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军见他一亮手中木符,便知十万火急,领命四散,谢昭宁携一什十人匆忙往西城追去,临到城门又持木符征调了一伍骑兵与马匹,一行六人快马加鞭径直奔出了城门,马蹄扬起漫天尘土,余下十人奔跑紧随其后。 一定要追上…… 千万不得纵她胡来…… “——她说她自有应对,你若此时自作主张,着陛下误以为她霍家已结党营私,坏她谋划,她便要恨你到天荒地老了。” 谢昭宁逆风而行,不由忆起那日皇帝书房前,连璋与他带的话,她这个“谋划”,怕不正是—— 他面容神色肃然之中压着惊惶,心如擂鼓般慌乱,两腿重重夹着马腹,不住抬臂扬鞭打马,将马速催到极致。 城外官道上行人寥寥,夕阳西下,红霞烧灼天边,周遭恍然亮得厉害,两侧树木郁郁葱葱,入眼皆是青翠的生机,正是一年之中景色最好时候。 谢昭宁率人循着车辙痕迹一路入了林间,马蹄杂沓声响倏得惊醒树上休憩的鸟雀,“哗啦啦”几声后,黑压压的鸟雀漫天乱飞,晃花人眼,下一瞬,众人坐骑突然凄惨嘶鸣着接连前扑跪地,“噗通”声中摔断了马蹄。 谢昭宁与众人反应机敏,见势不对借马前倾之力,飞身跃起前翻落地,回身便见那林间小道上竟设了数条绊马索,直欲将他们阻在路中。 谢昭宁等人顾不得伤马,携剑往前适才跑出两步远,兜头又有一张巨大的网顷刻落下。 众人正拔剑划破那网,两侧茂密青翠林间突然蹿出八个山匪打扮的精壮大汉,着一身粗布麻衣蒙着面,将众人围困正中,两两对应站了位,手上又皆拎一条如儿臂粗壮的绳索,“咻”一声齐齐朝众人甩出去,八条绳索穿过谢昭宁等人身间缝隙交到对面之人手上,瞬间交织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阵法。 那八人脚下不停变阵,缓走八卦之形,绳索又以精钢所致,刀劈不断,仿游蛇动作不住扭动腾转,发出“咻咻”轻响。 谢昭宁向来久居深宫,又哪里见过江湖上这等偏门阵法,与众人被架在锁链阵中左支右绌,一举一动皆为钢索限制,简直寸步难行。 分明是要将他们活活拖死在这里…… 夕阳缓缓落山,天光逐渐黯淡。 谢昭宁平生初次遇此奇阵,额前汗珠不住滑落,虽觉手足无措,却仍沉着冷静,被那铁索似游蛇浮动夹击得动弹不得之际,不动声色将那八人变阵步伐熟稔于心,又提前预估了身前一人步速与落脚处。 他寒眸果决微眯,展臂将手中长剑倏然掷了出去,那剑身迎着夕阳余晖一闪,似一道流光“咻”一下迅疾融入风中,“噗”一声精准插-进了他身前那人右胸口。 “啊!”一声惨叫,那人松了绳索,双手抱剑仰身朝后摔倒。 谢昭宁身前阵法霎时露出破绽来,显出两道宽阔的缝隙。 他抢步从缝隙之中腾身跃起,脚尖踩在钢索之上,顺着其上下翻飞的势头,几个借力纵跃,似云鹤般优雅从容跳出了阵法,稳当当落在地面上。 “好!”有城守军抬眸瞧见,不禁一声喝彩。 谢昭宁随手拔-出身前那人胸前长剑,滴血剑尖挟了凛冽寒光转身直朝身侧另一名山匪杀了过去,一瞬眸似寒星。 谢昭宁身法极快,似有流风回雪之雅,却又裹挟着锋芒罕见得狠厉,与他正面相抗那人后背生出冷汗,手中拽着绳索疾退两步,下腰后仰一个翻身跃出去,起身便见那剑光又如影随形,直刺胸口而来,他侧身旋步,眨眼间脚下步伐疾变几重,却始终避不过那占了先机如附骨之疽似的剑锋。 