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芳道:“丫头去买的,跟你买的能一样吗?你必是忘了,可见你心里,根本就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儿。”就把脸子撂下来了。 文权带着笑,上前赔话,忽见她硕大的身子山一样,脸盘子肉乎乎的,比卢九的脸好像还大些,心里泄气,没好气说道:“怎么就不一样了?就你事多,都是一家店里做的,还能吃出两个味儿来?” 菊芳看他脸色变化,又听了这话,晓得他心思,恼了起来,提高声量叫道:“好你个陆文权,现在嫌我难看了,我这肚里的,还不是你陆家的种?你忘了,当初是谁到我家,千求万求……” 文权怕她没完没了,忙赔笑道:“好好好,是我的不是了,我本来一直想着的,路上遇到卢九哥,跟他说话,就给混忘了!”说了几句温软话,安抚住老婆。喊丫头打水,洗手净面,换了衣服,过爹娘这边来。 赶到西间厅里,见父亲陆廷玺和堂哥陆玄都在这儿,正听陆青讲打猎的事。这间屋子原来是陆廷玺的女儿陆兰芝——陆青的堂姐——读书写字的房间,兰芝出嫁后,就改成家里议事的地方了。 陆廷玺今年五十五岁,中等身材,精神矍铄。老头儿心地善良,性子爽朗,对子侄们极为和悦。陆玄二十六岁,跟陆青面目相似,只是老成斯文些,个子也没他那么高。 陆青正讲早上山里追猎,连说带比划,眉飞色舞,把个廷玺听得津津有味,笑说道:“这等有趣儿!哪天你们再去,带我也去走走。”陆青喜道:“好啊,要不,就明天吧,我陪二叔走一遭去!” 陆玄在旁笑道:“青弟这么大人了,还整天想着玩儿。叔要是再惯着他,他就得上天了。” 转向弟弟道:“你想不想去金陵?”陆青不解,看向叔父。廷玺道:“过几天,你哥去江宁走货,也去看看你大姐姐,我寻思着,你长这么大,还没出过远门,跟着去,长长见识,路上,也给你哥搭把手。” 陆青喜从天降,欢呼雀跃道:“太好了!我咋不想去?快让我去吧,这一年到头儿窝在县城里,都快闷死我了,我连应天都没去过几回呢。” 文权走进门,刚好听见这话,拍手笑道:“这下可好了,我也要去!咱三个都去,路上多热闹呢!” 陆廷玺却对他说:“你三个还能都去了?家里总得留一个。金陵你都去过两次了,这次你屋里又有事,就别去了。” 原来陆兰芝六年前嫁到了江宁蒋家。这门亲事,还是当年廷玺在汴京时定下来的,那时兰芝年纪尚幼。廷玺回乡后,陆家先后在宋州城里开了两处绸缎铺子、一处绵纱绒线铺,还有一家瓷器什物店。这些年,一直在宋州、汴京和江宁之间往来做生意。兰芝出嫁时,陆玄带着文权去送亲,三年前办货,又带着他去过一次。 文权听见不让他去,急了,叫道:“我也要去!上次去,大哥忙着采办货物,就待了几天,我哪儿转了?金陵城长什么样儿,我早都忘了!” 廷玺皱眉道:“叫嚷什么?这么大了还不懂事!你大哥出门,你不想着留下照顾照顾家里,还尽想着去玩!” 文权委屈道:“家里什么要我照顾的,乡下田地都是爹和大哥料理,我又不会管。就是应天的事,爹去去就安排好了,何况还有何叔和牛四呢,又不是非得用我。他们俩都去了,非把我圈家里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娘胡氏从外面走进来,数落道:“你这没心的,都快当爹了!你媳妇现在身子这样,她能放你出门?”
