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为今之计除了安抚他,还能如何?” 柳相的话, 让萧昶越发怒火中烧。 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气。先前往回调的十万大军已尽数溃败, 再次下旨增援的将士也没那么快抵京。倘若魏显和徐泽联手, 则京中岌岌可危。 他之所以急着让两人斗起来, 正是想着待徐泽收拾了魏显,他再出手对付徐泽, 那么胜算便大了许多。若是徐泽一直拖着不动手,援兵的消息一旦走漏,必将横生许多变故。 “你说他为何接近慎王?他到想干什么!” 柳相回道:“这个臣也琢磨不透,或许是因为住得近,也或许是因为他想利用慎王。” 这两个解释都十分合理,萧昶的脸色渐缓。 “那个徐泽能出山野之中冒头,想来也有几分手段。他接近慎王想来也是觉得慎王和魏显那帮人有牵扯。” “正是这个理。”柳相擦了擦额头的汗,“臣以为那徐泽或有匹夫之能,但应当成不了什么气候。” 萧昶也这么认为,毕竟一个大事未成就开始讲究摆场之人,最容易被富贵迷了心志。这样最好,只要对方帮他解决了魏显那帮人,日后解决起来的才更容易。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朕就再给他一些时日,让他好好享受一下京中的荣华。到时候他可千万别让朕失望,否则朕绝不会手下留情。” 他没说的是他对徐泽的印象很不好,因为对方给他一种极不舒服的感觉。不过这样的事,他自然不可能告诉柳相。 柳相适时建议,“臣以为他如此张扬也好,我们何不投其所好。他既然要办暖房宴,那就让他办得风风光光,给足他十全的荣宠和体面。我们越是把他捧得高,他越是不好再拖着不出兵。” 萧昶觉得此言有些道理,将此事交给柳相去办。 末了,又提拔了柳仕原为禁军大统领,全权负责京中防务。 柳相感激涕零,谢恩而去。 很快新封的西北王要办暖房宴的事就传遍了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高门都收到了消息,也得到了上头的暗示一定要出席此次宴会。 宴会这一日,宾客如云。 慎王府离得近,姜觅和萧隽倒是不急着出门。各府的马车堵在巷子里,他们便是要出门也不适合乘坐马车,反不如走路来得方便。 今日夫妻二人都是盛装打扮,玉冠华服环佩琼琚,金妆锦砌翠珠围绕,顶级的富贵再佐以绝世的容貌,一时惊艳无数人。 “原来慎王殿下真好了!” “京中都传慎王妃是活菩萨,如今瞧着似乎也和从前不一样了。” “这么看着还真是般配得很,倒是应了那一句天造地设的传言。” 两人原本是一前一后,萧隽在前,姜觅在后。没走几步萧隽停下来等姜觅,等到姜觅与他并行之后脚步放缓。姜觅嘴角弯了弯,大大方方地过去,然后在别人惊讶的目光中挽住他的胳膊。 他低头垂眸,眼中若有星光。 那些人面面相觑之后,有人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也有人显出鄙夷之色。 柳仕原带着一群禁军,美其名曰帮徐泽维持秩序,同徐泽的那些私兵一起守在外面,表面上看是相助之势,实则看上去好比是两军对峙。 徐泽站在门外,一脸不悦地看着不停涌过来的宾客。他一把将柳相拉住,“相爷,这些人是哪里冒出来的?老子可没备这么多的酒水!” 柳相笑道:“王爷不必担心,陛下看重王爷,自然是要为王爷立威造势。酒水的事王爷不用操心,老夫都准备好了。” “真的?”徐泽似是不信他。 他赖得多费唇舌,直接命人将自己准备好的酒菜送进王府。 一席席的酒菜送进去,徐泽还在那里说轻巧话。“这可是相爷自愿的,老子可没逼你。事后你千万别找老子要银子,否则老子跟你急。” 柳家得势多年,柳相也是萧昶面前的大红人。放眼朝野上下,除了被下大牢的谢太傅外,无人敢同他说话如此随意。 而徐泽一口一个老子,分明是对他毫无尊敬可言,听得旁人频频侧目。有人暗道这位西北王还真是乡野莽夫出身,哪怕是蟒袍加身受封爵位,也改不了粗鄙与匪气,白瞎了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 柳相皮笑肉不笑,显然也很是不满有人在自己面前自称老子。 “王爷放心,老夫不会要你的银子。” “那敢情好。”徐泽忽而又想到什么,道:“那今日这些宾客们送的礼…” “都归王爷。” 这下徐泽终于满意了,重重地拍在柳相的肩上,将柳相的身体压得往下一沉。“还是你这老头识趣,不像陛下那般抠抠搜搜的,只给老子一个中听不中用的封号,还有这被搬空了的宅子,真是太小家子气了。” 柳相闻言,身体越发直不起来。 柳仕原看不过去,刚一动就被自己的父亲柳大学士制止。柳大学士冲儿子摇了摇头,然后快走上前。 