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灵不想看,这面子上的她也不想看。 “裴世子自持守礼,应当不会如此。”黄诗云给贺灵倒上酒水,“不过你也该有所准备,要是日后嫁过去,与你期许的不同,也不至于措手不及。” 贺灵饮尽杯中物:“如此我为何还要嫁过去?” “看来不还是不太了解我们这位景阳长公主。”盛晴道,“她做的决定,从来不许任何人更改,若是程希钰和裴世子真的有什么,她呀么想办法让程希钰远嫁,要么让你忍耐。” “皇城这样有妻有妾的人家不少,毕竟他是国公府上的世子,若是违心娶了你,在旁的地方自然会有些许补偿。” 贺灵蹭地站起来:“我不舒服,先回去了。” 黄诗云摇了摇头,眉眼间也有几分烦忧:“你想开了便好,路上小心。” 贺灵点头,带着长福上马车。 分明来的时候坐的也是这辆马车,可她忽然觉得逼仄,有些呼吸不上来。 太欺负人了,裴远章,裴家,他们太欺负人了。 不行,她才不要接受这样的未来,她只要一想到裴远章和程希钰,她就觉得憋闷。 她要退掉这门亲事。 可是黄诗云说的也不无道理,母亲总觉得裴远章这般好那般好,自己又这般不足,那般不足,分明是她配不上裴远章,哪里是裴远章配不上她。 可她真心真意,难道还配不上虚情假意么? 不对。 她的心意,为何要同虚情作比。 贺灵渐渐冷静下来,这些人中最好说话的无疑是方时素,她应该好好想一想说辞,去见见方时素。 第二日,贺灵便去了裴府,同老国公和老夫人见了礼,去后院寻方时素,可巧方时素去看花了,并不在院中。 贺灵抓了抓脸颊,知晓自己做事有些莽撞。 她应当提前同方时素说一声,也不至于白跑一趟。 原准备在方时素的院中等等,却不想再路上又碰到了程希钰。 贺灵对程希钰的态度很复杂。 毕竟骗她的也不是程希钰,想利用她的也不是程希钰,或许是因为她同裴远章太亲近了,自己才不喜欢她。 贺灵点点头,本想装作没看见绕过去,程希钰却已经叫住她。 “贺小姐。”她福身道,“是来找姨母的?” “嗯。” 程希钰笑道:“可巧今日是碰上了,先前表兄来信,说是有东西托我带给贺小姐。正巧您来了,我就斗胆偷一次懒,您同我一起去取如何?” 贺灵随意看向一边:“那些东西,都是裴远章托你准备的?” 程惜钰并没有回答,带着清浅的笑意,柔柔地看着她。 贺灵忽然觉得有几分难堪。 她以为的两人之间独享的情意,竟然都不是出自于裴远章之手,他的用心与照顾,竟然都可能是旁人替代的。 她们都知是一出戏,只有她认真到荒唐。 贺灵知道自己脸上很难藏住心事,略微侧过身,不让程惜钰看到她的委屈和难堪。 可就算看不到,她与裴远章,又如何不知道,兴许还会在情意绵绵的对视中,讽刺她痴傻。 “那贺小姐且在这里等着,我自己过去?”程惜钰顿了顿,“还是小姐想与我同去?” 呼吸间,贺灵便明白了程惜钰的意图,无非是想让她亲眼看看,她们表兄妹感情甚笃,而她有多可笑多余。 贺灵攥紧拳头:“好啊,那一道去吧。” 程希钰略微惊讶了一瞬,轻轻点头。 贺灵当然不想去裴远章的院子。 只听着裴远章的名字,就已让她十分不快,更别说他院子里还有个很不安分的黑犬。 果然刚进院落,那只大黑狗又开始叫,好在院中的人早知道贺灵会来,提前将他关进笼子里,这才没有扑上来。 贺灵看着坚固的笼子,还在那里大叫的黑狗,也冲它露出凶相,谁想那狗叫得更欢。 “它不会咬人的。” 贺灵不服,说它不会咬人便不会咬人了么。 他们还都说裴远章是个好人,他是吗? 裴远章是她这十几年来,碰到的最无赖,最让人不耻的坏人。 贺灵心中不平,刻意同程惜钰也拉开距离。 程表小姐来裴远章的院子果真是畅通无阻,院落里的丫鬟小厮似乎也是见惯了的,同她见礼。 两人一路走到书房前,却有个方脸侍卫挡了一下。 “夜七,先前表兄不是有东西要交与方小姐,我带她来拿。” 夜七闻言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他最近是去取了个玩意,世子也吩咐说交给贺小姐,应当是让他送过去,可没说让贺小姐亲自过来。 不过这两种方式,应该也没什么区别。 且世子也吩咐过,贺小姐是不必拘束的,便让开了路。 程希钰转身对贺灵笑道:“贺小姐,请吧。” 书房重地,程惜钰便同主人一般自由出入,招待宾客。 如此还能说两人清清白白? 贺灵愤愤地迈开步伐,到夜七身侧冷冷地看他一眼,甚至还冷哼了一声。 夜七吓了一跳。 主子不在的这段时间,夜七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当两人间的信使。 贺小姐从来是一副软乎乎笑嘻嘻的样子,即使课业被逼得紧了些,偶尔会同他抱怨一两句,却也是柔柔的,嘴角也没有落下来过。 哪里是这样冷眼冷面相向的。 是他最近做过什么,把未来的小夫人给得罪了? 先前老夫人寿宴,他们已经被主子狠狠提点了一通,要是主子知道自己又开罪了贺小姐…… 夜七不愿再想。 