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俩听了,面面相觑。允中自是没话说,那蒋铭就如遭了当头一棒,整个人懵了。问道:“云贞现在怎么样了?有她消息么?应天离汴京不远, 会不会京里直接去人找她?” 蒋钰道:“那应该不会。云姑娘在周家, 应天很少人知道她真实身份, 再说,旨意是下到云家的, 不会到周家拿人。芜湖这边与周家往来也少,就算有人知道,云珔外面有个女儿,未必知道下落。现在云家只有云珔和他老母亲,还有一妻一子在案,听说,云老太太前日已然亡故了。云夫人和幼子已经动身前往宾州,身边有几个忠心的仆从跟着,暂无大碍。” 蒋铭道:“那也应该派人去应天说一声,好让云姑娘避一避。” 蒋毅道:“这个不用咱们操心,云家虽然人少,也有亲戚朋友,别人不说,云珔的嫡亲妹子嫁给了庐州李孚,去年年底,李孚升任了防御使、兼任庐州守备,应该早都听到消息,去人知会了。应天有周老太公和云贞的舅父,还有兖州窦家,这么多人,一定能保护她周全。” 蒋铭听闻,想到了李孟起,稍觉安心些。不甘心婚事就此作罢,向蒋毅道:“父亲已经答应向太公写书提亲了,怎么出了这一点点变故,就不作数了?我不服!” 蒋毅皱眉道:“这是一点点变故么?那时只是答应你提亲,不是还没提么?要是提了,太公也同意了,两下有了婚约,那就说不得,没有个单方毁约的道理。现在出了这个事,你自己想想,这亲事还能提么?” 蒋铭语塞。一颗心如同掉在冰窖里,哭丧着脸。允中心疼哥哥,却没他说话的份儿,只眼睁睁看着,爱莫能助。 蒋钰道:“秦家谋逆是实,可云珔确实有些冤屈,听说,是查到了两封书信,里面有些牢骚怨愤的话而已,况且还是三年前的书信,他一个文人,哪有什么谋逆的心思,只是赶在风口上了,说不得,也是他时乖命蹇。” 蒋铭插口道:“既是这样,爹爹怎么不给朝中太傅写书,这种时候,总要有人为云家分辨,爹爹与云伯父有旧,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一家无辜落难么?” 蒋毅正色道:“胡说!我现下又不在朝中,平民百姓一个,拿什么给他分辨?太傅什么身份?云珔牵涉的是,可是逆案!太傅更要避嫌,岂能随意说话?再者,你怎么知道朝中没人分辩,御史台那么多人,难道都是吃白饭的?这个案子,判的这么重,你知他书信里写了什么?就算真有冤屈,总是言语不知检点,才教捉住了把柄。这件事,你们都要引以为戒,切记朝廷大事不可妄言,尤其是写在字纸上的,更要慎而又慎!” 蒋钰应道:“父亲说的是。”蒋铭嘟哝说:“明知别人冤屈,却顾着自己安危,不敢直言进谏,也不是正直臣子所为。” 蒋毅蹙眉斥道:“这是什么话?是说谁呢?”都不敢答言。静了一忽儿,蒋毅盯着蒋铭,严声说道:“这是谋逆的案子,一牵涉进去,就是全家的事,全族的事,搞不好宗祠受损,玷辱祖宗!这是逞匹夫之勇的时候么?” 蒋铭不敢再说。他怎不知事关重大,只因关系到云贞,乱了方寸。允中见父亲发怒,在旁吓得不敢出气儿,一声也不言语。 蒋钰接着道:“听闻最初,是在秦家密室发现了南唐故宫的东西,并有谋篡手书实证。京中来的消息,定的大逆罪并不冤枉,所以才处的这么重。只是这件案子,确实有些蹊跷,按常理,这样的逆案,必定还有共谋的,多数有武职人干涉其中。可是牵连人里,没查出一个武官来,听说秦府有个要紧的书办,又不知哪里去了。” “所以凡牵扯进来的,都被揪住了不放,像云珔这样,本人才递解京中问罪,就先发落家属,也是以前没有过的。听说云老太太草草下了葬,次日官差就催云珔启程,一刻也不容耽搁……如今朝中人人自危,都怕牵扯上,谁也不敢多说一句话。我想,云珔到京还有一段时日,父亲要进言,也需等等,避过这风头,先写信向太傅问问情形,再做计较也不迟。” 蒋毅点头,沉吟道:“行,就依你说罢。” 蒋钰又向蒋铭道:“你也别太着急了,云家虽然落难,所幸人还都好好的。云姑娘更是毫发未损,为今之计,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你的亲事,金陵多少双眼睛看着呢,这个时候提亲,不是惹人耳目么?要是有人追究起来,势必查到云姑娘出身,就不是保护她的道理了。” 蒋铭:“大哥说的是。”知道当下只好静观其变,别无他法,心里十分难过。与允中一同辞了出来。 没过一会儿,白氏和蒋锦都知道了。蒋锦也为云贞难过,对哥哥说:“事已至此,一味伤心也没有用。哥还是多往好处想,不要急在一时。至少云姐姐置身事外,一身平安。婚事眼下不能提,也不是全然绝望了。要我说,你两个是天生般配的一对,只要你没娶,她未嫁,将来就有可能在一起。过不久到应天,见面好好商量一下。前时爹爹既答应了提亲,说明也觉你俩相配的。等案子平息了,你俩要在一起,也不是什么难事。” 蒋铭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怕到了应天见不着她,出了这么大事,太公一定带她出去避一避,下次见面不知什么时候,所以我心里着急。” 