他一把将柳相扶起,对徐泽道:“陛下看重王爷,王爷的富贵还在后头,怎么能计较眼前的这一点得失。” “柳大学士说得好生轻巧,这也叫一点得失?老子手底下养了那么多人,天天要吃要喝。俗话说得好,若想马儿跑得快,那也要给马儿吃草。这一文钱都不给老子,还指着老子替他卖命,老子想想都觉得亏得慌。如果不是被柳相一时拿话给激住了,老子才不做这亏本的买卖。罢了罢了,今日是老子大喜的日子,老子也就不说的晦气话。” 柳相和柳大学士交换了一个眼色,意味不明。 柳仕原的手一直按着刀柄,强压着怒火。 陛下这个时候提拔自己为禁军大统领,世人都以为是陛下对他们柳家的看重,却不知是以他们柳家为刀。 一旦西北王有任何异动,他就是马前卒。 还以此前陛下对祖父的暗示,若是他们柳家没能帮助陛下平反魏显他们,那么谢家就是他们柳家的前车之鉴。 这般令人心寒的君王,如何能担当起天下之主的责任。萧氏一族抢了别人的江山,终于要守不住了。 一阵骚动传来,他立马提刀去看。 当他看到那华服盛妆的美人时,他握住刀柄的力道松了松,心中泛起无比复杂的滋味。他的视线下移,目光接着一变。 这个女人…… 原来自己猜得没错,他们肯定是一早就暗中勾结了。怪不得那日这女人会算计自己,定然是受了慎王的指使。枉他还曾生出怜惜之情,枉他还曾有过心软之时,却原来自己的怜惜与心软全都错付。 思及此,他手上的力道复又紧。 众人之所以骚动议论,正是因为姜觅挽着萧隽的动作。在所有人眼中,她这个举动极其大胆,可谓是惊世骇俗。 徐泽也看到了他们,眼神微妙。 然后他一跃下了台阶,亲自来迎他们。 只见他无比自然地挤到两人中间,顺势与萧隽勾肩搭背。“慎王妃,慎王殿下,你们可算是来了,不枉我亲自上门去请。老古话说得好,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还请两位多多关照。” 众人见他对萧隽和姜觅如此热情,皆是一脸惊讶。 萧隽和姜觅被迫分开,中间挤进了一个人,姜觅只好识趣地走到一边。 所有人惊讶于徐泽和萧隽如此之亲近,一个个眼神古怪。 众人猜疑不断时,徐泽目的已达到,毫不留情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和萧隽保持距离,反倒更靠近姜觅。 “慎王妃能来,我实在是太高兴了。”他大声对众人道:“慎王妃的大名是如雷贯耳,谁不知道她是京中第一大善人,也是百姓口中的活菩萨。老子是个粗人,平生最看不惯盘剥欺压百姓的贪官污吏,也最是佩服一心为民之人。慎王妃舍己为人,当值得我以最高的礼节相待。” 在所有人的注目下,他将萧隽和姜觅请到了主桌上座。 这一举动,令许多人意外。 姜觅向他贺喜,道:“多谢西北王盛情相邀,我们夫妇二人备了一份薄礼,还望王爷不要嫌弃。” 下人们将贺礼抬上来,掀开红绸之后引来一阵惊呼声。 她所谓的薄礼,居然是一棵三尺多高的红珊瑚树。喜庆耀眼的颜色,莹润油亮的质感,再辅以血玉石为基,极尽奢华与名贵,令人瞠目结舌。 有人认出此物原是康城郡主的嫁妆,一时之间议论纷纷。 当年顾妤出嫁时,也曾轰动郦京。她所嫁之人是太子之尊,嫁妆的规制仅比皇后低一阶,这棵红珊瑚树乃是御赐之物,不少人都见过。 “没错,这棵珊瑚树正是我母亲的嫁妆之一,原本就摆在这间屋子里。” 萧隽的话让所有的议论戛然而止。 他手一指,指在屋中的一个位置。 有人恍惚记得,南平王还昌盛时,这间屋子里是何等的富丽。珍宝玉器不胜枚举,古玩异物应世间罕见。 但南平王府和顾家是京中的忌讳,私下底说说也就罢了,这种场合谁也不敢乱说话,生怕一个不好就引来杀身之祸。 诡异的安静中,徐泽开口了。 “依慎王殿下这么说,这屋子以前有不少的好东西。”他看向柳相。“如今这屋子空空荡荡的,半个值钱的玩意儿都没有。柳相,陛下既然把这宅子赏给老子了,那原本这宅子里的东西怎么着也要分给老子一些吧。” 众人一听,惊呆了。 这位西北王好像有点不要脸。 徐泽可不管旁人怎么想,伸手朝柳相要。“老子可是听说了的,当年查抄顾家的人正是柳相你,有什么好东西你最清楚。你老实说,你就没有藏过私?” “王爷慎言!” “慎什么言哪,人家慎王还在呢。” “王爷,当年顾家犯了谋逆大罪,老夫都是按律法行事,哪里敢徇私舞弊。” “谋逆?”徐泽挠了挠头,动作极其粗鲁不雅,与其长相形象也极为不搭。“那岂不是和老子一样,此前你们不也说老子是谋逆。” 这话让人怎么接。 几乎是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飘忽,或是装作看自己的鞋子,或是假装欣赏空空如也的屋子。 “王爷,你已经归顺陛下,哪里能和顾氏逆贼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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