贺灵一贯随和,同她相处也简单,夜七想直接问问她,可碍于这位表小姐还在,只能按捺住。 反正小夫人同主子还要通信,往来赠礼,改日再问也不迟。 夜七将书架上的匣子取下来放到贺灵面前,她并不碰:“什么东西?” 自然是讨小姑娘开心的小玩意。 只是这话却用不着自己说,夜七想,主子的信里自己会清楚交代,他没有主子的文采和心思,多说还怕弄巧成拙。 “主子说您亲自打开便知道了。” 贺灵不满意地瞅他一眼,最后还是打开了匣子,用手绢擦了擦手,再用那手绢包着东西拿起来,仿佛这是一件多令人厌恶的脏东西一般。 夜七:…… 是一个岫玉白冰刻的印章,极难见的冰透,似乎同泉水一般,上头雕了个趴着撑头的小姑娘,很是天真可爱。 东西是好东西,贺灵在心中可惜,只是这东西的主人不是。 “这印章当真是精巧。”程希钰赞叹道。 贺灵放回匣子中:“你喜欢就给你。” 夜七:…… 他惊疑地看向贺灵。 “长公主府上从来不缺这些小玩意。”贺灵眯着眼睛,“告诉你家主子,他用错心思了,之后最好也别再白花心思。” 她丢下狠话:“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罢将两人都甩在书房,自己心里终于有了些快意。 待贺灵离开,夜七连忙去回禀情况。 裴远章还在看贺灵写的信。 不过这次倒不是她亲自写的,信中说她这些时日课业重,手写得酸痛,无奈找小圆代笔。 这些时日信件往来,裴远章看得出贺灵的成长,从字迹上,她坦率的风格仍旧明显,可结构却大有提升。 章句缀连得越发顺畅,引用正当,同他讨论的诗句也不乏让人耳目一新的见解。 她应当付出了不少,裴远章都能想象,贺灵皱眉读书,却满脸积极向上的样子。 他知晓长公主是个要求高的,在信中从不吝啬夸赞,眼下她辛苦到手伤,他倒是该劝劝贺灵。 其实也不必过分损耗自己,满足旁人的期待。 她最该在意的,是自己所求。 无论她懂不懂经史子集,她也永远是自己要尽心照顾的。 提笔落墨,夜七的话才完整飘入耳中。 裴远章的笑容带着几分纵容和宠溺:“是了,要及笄的姑娘,是不该再将她当小孩子待了。” 十四岁,已经大到会觉得从前喜欢的东西幼稚了。 裴远章不免有几分可惜。 岫玉虽易得,冰透如溪水的却少见,他当初见到那块玉料便觉得很适合贺灵,她也喜欢这样干净清透的东西。 且那个小娃娃,还是照着她幼时的样子雕刻的,原以为她会十分喜欢呢。 不过不喜欢也罢了,也不必费多少心思,总能搜罗到贺灵喜欢的。 “她不喜欢便罢了,改日再寻个旁的送去。” 夜七却觉得自己家聪慧的主子没掌握清楚情况。 他先前送的那些礼物,哪个不是哄小姑娘高兴的,怎么偏就这个不收。 难道主子没有发现,眼下的贺小姐,似乎很讨厌他吗。 连兢兢业业,勤恳做事的他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
第24章 24 贺灵很烦忧。 程惜钰和裴远章之间,分明就是有什么的。 她几次试探母亲,旁敲侧击问出两人的事,母亲只说是没影的事,叫她别听别问别想,安心准备笈礼,堵住她剩余的话。 她也想告诉方时素,却总是张不开口,方时素似乎看出她对程惜钰的介意,宽慰过她几句,也再也不提。 她们好像都不在乎,不在乎裴远章是否另有所好,不在乎她是不是在意。 她憋闷委屈,可她们好像浑不在意,有时候贺灵都想不管不顾地直接去问。 问母亲,她青睐的才俊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伪君子,为何总要她相配,问方姨母知不知道,她如今的继子就是个风流浪荡的混蛋。 可她不敢,她已经知道了皇城不是淮南,根本不允许她这样做。 天杀的裴远章! 你怎么能是这样的人,不是有能力,有才华,你的能力和才华就是为了让你去辜负自己的表妹,去欺骗旁人。 她不愿意。 可贺灵实在想不出方法,只能求助别人了。 贺灵想到了黄诗云。 先前在淮南,她就是她们中聪明有主意的。 第二日贺灵就约上两个人,地点却是黄诗雨定的,贺灵满腹心事,看也没看便走进了店中。 黄诗雨斜卧在小几前,神色慵懒,脸上总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盛晴还没来么?” 黄诗雨缓缓点头:“且坐坐,她快来了。” 贺灵点头,随手接过茶杯,刚抬至唇边就有清香扑鼻,她浅浅饮了一口,是甜酒。 “这是青汇坊卖得最好的佳酿,你如今忧思重,用这个正好。” 贺灵也喜欢这个味道,不一会就喝了几杯,盛晴才姗姗来迟。 人齐了,贺灵将自己的心事托出,两个人却迟迟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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