第2章 (下) 【小园歇慈亲思往事】 陆玄见婶娘来了,忙站起身来让坐。文权耷拉着脸,嘟囔道:“还能听她的了?爹要是发话让我去,她也不得不依。” 陆婶道:“胡说!再过两个月她就要生了,你的老婆,你不在家支应着,还想让我们老两口替你操心么?” 文权道:“她要生就生呗,谁能挡着了?没听说哪个女人生孩子,非得男人留在家里陪着,我又替不了她!” 陆婶伸手怼了他一下子,嗔道:“你这说的什么话!她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不管,让谁管?我告诉你说,妇人生子,好比去一趟鬼门关,你要好生用心,照应她才是!” 文权道:“我还不够用心!她这一天天的,吆五喝六,拿张做致,没见过这样的,我看不管我怎么答对,她都不足。不如离开一阵子,才知道我好了!” 陆婶道:“你这个没承当的!我还不知道你?就是想躲清静。你抱怨什么,老婆娇性百怪,还不是你非要娶的?那时我就和你爹说,冯家这个女儿,必定是娇生惯养,怕来家难伺候,你偏不信!” 文权没话回言,看看出行无望,蔫了,嘟着嘴垂头丧气。 廷玺安慰儿子道:“你也别不乐了,等你大哥出门,店里你就多去几趟,也散散心。”回头见陆青喜得抓耳挠腮,笑道:“你也别高兴的太早了,这事儿,还没与你娘说呢,要是你娘不让去,你也去不成。” 陆青着急了,过来拉叔叔的手,央求道:“二叔替我说句话吧,要是二叔发话让我去,我娘一定就让我去了。”廷玺甩开他,佯嗔道:“这话胡闹!” 陆青又去抱大哥胳膊:“哥替我说几句好话吧。”陆玄“嗯”了一声:“那你得答应我,路上好好的,听话。” 陆青陪笑道:“我啥时候不听大哥话了?”陆玄哼了一声:“听话是听话,当面答应了,一回头就不是你了,忘得干干净净。”陆青低头咋舌,叔叔婶婶都笑了。 兄弟二人辞了叔婶,出了西院,到自己家来。天上星星点点下来几滴雨,又住了。陆青一道走,一道还在央求哥哥。 进了院,只见东厢房边上热气腾腾,看门的老张头儿和小厮来福,一个在剥兔子皮,一个杀鸡褪毛。叶衡带着秀儿站在厅檐下看着。见他二人回来,都道:“大爷回来了!”叶衡蹲身福了一福,说:“老太太在后院菜地呢。” 陆家大院的后面,各有一片空地。西院种了些杨树,并有一个马厩。东院被陆母带着众人开垦出来种了菜。才入秋,有几畦扁豆罢园了,陆母和叶妈摘秧上剩余的豆角,一边说些家常话。 叶妈就是叶衡的娘,母女二人是陆母刚搬到镇上那年,投身到陆家来的,一晃也有十多年了,陆母待她俩甚为亲厚。叶衡今年已十六岁。 叶妈说道:“方才西院送过来两只山鸡,一只兔子,二哥和权哥儿早起打回来的,他们正收拾呢。” 陆母道:“那晚饭就烧这个吧,把这豆角,还有前儿时晒的茄子干儿,放在汤里些。” 手里干着活,叹气道:“你说这孩子,这才刚入秋,天还热着呢,就往山里跑。打小他就这样,成天想着玩儿,你看那不着调的事儿,样样儿都落不下他。书本上的字,想让他多看一眼,就像要杀了他似的!” 叶妈笑道:“孩子嘛,各有各的天性。二哥儿是个好孩子,只是不爱读书,这也是勉强不来的。” 陆母道:“你说的也是。我就是可惜,老大是会读书的,可是他爹死得早,没法子,弃了学给人帮工。他叔父回来了,又带着跑生意,他竟没有这读书的命!老二有条件读书了吧,又不是这块料,那几年,就为他念这个书,整天逃学惹事,差点儿没把我给气死!我寻思着,难道这陆家祖坟埋的不合适,没有出个秀才的风水?” 叶妈失笑道:“看老太太这话说的。”陆母也笑了。 