一时间只闻耳畔风声飒然,似有利刃携了寒意,“咻”一下堪堪停在他颈侧。 谢昭宁剑锋搭在那人颈侧,寒光迎着阳光一闪,也不杀他,只剑身倾斜,于他颈侧一拍,侧身并指点在他后心要穴,那人“噗”一声喷出鲜血,无力跪倒在地,松开手中绳索,眼睁睁瞧着谢昭宁展臂再掷一剑,又正中一人右胸。 那八人大阵三人皆伤,霎时现出倾颓之相,阵不成阵。 “你们破阵,我去追车!”谢昭宁见阵法已乱,便果决与仍困在阵中的余下五名城防军下令。 “是!”众人应和,携剑从四面八方突围山匪。 谢昭宁单手拾起地上一张随马匹摔落的长弓与一支长箭,转身便运了轻身的功夫,三两步踩着树干上了树冠,于高处眺见马车踪迹,便踩着枝头接连纵跃,抄了近路紧追那车。 那马车由两名车夫驾着驶得迅疾,“轰隆隆”扬起漫天沙尘,又与谢昭宁相距甚远。 谢昭宁追了半晌总赶不上,人在林间奔跑跳跃之中,便已果决抽箭搭弦,箭尖寒芒从叶缝间透出森白一点,“咻”一声破空而出,擦着其中一名马夫脖颈划了过去。 那马夫躲避不及,肩颈处被锋利箭尖割出血口,随着一捧鲜血飞溅,他“啊”一下凄厉大喊摔下马车。 马匹受惊扬蹄嘶鸣,车轮突然侧歪卡在了沟壑之中,另一名褐衣的马夫匆忙扯住缰绳,顿住马车原地不动,震惊得转头四顾,正寻那飞箭来处。 车厢一歪,剧烈震荡,车内瞬间响起几声惊呼,有人撩开车帘探头斥责:“怎么回事?!” 正是那卖糖葫芦的青年! “大哥,有人追来了!”车外褐衣马夫转头急道,“老三中箭摔下了车!” 说话间,那老三一手按住伤处,瘸着腿踉踉跄跄已跑了过来,脖颈往下血迹斑斑,染花了一身粗布麻衣。 他面色苍白得站在车下粗喘着气:“人在林间……你们先走,我断后……” “断甚么后?不要命了?!你先进车来处理伤处。”那卖糖葫芦的青年蹙眉微恼,一把撩开了车帘,那马车内里空间狭窄逼仄,却挤着四人,除去霍长歌靠在拐角正昏睡,原还另有一男一女两名少年人。 那少年玄衣墨靴,少女单髻紫衣,瞧面容倒颇为相似,像是一对年岁相仿的亲兄妹。 “大哥,我与五妹去杀了他,”那玄衣少年言辞狠辣低声道,“不能让他再跟了,入了右扶风,仔细暴露了行踪,需得尽快结果了他。” 那卖糖葫芦的青年闻言眸光往霍长歌面儿上为难一扫,思忖一息,朝马车外褐衣马夫道:“二弟你也一并跟着去,别取他性命,重伤就行。” “是!”那褐衣马夫应一声,接过那紫衣少女递过的面巾,三人一同覆了面,携了兵器转身离开,身法迅疾一晃,便消失在了山道入了林间中。 那老三这才钻进空荡荡的马车中,由那卖冰糖葫芦的青年“刺啦”一声扯了衣裳下摆,与他撒了些金疮药,又粗糙包扎了伤处止了血。 那卖糖葫芦的随即又下车,将那陷入沟壑中的车轮运了力往外拉扯,那老三执鞭驾马口中“吁吁”不住呼喝催促,只那马匹受了惊吓不愿跑动,原地蹬腿嘶鸣。 “没办法了,你也先歇会儿,咱们等他们回来吧。”那卖糖葫芦的青年无奈一抹额上的汗,抬眸觑着越发暗沉的天色,焦躁得与那老三道,“他们三个功夫好,等等就能回来了。”