又过了两日,传来消息,说是云珔本来身子不大好,遭此打击,愈发病重了。加上老母亲猝然离世,雪上加霜,悲哀过度,三天水米不进,押解吏卒怕他死了担责任,请医调治,百般救护,然而云珔死志早萌,就此一病不起,竟撒手西去了。——此事在常兴动身之后,所以云贞往南路上并不知道父亲没了,直等到了句容才接到噩耗。此是后话不提。 却说三月中旬,张均如约来到金陵,迎娶蒋锦。蒋铭带着李劲并几个家人,送妹妹到应天成亲。一到宋州城,就寻空去了周家。只见到玉竹和钱妈妈,说太公去真源县陆家诊病,云贞带着桂枝,同周通序出门走了。 蒋铭得知云贞平安,心里稍稍安定。次日去陆家铺子,见到何掌柜,说是陆玄和陆老爷都病了,没来,只一个得力伙计来往真源传递消息,婚宴自然是不能参加了。 蒋铭耐着性子办完了蒋锦婚礼。与妹妹妹夫商量,将一应从人暂时留在张府,只带了李劲前往真源县,看望陆廷玺,并送大嫂家书。 动身之前,又去了一趟周家,这时周坚白已经从陆家回来。蒋铭拜见了太公,将所知云家案子的事备悉禀告了。太公这时方知云珔已死,甚为悲感。 询问云贞下落,太公说道:“正是因为这事,贞儿在庐州的表兄派人来告诉的,我和她舅舅商量,就让她跟着她舅舅,带着桂枝,出门走走,避过这阵子再说。” 蒋铭虽然知道不该问,还是忍不住道:“不知妹妹和舅舅是去兖州了,还是去扬州了,这两个地方,只怕知道的人多,不甚妥当。” 坚白见他一脸求肯之色,便道:“我们也是这么想。所以没让她去兖州,也没去扬州。与她舅舅往南边去了,通序说去会道友,落脚在哪,我也说不准。”蒋铭听如此说,只得罢了。 坚白得知他要去陆家,就将前时诊病的事告诉了。因陆家人难以启齿,没跟太公提起陆青去向,太公是医家,不打听人家闲事的,觉出气氛有异,也没问端底……是以蒋铭并不知陆青官司的事。此刻相遇,见他竟然扛枷赶路,大大吃了一惊。 因问陆青缘故。陆青不好提文权,只说:“哥哥失手误杀了人,他身子不好,所以我代他受过,断了濠州牢城营充军。这事儿说起来话长,一时我也说不清楚,等你到家再细问吧。” 蒋铭顿足道:“出了这么大事,怎么不早通个消息!要早些知道,找应天府递个帖儿,通个人情,就算不能免罪,也能断的轻些。批文一下,就不好办了!只好等我回金陵,跟大哥说说,看濠州那边有没有门路了。” 又道:“你先去着,到了凡事忍耐些,稍安勿躁,少不得辗转寻个人情,早晚保你回来。”陆青笑道:“那敢情好了,多谢哥。” 看官听说,蒋家与应天府尹结亲的事,陆家早知道的,却因案发时,廷玺和陆玄都病倒了,阖家张皇失措,一时想不到此。后来陆玄依稀想起,又因这层关系拐着弯儿的,从来也没去张家拜访过,又没得力人手办事。再一想,毕竟杀人命案,中间隔着本县衙门,追究起来,势必还要追捕文权。拿来拿去都是自家人,到时人情没托成,丢脸却丢得满世界都知道了。不如就在本县多使些力。后见断的濠州牢城营,地方不算太远,也不是寒苦地方,也就罢了。 当下蒋铭退后一步,恭恭敬敬向陆青做了个深揖。陆青闪身说道:“哥这是做什么,不是折煞小弟么!” 蒋铭正色道:“你代陆大哥受过,这份兄弟义气,着实令我敬佩,所以有此一礼。” 向李劲要过包袱,取出两锭银子,递给张千蔡小六:“奉上些小路资,两位差官哥哥收下,路上还劳费心,照应我家兄弟。” 两个说什么都不肯受。二人见蒋铭衣饰光鲜,气宇不凡,话里话外不是应天府就是金陵城,肚里暗自琢磨,也不知这陆家外头多少有势力的亲友……从此对陆青愈加小意殷勤了。 蒋铭又与李劲商量,想让他跟着护送陆青。陆青坚辞不肯,急道:“家里打发人跟着,我都没让!这两位差官都是县里熟识的,特别是蔡兄,是我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哥快不要多虑了。” 蔡张二人随声附和,蒋铭听如此说,才罢了,又说了些彼此珍重的话,分别而去。 且说陆青三人往南迤逦而行,正是四月天气,碧草芊绵,落花纷飞。他几个虽是粗人,不懂欣赏美景,却也十分惬意。路上吃喝住店,总是陆青出钱。原本公差押解犯人,客店歇宿不要房钱的,但因为陆青常不戴枷,要避人耳目,仍旧给店家付账,只要干净房间。蔡张两个都知道他是代兄受过,心中敬他,凡事倒先问他主张。有时走的累了,就雇辆车子乘着,优哉游哉,哪里像是在途押解的差人囚犯! 如此晓行夜宿,饥餐渴饮,不知不觉到了四月底,天气热起来了。这日来到钟离地界,一个叫做牛头镇的地方。距离州府衙门还有二三十里路程。按理不必到此,是绕了路的。只因李教头家在这儿,要送信给他。到时天色已晚,寻了客栈住下。 次日一早起来,打听李教头家,官名叫做李瑞霖的。不一时寻到了,敲开门,一个干净伶俐的小小厮探出头来,打量问道:“几位官爷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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