叶妈说:“您老人家有恁两个好儿子,还不知足哩。大少爷虽然不读书,现下生意做的这个样儿,挣一份实在家业,不是比读书还好?二哥虽不爱读书,习得好一身拳脚枪棒,比西院权哥儿也好多着呢。” 陆母道:“你还说呢,整天舞枪弄棒的,从小到大,他闯了多少祸?人家权哥儿,好歹参加了乡试,虽是没中,岁数还小,以后再学,也能拾起来的。” 叶妈才要接话,陆母见陆玄兄弟俩来了,就对她说:“你去前边看看,他们收拾的怎样了,准备做饭吧。”叶妈答应去了。 陆玄看见母亲穿着家常布衫子,背上背着一顶斗笠,鬓上已有几丝白发,心里不是滋味。快走几步到娘身边,伸手去拉豆角秧,一边说道: “娘,要我说,还是多寻两个人使唤,这些事,不该让您操劳了,家里又不是没银钱。您看西院我婶,多少个丫头婆子,什么都不用做。” 他娘笑道:“人多有多的麻烦,人少有少的清净。这院子里,总共能有多少活儿?来了人,又不知底细,万一来个淘气的,还怕生事。” 陆玄道:“就是来了,娘看着不顺眼,打发去也罢了,也不值什么。” 陆母停下来看看眼前物事:“差不多了,就这样吧,”对儿子说:“我知道你怕我累着,就这点活儿,累什么!我是干习惯了,又不是心疼钱。活动活动筋骨,你要让我整天坐在那里等人伺候,就该生病了。” 支使陆青:“你把这都收拾了,靠墙搁着去。”陆青答应一声,走去收拾豆角架,到娘身后,跟哥哥努嘴儿使眼色。 陆玄不理他,陪着娘走到地边儿,在小杌子上坐下。跟娘说,过几天要去江宁办货,想把陆青带上:“小二也这么大了,不能总把他拘在家里,男子汉,也该出去见见世面了。” 陆母想了想:“出去好说,在家也没他什么事儿,我就怕他在外头不听你管教,惹出事来,帮不上忙,反倒给你添乱。” 陆玄挪了挪杌子,坐的离娘更近些,说:“娘,我是想,文权现在成了家,就快有孩子了,上个月,叔父还让他去看铺子,以后两边恐怕还是要分家的。让二弟跟我出去,慢慢学着做事,不管怎样,将来是我一个帮手。” 陆母稍稍怔了一下,问:“你叔父说要分家了?”陆玄忙笑道:“没,是我自己猜想的,叔父没说,只怕是有这个意思呢。”陆母听了这话,望着小儿子,沉吟不语。 陆家早年住在县城东十五里的张家营子村。老辈兄弟两个,哥哥名叫陆廷章,弟弟便是陆廷玺。廷玺年轻的时候就去汴京谋事做,只留下廷章在村里,娶妻刘氏。 刘氏生了三子一女,第二个儿子胎里不足,生下来没留住。第三个是女儿,三岁上出痘疹,透发不出,夭折了。只剩下长子陆玄和小儿子陆青。陆玄自幼聪慧,七岁时在村学开蒙,陆青生下来就体格结实,活泼可爱。 就这样,一家四口守着祖上留下的几亩田产度日,陆廷章夫妇都是勤俭之人,日子过的虽不宽裕,倒也从容。 岂料天有不测风云。陆玄十二岁时,陆青才只五岁,陆廷章着了伤寒一病不起,刘氏四处延医诊治,人参附子的吃了不少,总不见效,两三个月功夫,呜呼去了。其后发丧送葬,再加上之前请医买药,欠下了不少债务。陆家本是年吃年用的,并无积蓄,刘氏就和大儿子商议,把田产都卖了。买家和佃户欺他孤儿寡母,两头蒙骗,田也没卖上价钱,各项花费了清之后,只剩的两手空空。没奈何,陆玄书也读不成了,给人家帮佣做工,刘氏也揽些针黹浆洗的活计,母子三个勉强过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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