第54章 定情 谢昭宁见他一剑逼停了马车, 便从树梢身姿优雅得飘下来,一闪身蹿入草丛中,迅疾晃出一道流云似的素白虚影, 便要穿过林间朝马车追过去。 中都往右扶风走地势越发得高,林间草木也愈加茂密, 放眼望去皆是草, 杂草郁郁苍苍一路蔓延至天边, 似要长到天上去,风一吹,草木随之摇晃,发出“簌簌”的声响,那茁壮蓬勃的生命力震撼人心,原是霍长歌口里中都以外的模样。 谢昭宁正疾行,耳廓倏得一动, 似是闻到甚么细微声响, 随即放缓脚步,谨慎在草丛中四处查探, 突然便见一道玄色身影猫在丛中猛得跃出, 似只狩猎的豹子般矫健, 闪亮剑光擦着谢昭宁鼻尖劈下来。 谢昭宁侧身让过剑锋,抬指从容一弹剑身, 那剑“嗡”一声响, 瞬间反向弯折过去, 他脚下错步,再一转身, 抬手并指一点那人手腕。 那人腕间霎时酥麻,扔了剑, 翻掌做爪,朝他当头抓去,谢昭宁抬臂格挡,后退半步,又见那人旋身一腿飞踢,谢昭宁两臂交叉卡住他小腿侧身一拧,将他直接掼倒在地。 那人后背砸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那人蒙着面,身材瘦小精悍,拧腰只露出一双似兽类的黑亮圆瞳瞪着谢昭宁,拧腰旋即翻身跃起,跟只猎豹似得灵活,身法诡谲敏捷,一纵化作虚影,抬指做钩,欲卡他脖颈要害—— 却见谢昭宁沉着冷静,脚下一错锁他步伐,侧身抓住他手腕往外一掰,抬起一脚正踹中那人腹间。 那人闷哼一声,往后一个踉跄,谢昭宁觑准时机,抬手正要将那人掩面布巾扯下来,骤然“咻”一声破空声响自谢昭宁后背传来,谢昭宁侧身躲避,几道金光擦着他前额掠过,“当”“当”几声死死钉在他身后树干之上,随即一柄长刀横着切向他腹间。 谢昭宁翻身跃起,衣摆下云鹤随之优雅腾空,游刃有余避开三方夹击,落在树干矮枝之上,负手俯身下望,一副温润眉眼裹挟冷寒与凛冽,虽自有一番清贵沉静气度,却全不见往日温顺腼腆模样。 “功夫不错,只可惜非要淌这浑水……”树下一名蒙面的紫衣少女抬眸娇笑一声打量他,见他一双狭长凤眸低垂,鼻峰高挺,唇线转折明朗,风尘仆仆之下难掩一副清俊谪仙似的好相貌,状似怜惜一叹,随意与他搭了话,意图分他心神,“你若即时离去,我兄妹三人便饶你一命,不追究——” 她话音未落,眼神倏得锐利,素手一拂腰封,凭空摸出一把薄如蝉翼的金叶子,皓腕高抬一震,叶身边缘锋利如刀,擦着空气发出尖锐鸣响,直袭谢昭宁喉头而去! 谢昭宁飞身下树,未及站稳身形,随即又是一把金光封死他身前去路,树下玄衣少年回身捡了剑便与那持刀褐衣男子朝他劈砍过来,顿成掎角之势将他围困正中。 这一下配合搭得猝不及防,谢昭宁向后一个翻身避过,抬眼便见又有道道金光袭来。 那紫衣少女一把暗器撒得角度刁钻,玄衣少年又身法鬼魅,谢昭宁躲闪中贴着褐衣男子刀刃游走,左右腾转间,宽袖朝着那金光从容一甩一卷,顿时收了那金叶子在掌心中。 他纵身一跃踩着褐衣男子刀背腾起半身,指尖一撮甩出一把金叶子正中那玄衣少年手腕,那少年“啊”一声惨叫松了手中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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