,他还救下她父兄的性命,还愿不计性命留在长安,只为守护着她。 这桩桩件件,说不触动,那是假的。 呼延海莫直勾勾盯着她,神情却是卑微至极。 “露露,我只想知道,你如今对我,还有没有情意?” 她并不知道,那日在医馆,无心对张连说出对他没有情意时,呼延海莫的心有多痛。 “我……” 司露讷讷着张唇,意欲说些什么。 却在一下瞬,被突入其来的唇堵住了话音。 呼延海莫俯首吻着她,气息凌乱,横冲直撞。 “不许说了。” 呼吸渐快,他将她的手锁在腰后,吮咬着她的唇珠,胆怯般说着,只因他不敢听,他怕再次得到不能接受答案,所以,他情不自禁下才会这么做。 这是个来势汹汹的吻,带着他与生俱来的强势,呼吸被一点点攫取,剩下的只有无边的酥麻、一阵又一阵的心悸。 风拂林梢,传来沙沙声响,夜色晕染开来,满地银辉。 呼延海莫深情地吻着她,她在她耳边乞求般说着: “不要拒绝我,就说你喜欢我,哪怕只有一点点,好吗?” 从前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王,如今求着她施舍这半点情爱,卑微到了尘埃里。 半晌,这场亲吻才平息。 司露大口大口喘息着,眸色湿潮,被迷离晕染。 “呼延海莫,让我想想,让我好好想想……” “好,我会给你时间的,我愿意等你,哪怕一辈子……” 这一晚,司露一夜未眠。 辗转反侧间,脑中全是呼延海莫对她说的话。 她不得不承认,在那样的夜色里,她的一颗心,好似动摇了。 * 翌日,天色尚暗。 窗外还是一片青蒙蒙时,司露早早便晨起了,今日医馆有义诊,她需早些赶到。 一番梳洗罢,匆匆换好衣裙,蒙上面纱,她便直奔角门,去登马车。 可方撩帘钻入马车时,她便闻到了一阵浓烈的气息,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意识,缓缓倒了下去,陷入了黑暗之中。 再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宽大的紫檀雕花木床上,四角帷幔深深,坠着珠玑。 司露游目四顾,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地,只知道,这是一间暗室,门窗紧闭,孤灯一盏,火光微弱,周遭都是灰蒙蒙的。 意识是混沌的,视野是模糊的,她摇了摇头,努力让自己清醒。 撑着身子缓缓坐起来后,她开始观察屋中的一切陈设。 窗棂的雕花、门扉的颜色、桌椅的样式…… 最终,她得出了结论,自己应当是在宫室里。 * 而此时,侯府中人得知司露不见了的消息,早已急得人仰马翻。 司澧第一时间来找呼延海莫,“阿莫,小女不见了。” 呼延海莫一愣,“露露不见了?” 司澧满面焦急,“是啊,今日晨早出门后便再没回来,连同车夫福叔一并不见了,医馆那头也说没见她去过,这可真是要把人急死了。” 呼延海莫努力保持冷静,“您先别急,我这就带人去找,这才半日的光景,便是被人强行掳去,一时半会也出不了长安城,我便是带人将长安城翻个底朝天,也定将露露找回来,再将那伙贼人碎尸万段。” 司露不见了,他自然也是心急如焚的,眼中森森杀气顿显,但他眼下还有个猜测,也是让他更不安的。 “不过,我还有个担心……” 司澧:“阿莫但说无妨。” 呼延海莫毫不避讳道:“若此事是宫里人所为,那便要劳烦侯爷世子出力了。” 宫里…… 在呼延海莫的提醒下,司澧不寒而栗,一下便想到当今陛下李景晏了。 他的确是能作出这种不择手段之事的人,联想到上回暗杀的事,司澧感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匆匆拜别呼延海莫,立刻进宫去,打探情况。 “阿莫说的是,老夫这就入宫查探情况。” * 翌日,太极殿内。 群臣列队入朝,气势恢宏。 李景宴玄袍加身,高坐龙椅之上,听着群臣觐见。 大理寺少卿宁岚持笏出列,朗声说道: “陛下,臣近日查得,三年前贩卖军械旧案,疑点颇多,涉案官员或有冤情,还望陛下发令重理此案,还无辜者清白。” 听到贩卖军械旧案几个字时,李景宴的面色便登时大变,沉了下去,变得乌青似铁,但碍于群臣在场,也不好发作,他深呼吸了几口,攥在龙椅上的手紧了又紧,努力保持镇定。 “爱卿说得有理,旧案有疑,当择期重审,不使人蒙冤,不过,此案到底是陈年旧案,且涉案人员太广,真要彻查起来恐费时费力、收效甚微……” 李景宴不露山水地想要阻止此事,只是他未料到,此话落下,不仅没能迎来他想要的局面。 相反,朝中重臣像是事先说好一般,纷纷持笏站出来。 他们个个大义凛然,拧成一股绳似的,气焰强盛,前赴后继,如雨后春笋一般。 “陛下,臣愿为陛下分忧,主理此案。” “陛下,臣亦愿为朝廷分忧。” “陛下,臣愿担此责,协助查案。” “陛下……” “陛下……” “你们……” 李景宴气得浑身发抖,好在冕旈藏住了他早已慌乱的脸色,让他不至于彻底失态。 他努力平复情绪,说道:“此事毕竟不是小事,各位爱卿需容朕好好思量,再做定夺。” 群臣:“陛下圣明。” 李景宴起身,由徐远搀扶着走下龙椅,“今日时辰不早了,诸位先退朝吧。” “退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群臣离散后,李景宴在徐远的搀扶下,走缓缓走出大殿。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只见日光冉冉,洒落人间,不远处汉白玉的石桥上,跳跃着点点白芒。 他眼中的疲惫一览无余,提步朝前走去,没有回到紫宸殿中批阅奏折,而是径步转过了金水桥,往深宫后苑的方向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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